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都下着瓢泼大雨，雨水如同是泄洪一般从天空之中降落，倾洒于这片湿润的大地之上。
山南的风景确实让辛缇感到惊奇，这里有延绵不绝的绿色植被，那是只在书中阅读到的景色。而满天阴云，也只有在诗人的字里行间看到过。
但是，这没完没了的雨，也让辛缇多多少少感到有些不适应。习惯了干燥环境的她在暴雨里，有点水土不服。
“好好躺着，慢慢你就适应了。”
巴哈德也没再为难辛缇，昨天一天的车程辛缇已经很努力了。夜晚下榻于驿站时，辛缇就显得十分疲惫。
如此看来，这场病在昨天就有预兆。
“……嗯。”
辛缇的回答几乎微不可闻，这病来的太快了，快到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当然，疲惫，还有被巴哈德在夜里反复折腾这都是病因。
出乎意料的是，巴哈德这个牲口昨天在自己说不舒服的时候，并没有表示不满或者强行要她，只是安静地把她当成抱枕搂着睡了。
如此温柔体贴，而且现在还会照顾自己了，辛缇都要怀疑这是不是真的巴哈德了。
虽然这个照顾只是简简单单地，让自己卧床休息而已。
“离开山麓这边就会好的多。”巴哈德拿起手中的书，向辛缇展示道，“海洋的力量在风的吹拂之下会向山麓聚集，堆积，最后上升天顶成云，谒见天之主的宫殿，而后化作雨水回馈海洋。”
“所以多走一会，过了这山的影响范围，虽然还是会经常下雨，不过就会好的多了。”
巴哈德如此安慰着辛缇，拍了拍辛缇的脑袋，“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有。”
辛缇别说想吃啥了，她现在浑身没劲，头疼欲裂，胃里也不舒服，啥都不想吃。
“那好吧，如果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巴哈德也知道这个状态，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差不多，“你的策略不错，整体行进速度跟不下雨的时候没有差出来太多，只不过，马匹之后估计需要好好休息了。”
“主人……还有多久才能到？”
辛缇虚弱地问道，说实话，躺在马车里面休息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选择，因为行路太颠簸了，后背都疼。
“快了，今天晚上就能够抵达一座交通枢纽城市，那里有我的驿站，找个出夜班的船长就可以顺着河流一路往南，差不多明天早上就到了。”
巴哈德对生病的辛缇还是很有耐心的，他轻轻地拍着辛缇的被子，就像是在哄小孩一般哄着她睡觉，“你睡吧，茶什么的也不着急。”
“嗯。”
辛缇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只是闭上了眼睛，半睡半醒。
马车摇摇晃晃，而辛缇仿佛做了个梦，轻声呓语着。巴哈德只是安静地翻书，任凭时间流淌而过。
……
……
“就算抢回他的头又怎么样，阿瓦德他已经死了，你现在返回只能让他的牺牲白费！”
辛缇听见了妮维雅的声音，那声音焦急又担心，可她却对这份记忆感到陌生。
四周火焰在燃烧，雅姆拉城破之后，劫掠和强.奸便已然在整座城市里开始，经过劳师远征的士兵们不可能放过这里的市民，无论是金刀还是银卷，不论是珠宝还是美女，城市里的一切都是士兵的战利品。
所有的战士都有权得到战利品的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一归指挥官，最后三分之一归国库，这是自从律法确行便已经立下的规矩，就连至高无上的大君都不能侵犯这最古老而神圣的战场法则。
“但无论如何，他是我的兄长，是在我们这些懦弱的人颤抖的时候，用生命去保护我们的人。”
辛缇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自己的声音有这么颤抖吗？还是说，自己当时已经害怕到了这个程度了？
无论如何，这样恐惧的自己，为何又一次走入了火焰之中，用自己这一身本就没有多少的力量，冒着被俘虏，被抓为奴隶，受到永恒的屈辱的风险闯入绝望？
这不和逻辑，更不符合情绪。
“辛缇，大哥和阿瓦德都已经死了，我们全家的未来都要有你来带领！”妮维雅还是想要挽留辛缇，她如此焦急地说道，“我们不能失去你！”
“不……姐姐，想要活下来很简单……我们这些做姐姐的，只要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路逃走就是。”
辛缇的眼睛被泪水遮住，她看不清妮维雅，也看不清自己。
“可有些事情，必须有人去做。”
追兵仍然在靠近着，辛缇只记得自己似乎在笑，笑容如同在哭一般。
“无论是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还是去安葬死者，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
即便自己是如此的恐惧。
即便自己从来不想做奴隶。
然而，她义无反顾地回身，步入注定痛苦的命运。
即便自己已经逃避了劳累和辛苦好多年了，即便自己从来都渴望一次轻松的人生。
但这一次，她没有逃。
逐步远离了姐姐与家人，东躲西藏，终于抢回了那悬挂在城门上的头颅，为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阖眼。
将他埋葬于他所生所长的大地中，与他的兄长共享殉国的荣光，让他第一次不再会被任何人批评摆烂，批评逃避了自己的人生与责任。
可他们已然完成了自己的责任，但自己呢？自己的命运又何去何从？
现在逃跑已经来不及了，敌军注意到了自己，落入他们手中肯定会沦为士兵们蹂躏的玩物。
似乎自己已然步入死局，成为奴隶的下场也不过是成为某个权贵的禁.脔，在床上当一个玩具罢了。
可那样的人生，是否有别的道路？
如若活下来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们呢？
是不是，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放弃自己的人生，即便在那样的绝望里，他们也能找到自己的未来？
与兄长们和父亲尸骸一起，静静地躺在了灰烬之中，她竟然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头颅寄居着人的灵魂。
“如若……如若是你，你一定知道该怎么办的。”
辛缇躲在了士兵们难以搜查到，却拦不住那些掳掠奴隶的奴隶贩子们可以找到的地方。
而后，她用那古老的秘法，让自己沉睡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