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市，夜晚灯火通明。
下了出租车，漫步在城市的偏远一隅，市中心的高楼在夜色中发光，霓虹灯、大荧幕、轰轰作响的地铁与此地无关，这里是半郊区，九点的街道上只有树的影子，以及两三盏昏黄路灯。
楚杭有点恍惚，每到这个时候，他总觉得这座城市离他很远，乡下的晚风吹得更舒服些，可惜他在这座城市生活十几年了，自从奶奶病倒后，农村只存在于记忆里。
他会成为一颗煤炭，为这座钢铁丛林注入能量，这本该是几年后板上钉钉的事情，但当他别过头，看着树影下少女的侧脸，这个想法又摇摆不定起来。
“看我做什么？”少女注意到他的目光，轻哼的歌停了下来，片刻后笑了，“楚君，你的表情好呆。”
不知为何，她叫“楚君”时，楚杭都会觉得自己穿进了日漫，尤其此时此刻，这个语气，氛围安静得让人想恋爱。
“嗡嗡——”
突如其来的振动打断楚杭，他拿起手机一看，发信人妹妹，未读消息37，最新一条是：你们现在在聊什么呀？
“楚君好像很忙呢。”羽生麻衣看着手机，意有所指。
从上车开始，他的手机就振动个不停，刚开始楚杭还会一条条回，后面直接不管了开始摆烂。
楚杭随手回了个“没聊啥”，不好意思笑笑：“我妹，可能她今天受伤了，一个人在家没什么安全感。”
羽生麻衣拉长声调哦了一声：“感觉你的妹妹很喜欢你呢。”
“喜欢？”楚杭想了想，“你是指天天和我拌嘴，抢我吃一半的东西，时不时还把我当苦力使唤？”
“楚君，你还真是没有跟女孩子相处的经验啊。”羽生麻衣悠悠地说，“女孩子喜欢一个人的第一步，是觉得他很可爱。”
她一副恋爱大师模样，楚杭神情古怪，他记得某人昨晚刚夸过自己可爱来着。
“然后呢？”
“第二步，女生一般会主动出击喔，不主动出击，就代表没那么喜欢。”少女懒懒地小手负后，倒着走路，“拿楚君的妹妹举例，她似乎很孤独，所以会不断地黏着楚君......”
“打住打住。”楚杭听着起一身鸡皮疙瘩，“别往奇奇怪怪的方向举例啊，我不想去德国看骨头。”
“嗯哼，随便说说的啦。”羽生麻衣狡黠地眯起眼，像只小蝴蝶一甩裙摆，悠然走在前头。
两人静默着走了一路，楚杭渐渐开始走神，空气中没有多余的气氛，安静得就像一个人在小路漫步。
偏偏这种感觉更让人安心，一旦沉浸久了，回过神时大脑很容易宕机，只要不作表白示爱的歪打算，很多话不经意就说出口了。
“到啦。”少女止住轻巧的步伐，在一处院落前站定，冲楚杭挥挥手，“那我回去啦，楚君到家后也发个信息给我喔。”
“嗯嗯。”楚杭犹豫两秒，有些扭捏，“下午的书签...很好看，我很喜欢。”
羽生麻衣惊讶地“哈？”了一声：“傍晚楚君来找我的时候，不是已经谢过了吗？”
“那不太正式，因为我第一次收到异性朋友的礼物，所以...”楚杭把它从胸前口袋拿出来，小心地捻住叶柄，生疏地认真道，“纤子同学，谢谢你的杏叶，我会好好珍惜的。”
他感觉脑门在冒火，在网络上跟人对线都没这么紧张过，安静惬意的空气从身边抽走了，他是在真空中不安等待回应的鼠鼠。
树影婆娑，少女的裙摆明暗斑驳，少年站在路灯下，她站在阴影里。
一步，两步。
她朝楚杭走了过来，脚步轻轻的，像一只夜晚出来捕食的猫儿，过来得悄无声息。
直到好闻的奶香味袭来，楚杭才意识到她站在身前，羽生麻衣的气息不明显，淡淡的，只有在特定场合下，才能闻到一丢丢香气，常年累月喝乳制品的香气。
没有一丝生理冲动，楚杭的心脏在爆炸，在卑微却故作乐观的伪装下，在压力巨大却强颜欢笑的外表下，一个女孩送了他一枚书签，杏叶状的，金色的，能在路灯下泛起光泽的，刚好能够塞进胸前口袋的，一枚书签。
而她此刻就在自己面前。
“我没有别的意思。”不知何时口舌干涩，楚杭声音有点沙哑，“我...我只是想好好感谢你，你可以直接回去的。”
“我知道。”
羽生麻衣伸手，抱住他，轻轻地说：“我知道。”
楚杭呆滞地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塑。
路灯照着小小的一片马路，少女抱着少年，两人仿佛聚光灯下修成正果的男女主演。
这场演出不到两天，充满着小楚喃滑稽的幻想，如果不是从温软躯体传来的真切触感，楚杭会觉得这是他做的一场梦。
因为没有拥有过，所以会幻想，因为幻想，所以觉得这是假的。
“好了。”羽生麻衣松开手，耳畔略微泛红，“就一小下喔，我也是为了感谢楚同学。”
“感...谢？”楚杭不知所措。
“嗯嗯。”羽生麻衣啄啄头，眼中闪过一抹惘然，“我没有可以送礼物的人，收到楚同学的感谢，我也很开心......”
楚杭想起她严厉的养母，如果在她口中妹妹很孤独，那她应该也孤独到了极点，只是被很好掩饰过去。
“那，我必须走了喔。”少女吐吐舌，“我麻麻晚上应该出去了，明早再起来挨骂。”
“......”楚杭没有像之前一样开玩笑，憋了半天郑重道，“真的很感谢你，羽生同学。”
“说，说什么啦。”羽生麻衣不自然转过身，推开门前楚杭听她很小声说了句，“再见。”
“再见。”楚杭招招手，看着她消失在黑暗里，向街道另一边走去。
他回头望了几次，没看见少女的影子，直到他变成一个黑点，院门才缓缓打开。
少女看着道路尽头，长长呼出一口气，双手拍拍脸颊，小声嘀咕。
好烫。
计划到现在都进行得很顺利，目标已经产生了好感，不愧是她。
对，再过一阵子，就可以尝试在现实中把他......
羽生麻衣咬着下唇畅想未来，脑海里却浮现抱住楚杭时，少年错愕可爱的神情。
她捂住脸，小小地啊了一声。
自己为什么要去抱他啊！
这是...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对吧？
......
楚杭摸摸游戏头盔，算下时间，今晚是第四次进入游戏。
和羽生麻衣告别后，他顺路去了学校一趟，把游戏头盔拿了回来，打车费死贵，四十多元子不翼而飞。
到家时妹妹已经睡着了，受伤加上今晚玩得太嗨皮，她早就精神萎靡，可还是强撑着给楚杭轰炸了99+的消息，最后一条是：哥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时间就在他和羽生麻衣拥抱的几分钟内。
楚杭叹了口气，给她盖好被子，在地板上打好地铺，躺了上去。
今晚的游戏流程快些吧......楚杭看了眼床上的妹妹，戴上头盔，随着白光闪过，他又到了熟悉的房间内。
上午八点，电车轰隆隆在窗外飞驰，阳光洒进来，预兆着今天是个好天气。
一个去海边的好天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