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聊到了我最喜欢的导演让·吕克·戈达尔了。一个集齐了悲剧、实验、先锋、鬼才、失败为一体的极其有趣的法国导演。唉，聊起他还是不得不想到，历史上我们到底搞砸了多少的事情。左派导演所背负的这么一种失败色彩，又何尝不是一种历史色彩。
ok说回正题，其实为了《中国姑娘》我先前就写了很多内容，之后又全删掉了。想着，找大佬们取个经写个学术论文类的东西，之后又想到，评论戈达尔的电影如若只聊电影本身，那何尝又不是一种对这位伟大导演的一种不尊重。出于这么一个考量，这个影评将会是一个纯粹主观的。充满了个人偏好，以及对这位刚去世不久的、我极度尊重的、导演的、这么一篇影评。
首先《中国姑娘》作为戈达尔转型前的最后一部作品，无论是对戈达尔后续的创作，还是对外界的看法的一次自我审视/批判。在《中国姑娘》的拍摄中，法国这个国家所经历的五月份事件，已经东大所面临的一次“失败”都在不断让戈达尔作为艺术创作者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动荡与怀疑。在以往戈达尔的作品中，戈达尔所展示的那一种，激进的，具有强烈批判性的台词与行为，在《中国姑娘》中趋向为了一种，对自我，以及其信仰的反思。其中最令我动容的也是，最人感到悲伤的便是，戈达尔在电影中所展现的一种失落。对啊，失落，一个相信了一辈子的人，忽然之间看到自己所信仰的一切都在眼前崩塌，怎么都会感到失落。那些理想主义和过去一样，又一次被搞砸了，即使说是戈达尔自己所最认可的那一跳道路也一样被搞砸了。安东尼奥尼，帕索里尼，特吕弗，克里斯马克，戈达尔他认识到了自己所期望的那个世界又被搞砸了。《中国姑娘》啊，就像是给那个遥不可及的梦的一种告白，永远不会透过山峦传递到那个彼方。
深陷迷茫的年轻人，聚集在一间小屋子里。他们渴望改变世界，渴望有一个更好的世界。他们错了吗？我想，他们没有。戈达尔曾经希望把电影也革命掉，他成功了吗？不，他和其他人一样也失败了。年轻的他，就像是故事里的青年，纵欲，疯狂，犯罪。巴黎的五月热吗？我想非常热。我去过法国两次，两次都被夏日那灼热的太阳晒伤。城市里的风情，不是欧洲所宣传的那样洋溢，反倒是昏暗压抑。巴黎的街道并不干净，法国不过和所有国家一样，陷入在生存的漩涡。《中国姑娘》是什么呢？戈达尔在指出，改变的根源是行动，却又不能给出具体的行动是什么。故事中的角色刺杀他们讨厌的人，结局呢？无论他们有没有杀错人，结局也将会是一样的。《男人，女人》里主角，在拍照时坠楼死亡。 《中国姑娘》中所有人都活到了最后却没有开心。那一刻我意识到，戈达尔不是一个领袖，不是一个偶像，他也一样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迷茫，巨大的迷茫不仅是角色，更是戈达尔自身。他该何去何从，电影该何去何从，语言、法国、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我想，那时候的戈达尔应该不知道。但那又如何，《中国姑娘》是一部糟糕的电影吗？我想，那应该是一种谬误。自杀的艺术家，或许是戈达尔的答案，但那一定不是结果。不再歌颂爱情的角色，失去了青年的稚嫩，那不是一种死亡，因为死亡太过于简单了。加缪说过自杀是一种向荒诞的投降，而艺术家又何尝不是像他所认为的荒诞所投降了？失败，不意味着什么。如果说世界的终究是荒诞的，那或许对于《中国姑娘》时期的戈达尔便是，他发现和意识到荒诞的时机。也在后续塑造了，大多数人所熟知的先锋戈达尔。这里就不展开对于老爷子后续作品的讨论了，让我们重新聚焦回《中国姑娘》。一种人为的静止与控制我觉得是最能简述这部片子内核的语言。以往戈达尔作品中，强烈且躁动的社会批判到了《中国姑娘》中反倒是变得更加儿戏，更加的玩闹化。角色在空中楼阁，象牙塔一般的地方批判他人，却直至尾声都没有任何的行动与改变。艺术家是否是看透了自我批判的弊端，于是自杀了。还是说只是戈达尔在经费有限的状况下只能用如此抽象的手法拍摄《中国姑娘》。总而言之，无论理由是什么，这样的拍摄效果呈现出来的就是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在乎世界却不知如何的年轻人被锁在屋子里，不关心人民的法国正在一点点瓦解。一边是不作为，另一边是贪婪迂腐。世界在瓦解，法国在瓦解，年轻同样在瓦解。如果这么看，《中国姑娘》与戈达尔早期甚至晚期的作品，在本质上并无区别。它依旧在书写戈达尔心中的那份理想主义。依旧秉持着一种，尖锐的批判性，无论是对当时还是对当下。只是这种向外的批判性，在《中国姑娘》中变成了由外而内。尤其是，当我们对那个时代有了一定理解之后，《中国姑娘》所呈现的那不确定性与迷茫，便是那个时代在五月风暴之后的迷茫。宏大叙事的失败，伴随的是一整个信仰的崩塌。空中楼阁被拆了再搭，所有人都沉溺在转瞬即逝的辉煌却忘了未来正在一步步倒退。彻头彻尾的失败第一次出现在了戈达尔的电影中，却让我感到这是对戈达尔的成功。
要知道，同时期的导演。特吕佛失败了，安东尼奥尼失败了，大家都失败了。但有些人选择了沉沦，有些人却决定用一生对抗到底。所以，当我们了解了让·吕克·戈达尔这么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偶像、一个可以被崇拜的电影导演，意见领袖之后，我们会悄然发现。他不是在为自己拍电影，而是在为了我们拍电影。无论他到底说了什么，说错了又或者说对了什么，戈达尔的电影都像是那么的热情，那么的赤诚。他就像是会突然出现的损友，和你说。我焯！我拍了个巨牛逼的东西，你快看看是不是真的这么牛逼！哦对，还有我还带了点胶卷，看完了我们再出去拍一段。然后笑着告诉这个，总是在告诉你该看什么，感受什么的世界。他们应该看看我拍的。所以戈达尔没有失败，因为他成功的让后人知道这么一种可能性，有人做了他没有做的，有人说了他没能说的。这一切都归功于他，归功于那个并不成功的《中国姑娘》。让·吕尚·戈达尔一位试图改变世界的导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