两人在天上足足行了两个时辰,准确的来说,是安岚用法诀拖着白清悦行了一路。
“嗯?”安岚皱了皱眉,不过没有选择叫醒她。
另一边,白清悦缓缓醒来,微眯着眼睛,脑中浮现一座被万千骸骨包围的山峰,充斥着恐怖的血腥与怨气。
而其山顶,却与一切格格不入,它有片巨大的白色花海,正如它的主人发色,无暇洁白。
“这是何处?”
恍惚间,白清悦才从那晕车的感觉中缓过神来,有些疑惑,不自觉走近了几分。
然而下一刻,她便看到花海中心的女人,一身白袍,流光运转的淡金色眸子无喜不悲,像精致的傀儡,活着但没有丝毫生气。
手握祈神铃,敛云珥也随着影响灵魂的哀乐,清脆作响。
女人翩翩起舞,如萤火的光点在她身旁隐现。
倩体消瘦、仿佛随风便易折,婉转于花丛间,与那簇洁白融为一体。
不知道为什么,白清悦似乎不再惊慌,只想待在这里,安静看她跳舞?
她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又是谁?
白清悦暗感不妙,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强行让飘散的思绪收了回来。
哀乐并没有持续多久,女人停了下来,从旁边提起了好几壶酒,淡金色的道韵自足下蔓延,向白色花海深处延伸。
“她要去哪?”不知是不是被影响,白清悦感到几分疑惑,但依然跟上了她。
可到了地方,整个人就僵在原地,她看见一座墓场,无数棺碑静静地矗立在花海之中。
“师尊、师兄、师姐。还有诸位,阿钰来看你们了。”
女人脸上还是没有表情,语气也透露着非同寻常的冰冷。
“极致的...无情道心!”
白清悦瞳孔紧缩,世上究竟有多心狠的人,才能练成此道!
剧烈的头痛让她清醒了几分,关于无情道的设定也如同海水般出现在识海里。
或许,她已经不是无情了。
因为只有把所有情绪全部从体内剥离毁碎,只留下绝对理性,才可能做到这一点。
“你就这么渴望力量吗?”
能在这条特殊的道上,行到极致,她脚下的生灵,早已无法计数。
女人没有看她,白清悦也没有直接离开。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看到此番画卷,更想搞清楚,这到底是《落仙》中的牵连,还是无法言明的..因果?
女人走到第一座墓碑前,墓碑很朴素,没有丝毫装饰。
白清悦莫名想到大道至简这个词?
可看到上面的名字再次愣住。
“家师安岚之墓”
“安岚?安轻瑜?”白清悦走近几分,但突然出现的斥力,却将她阻隔,停在不近不远的位置。
“师尊,我来看你了。”
“徒儿无能,自血战至今,已经三千年了,你最后那一招尘世落尽是怎么挥的,怎么起势的,我到现在也没有参透……”
女人的声音很轻,字里行间都在撒娇,可说出来却没有半分感情,听的非常别扭,甚至有些怪异。
她在这里坐了会,放下一坛酒又去了下一块墓碑,“白钰,白清婉。”
“???这墓碑是什么情况?清悦、清婉两个字?我死了?”
不能随意走动的白钰睁大眼睛,此刻她想做的第一件事是想把坟扬了。
虽然我穿越了,但你怎么给我立了坟?
“或许,我应该叫你一声白师尊吧,为了,亦或是过去的我。
徒儿被你骗的好苦,你说你永远不会死,即使这玉界的天崩了,你也会活着,可我翻遍两界,也没寻到你……”
白钰的懵了,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听着她的话语,不知为何,她心底忽然出现强烈的自豪感。
属于她的墓碑扭曲,画中画的新视野出现。
……
那是一座孤独的宫殿,白钰看见自己身受重伤的跌坐地上,对面是爆发无可匹敌气息的安武侯。
“哈哈哈!老东西,你真以为你的魔国天下无敌?
以苦痛为土壤,血泪为泉源,终究无法登上那高天之位,你这辈子就到这里了!”
安武侯面容不变,“虽说你另造仙体,也无法改变既定的现实”,说罢便抬起手中巨剑。
白钰,白清婉,也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属于仙帝的威压全面爆发,节节攀升的气息,在这一刻无限接近于那传说中的境界。
“衍天窃命,欺谎为真,今日借万千之洑域,强登帝祖之境!”
她一声喝退百万魔胎,撕裂虚空。
“给我振作一点,我可没有你这样废物的过去!”
无视了安武侯的攻击,用尽全部力量撞向殿内神像,空间发生扭曲,自乱流而出时,已然置身于绝望的国度。
“都死了……”
“都死了……穷尽一生,我…还是谁都没有守住……”
“一切……都结束了……”
满身血迹的女人跪在空间当中,那双赤色眸子空洞无神。
荒芜的国度里,漆黑没有实质的潮水,沿着灰黑的海岸,一遍又一遍向她冲去,每次流淌,都带出无数金色碎片,在海水中不断分解,消失于无形。
那是道心与生机。
她最后的灵魂也快要死亡了。
“乖徒儿…”白钰向她赶去,每靠近一步身体都出现细小的裂痕,她忍着痛,将女人抱了起来,隔绝全部潮水向外面艰难逃离。
“醒醒啊!振作一点啊!”
“你不告诉本座,有你清悦便有天吗?怎么一个垃圾魔国就给你打倒了?”
