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想做她的岛村 更新时间:2024/10/3 9:28:00 字数:2710

太阳已经爬到天顶,倾泻而下的阳光刺破岛村昏沉的梦。屋中积热已久,好似一个即将爆炸的炉子。岛村伸手挡住眼睛,摇摆着脑袋试图避开闯入的光线。宿醉后的眼如同沾了胶水,她不想睁开。

“现在是什么时候啦?”

一如既往地,她唤着影子,等待着回答。但只有外头隐隐传来的汽笛声答复了她。那声音在每天的正午12点准时响起。

从这里稍稍探头即可望到老城区锈迹斑斑的铁轨,它已与时代格格不入。岛村这样的人与之同列,蜷缩在城市的外围。

她以为影子还在为昨天的争吵而较气。“别生气啦,昨晚是我错了啦。”话音未落,耳畔边似乎已经响起他的声音:

“切,知道就好。”

但事实上,影子没有说话。岛村察觉到了异常。惯常他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折磨她的机会,尤其是不让她安眠。

“看来昨晚你火气不小啊。”岛村说,“那我再道个歉吧,对不起啦。”

无言。

岛村受不住沉默,沉默压迫着她的神经。她猛然睁眼,空气中闪动着浮尘。那些细微的光点似乎在谴责她久未打扫卫生。视线重获新生后,晕眩感袭来。

艰难地靠在床板上,她蹙着眉头。

“我已经道过歉啦。”她对影子说。但后者就和死了一样。她拍了拍床板,使出浑身解数尝试让他开口,却无济于事。她晃晃脑袋,昨夜的酒似乎在其中激荡。

他怎么不说话了呢?难道昨晚我太过分了?岛村想着。紧接着,记忆闪电般地划破意识。

“我真是受够你了。”吵完后,影子愤愤地说,“我明天一早就离开。”当时岛村不以为意。她高举酒瓶随手一挥,酒洒了出去,脏了地上的稿纸。

“随你便。反正你每次都是刷嘴上功夫,没骨头的家伙。”岛村痛饮一口,打了个嗝。

“有你好看的,丫头。”他咬牙切齿。

他们经常吵架,吵完后往往也能很快和好,因而岛村只当他说着玩。然而现在情况似乎和她预想的不太一样。

岛村轻声细语,如小猫般地叫唤他。但那黑影把一切声音都吸进去了。经过十几分钟的尝试后,她终于认清了现实。

无论如何,他似乎是不会再开口了。也许他的魂业已离开而徒留躯壳。岛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因为她也是第一次有影子——尽管这影子跟了她6年。她怔怔地看着他。那黑魆魆的阴影像缺了一角的白昼,夜从后方渗入。她的意识仿佛也被开了同样的口子。

岛村嘴里泛起隔夜酒的味道,那种酒她经常喝。喝的时候很爽,但腹泻呕吐的后劲也很足。不过她还是要喝,就像有些话一定要说。

“你倒是说话啦。”她哀求道。但沉默宛如坚冰,不化分毫。她的血液逐渐凝固。

也许不久后他就会彻底消失,那样她就变得与常人无异了。但她不想失去影子,就算他已不会说话。

岛村呆呆地坐了一会。太阳炙烤着她的肌肤,有种要着火的错觉。窗外又传来汽笛声。她望了望桌子,堆积如山的废纸里藏着昨晚余下的酒和巧克力蛋糕。蛋糕放了这么久可能坏了,但某种甜腻腻的回忆蛊惑着她。

每次她都会忘记自己的生日,每次都是他提醒她。巧克力蛋糕是她的挚爱。“明天是你的生日,晚上吃巧克力蛋糕吧。”

她从废纸的海洋中脱身,回头看着他,说:“哎,你不说我都忘啦。”紧接着传来他嘿嘿的笑声。她幻想着,如果他有脸,那他的笑容会是什么样子。可惜,现在那为数不多的温馨也随着汽笛声远去了。

岛村的心底泛起一股冲动,那是一种势不可挡的力量,驱使着她扑到桌边大口大口地吃蛋糕。按理,那种吃法应该只会出现在达官显贵胡吃海喝的宴会上,但这时它在一个不到60平米的出租屋中出现了。吃完后她拿起一旁的镜子瞧了瞧自己,奶油糊满她的脸。她被那小丑般的模样逗笑了,可她笑着笑着就流了泪。