“你不是想了解为师…想知道为师来自哪个时代吗?
现在这个鬼样子……我可什么都不会说的……”
空间只有白钰的声音,她每说一句,自己身后的血海就向女人的身体注入一分,试图将她唤醒。
但同样,本就龟裂的身体,崩溃的速度也在加快…
“其实……我真看见过未来……我的未来……也是你的未来……”
“我知道我的劫,自始至终便是自己…但我不相信…我白钰欺诈于世……怎么可能真为谁舍命?即使面对的是自己,也不行……”
“哈哈哈,没想到今天成真了……”
白钰栽倒在地上,ta已经走出绝望国度的深处,再走一半路程,就能带女人离开这里。
可……她已经没力气了……
无论是与安武侯的战斗,还是强登伪祖的反噬,都让她无法走完这条路。
“原来,这就是「无生」,你我穷尽一切,也无法逃离的无生。”
“乖徒儿,醒醒…后面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你师清婉,于今日割断你我的命……在某个角落看着你……看着你登上无人触及的祖境!”
随着最后一句话说完,她彻底崩碎,就和当初的安岚,安天帝一样,变成无数尘埃。
“不要……”
“不要离开我……”
“我再也不和你拌嘴了,我听你的话……回来……”
女人眸子还是空洞的状态,眼眶却滑落泪水,无声地汇入大地。
不知持续了多久,可能是一年,又或者是百年,她终于动了……
整个空间的绝望都在向她汇集,被全部接收,然后吞噬。
无声间,仿佛有什么东西重新筑成,她缓缓起身,赤眸不再空洞,也同样的再无感情。
“血衣傍身,看黑白二棋,乱散间对弈。一路无亲,听风雨银铃,踏帝路成祖。这就是……亲朋祭天吗?”
她看着自己的手,说着戏话。
昔日调侃的小说剧情落在自己身上,她并没有感觉到主角毫无破绽、没有软肋后,向让敌人复仇的热血与快意。
与其无敌世间,她更想自己有破绽、有软肋的……
女人踩着已经所剩无几的明路离开绝望国度,无尽的伟力从她体内翻涌,赤色的眸子中,无尽金芒取代了猩红。
她一招手,断裂的浮生净世,重新出现在她手里,只是它的模样完全发生改变…
“我不想登祖,我不是仙祖。”
“我是两界之厄灾,血与祸间,永远的无生。”胆怯、绝望、愤怒……
无数负面情绪被附在剑上,但女人没有被任何影响,还是那般面无表情。
虽然活着,却如同死去,现在只留下一副空壳……
一剑开天门,一剑落日月。
这一剑超越了当时的天地一剑尘尽,却没超越安岚此生最后一剑尘世断尽。
不是女人不能,而是不愿。只因这片天地为五师姐所化……
女人向整个上界斩出一剑后,并没有停手,她紧接着散掉浮生净世。
以天为笔,以地为盘,刻画出绝世杀阵,屠戮世间一切生灵。
“第二次千年血战,好人已经死绝。活下来的人也没必要再活着了……”
话罢她完成手中动作,冥王殿与安武阁方向,两道无比强大的气息,爆发出恐怖的挣扎,但并没有持续多久。
“所有人都要经历我玄灵之痛,千倍万倍都不足以偿还你们的罪孽。”
女人说着最愤怒的话,但自己感知不到任何情绪,“永世沉沦,不得往生。”
她慢慢闭上眼睛,静静站立了许久,最后才飞身属于玄灵宗的那座仙山。
“白师姐,你回来了。”
“师姐,这道阵纹该怎么画?”
“阿钰如今也成师姐了呢。”
“小钰钰,别装了,来,陪你二师兄喝酒。”“钰儿,为师求你,不要去上界。”
……
女人来到山脚下,一步一步慢慢向山顶登去,昔日的故人好友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但,只是泡沫般的幻影……
或许此刻,该哭,该悲伤……
可她还是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无数光华融入她的身体。
女人最后走到了山顶,耸立的宗门已经变为一片废墟,她只是稍微伸手这里就恢复了原貌,但又有什么意义?
这里现在是一个人的宗门,仅有她一人的宗门……
无法行动的旁观者,看着墓碑上的画中画完全失声。
她看着女人独自为所有人修建墓碑,种下永不凋零的白色花海。
她在花海中间起舞,原来那影响灵魂的曲音是召魂,但舞了三千年,没有一个灵魂回来。
白清悦的指甲掐进手掌,好久才回过神来。
画中画完全消失,白清悦再恢复时,女人已经走到下一座坟墓,是大师姐的……
就这样,白清悦跟着女人走遍整个墓园,心里对她的不喜已经完全消失,甚至有些心疼?
在走完最后一座坟墓,女人重新回到花海,“这就是结局。你,或者说我,亲手写下的结局。”
只不过她没有再起舞,生机涣散。
“你在干什么!给我起来!他们拿命救的你,你他喵的别给我死了!”
白钰突然愣住了。
衍天窃命,欺谎为真……
画中画自己说过的话语在脑中浮现,白钰突然全明白了。
清悦,清婉,自始至终,便是一人。
影响她的阻力全部消失,白钰慢慢走到女人身前,靠在她的背上。
“不要再招魂了,回不来的。”
“我要去改变历史,你愿意陪我在无尽的轮回中寻找答案吗?”
“离开这里,我的记忆又会被封锁,我需要你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