脑海中回荡着一个幽幽的声音:回不来啦,回不来啦……岛村想起和他拌嘴的日子,那些欢愉与不悦交织的时光中,寂寞不曾来访。

简单洗漱之后她躺回床上发呆。屋里闷热到几乎无法呼吸,但此时的她不在乎这些。她翻身把头埋进已经开线的枕头里。地板上东一件西一件的衣服默默听着啜泣声。

那她该去找谁聊天呢?她不想上街,因为街上那些没有影子的人们会对她避而远之,好像她患了某种烈性传染病,说不定还会有人报警抓她。她只能窝在出租屋里,产出点文字垃圾勉强度日。渴望与人交谈的想法一直攫着她,为此她尝试过上网。但每每看着那空荡荡的留言区,她就感觉自己被世界所抛弃了。

如果不是突然响起的敲门声,那么也许她会这样哭一个下午。

“月底,房租。”房东的大嗓门穿门而入,那薄薄的门就和不存在似的。岛村爬起身子,愣了一会。见久无人应,房东又不耐烦地砸了砸门。

“开门,不然我报警了。”

听到这话,岛村有如被泼了一盆凉水。她向来搞不清那些繁杂严苛的法律条文,对它们的代言人和执行者更是忌惮不已。她擦擦眼睛,匆匆拉好屋里的窗帘后就去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人高马大的房东,传入耳畔的是他粗粗如野兽的呼吸声。

他以冷漠的眼扫视屋子,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厨房和客厅。无论是角落中积攒如小山的垃圾,还是油烟机旁墙上的可以刮下来炒菜的油污,亦或是空气中发酵的酸臭味,无一不充分说明了住在这儿的是个老鼠般的家伙。房东大概知道岛村的工作,一直以来都将她视为只会在阴沟里卖弄风骚的啮齿动物。不过,如果他晓得她是人气百合作家的话,兴许他会在和她讲话时多施舍她几个字。

岛村忙不迭地鞠躬,不住地说:“真是对不起啦,真是对不起啦,请问,可以再宽限几天吗?可以吗?”她的大眼睛扑闪着。“我保证会尽快还上钱的,真的真的,请您相信我。”

屋主睥睨着这位不修边幅的女孩。乱糟糟的长发显然久未打理;宽松的白色睡衣从肩上滑落,露出里面的吊带。看着她浮肿的眼袋和苍白到显出病态的肌肤,他想起了疯人院里的家伙。

“行。”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最多半个月,开证明。”多说几个字似乎会要了他的命。不过这也正常,现在人几乎都这样。

岛村连连道谢,开始计划如何进一步节衣缩食。房东没换鞋就大踏步走了进来,挤开了站在门口的岛村。他掏出早就备好的纸笔。屋里很昏暗,简直不像话。于是他拉开窗帘。岛村想制止他,却被地上的酒瓶绊了一脚。

阳光涌入的那一刻,房东脚下一如往常的白色瓷砖与岛村下方蒙着阴影的地板形成鲜明对比。无形之中,什么东西渭泾分明。他死死盯着那团阴影,如临大敌。岛村对上他的眼睛,其中充满了由嫉妒催生的怨愤。他的目光灼灼,掀起一阵灼热的风。她打了个哆嗦。

“那个……”她试图解释,但什么东西朝她的脸嗖嗖飞来。她侧身躲闪,瓷器碎裂的脆响在身后炸开。

“滚出去!滚出去!”房东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喊着,又抓起一个碗,上面还沾着污渍。接二连三的攻击让岛村毫无辩解的机会。

她本想恳求让她收拾收拾东西再走,但眼下似乎没有这种可能性了。被穷追猛打的日子她早就经历过了。刚得到影子那会她还傻傻地跑去和所谓的朋友说道,结果就被对方几盆水泼了出去。

她穿着拖鞋跑了出去,几乎什么都没带。房东的咒骂伴随碗掠过耳边时的风呼啸而过。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他正好朝她啐了口痰。

不过,今天是迄今为止他和岛村说话最多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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