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崖是个多梦的人，这点他一直知道，不过多梦的人很多，但像他这种五个梦里会有三个相同的梦的人属实还是有点少见。
当目之所及的那片纯白色的背景渐渐破碎，化作一片漫无天际的白郁金香花海时，文崖就明白自己又陷入了这场无休止的梦境中，或许是做的多了，这种意识到自己又做梦的思想甚至都成为了这场梦境的铭刻。
文崖耸耸肩，依照惯例注视着这里的白郁金香，依旧和现实中不太一样，比起现实中的小鸟依人来说，这里的郁金香都生长的太过狂野，每一朵都长到了他腰间的位置，每一朵花朵的大小都能足够吞没他的头颅。
接下来该怎么做，文崖的肌肉记忆已经了熟于心，他循着自己的感觉向前摸索着，他知道自己要去到哪里才是目的地。但或许是梦的特殊性吧，他现在却不记得目的地会有什么发生。
“就这样走着吧，慢慢来吧。”
一朵郁金香悄然消散，散开的花瓣轻轻拂过他的耳畔，一句轻盈的童声在文崖耳边吹拂着，他不在意，继续推开面前一米多高的郁金香。
岂料，这么一推，所有绵延着的白郁金香如同蒲公英一般一同随风散开，铺满了一切所见之地，将原本尚且蔚蓝的天空染成的纯洁却不苍白的颜色，这一切都在文崖心中鲜艳和饱和。
花瓣四处凌乱，如处在暴风之中，随后它们一同燃烧起来，化作了无数团不尽的尘埃坠落下来，地面也一瞬间崩塌，显露出了无边广际蓝黑色水面，文崖失重坠入水中。随后又自然浮了起来，他环视着自己，自己的身躯开始迅速变小，手臂上也生出了一片又一片苍白的羽毛，他成了一只白天鹅。但他依旧看着这片称得上扭曲的绚烂之景。
白郁金香燃作的灰烬也慢慢飘零落下，聚在一起，逐渐化作了一个模糊的轮廓，一个女人……或者说是一个青涩的少女的模样，看不清脸，她踏在水上，先是好奇地扫视着周围，然后面向文崖，过了几秒后便轻灵地快步向化作天鹅的文崖小跑过去。
“嘎噜……嘎噜……”
文崖想说出话来，但嘴里只能呢喃出天鹅的叫声，但那个轮廓并未在意，只是笑笑——文崖能这样感觉出来，靠近后，她蹲下伸手轻轻抚摸他的毛发。
那份触感温柔得让人难以理解，文崖只能这样形容，又像夏日烈阳的灼烧却又如同春风那样和薰。不过这样也不赖，文崖如此想着，起码总的来说是个让人温柔的梦，于是他将头轻轻靠过去。
但就要靠近的瞬间，一道巨响没征兆地传来，整个空间刹那间破碎，在文崖模糊的记忆中，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那个轮廓也像受惊一样猛然站起，然后竟开始逐渐化为最初的灰尘。
“嘎噜？”
文崖惊慌失措，他拍打着翅膀想要向那个身影扑去，但不知为何，它与她的间隔却越来越远。灰尘无处不在，它们落在文崖的翅膀上，逐渐将他染成了一只黑天鹅，但他依旧扑腾着翅膀，但感觉自己越来越无力。
“别走，好吗……”
心里的急切冲破了一个屏障，文崖原本天鹅的叫声也再次变为人类的声音，声嘶力竭地渴望那份美好不要消散。
在听见文崖的话语后，那个轮廓似是猛然震颤了一下，她停止了消散，转而变得凝实，原本没有五官的脸凝聚成了一副真正的笑颜，文崖瞳孔紧缩，慢慢伸出翅膀，想要抓住那份笑颜。
“啊……是你啊，回来吧……回来好吗？我一直在等着你啊……”
“我最亲爱的……”
然后文崖猛然坠入了睡眠之中，空间不断颠倒，最后眼前逐渐浮现出了一片黯淡的光明，是自家白墙反射出的光，刚刚还没说完的话在耳边回响，犹如海风吹过铁丝网引起的耳鸣。
这次跟之前不一样……
文崖心里叹息着，以前都是完整地经历一遍，直到最后那个轮廓慢慢消散，没有那幅凝实的笑颜，也没有那声巨响。
“怎么回事呢？”
那个梦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从未发生过改变，所以文崖很纳闷改变的缘由。
“醒了啊？我的大作家邻居？”
“嗯，睡的不算太舒服……嗯？？！”
刚睡醒的文崖还有点稀里糊涂，为数不多的思绪还留给了刚刚思考的梦境，直到脑袋转了两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家里有个不和谐的声音，他惊骇地将视线转向声音来源，发现鸰蓂正端坐在自家椅子上，一副愉悦戏谑的笑容盯着他自己。
“你……你，你怎么进来的啊！”
“唔……有人给我开的门啊。”
鸰蓂一脸无辜地鼓起腮帮子，眼神游移。但文崖却是错乱了。
“我……我刚刚还在睡觉啊……怎么给你开的门啊。”
文崖抓着自己刚睡醒而变得杂乱的长发，有些不知所措地环视着周围，却发现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早不在卧室里，而是身处客厅的沙发上。
“嗯？是吗？我只记得我刚按响门铃，然后就听见叮叮咚咚的一阵乱响，然后你几乎是把整个身子压在了门把手上给我开的门。”
鸰蓂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然后清了清嗓子。
“然后你还多么深情地说着‘别走，好吗？’，诶诶，我都以为我要成什么渣女了呢。但看起来好像是在说梦话啊。然后你就又迷迷糊糊地走回客厅，然后‘Duang’的一下就倒在了沙发上继续睡了。”
听着鸰蓂复刻起来的话语惟妙惟肖，文崖就不禁脚趾抓地，尴尬得要死。
“那我……我之后没有说什么吧？”
“嗯哼～不知道喔～”
又是那副捉弄般的话语，文崖是拿这种女生没辙的，没办法，照例叹息一声，然后去厨房里泡茶招待客人。
“回来吧，我一直在等着你啊，我最亲爱的……”
在踏入厨房的最后一刻，耳边又传来了这阵小恶魔般的轻语，文崖回头瞄了一眼鸰蓂，后者却避开了他的视线，看向了那幅耶稣圣像。
“这姑娘啊……”
除了叹气还能干什么呢，文崖无可奈何。
“所以你是来找我干嘛的？”
将茶放在桌上后，文崖问着鸰蓂的来由，但鸰蓂却指着那幅耶稣圣像。
“你为什么会……”
“所以是来干什么的？”
强硬地割断鸰蓂的问话，鸰蓂也被吓了一跳的感觉，然后将视线收回，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玉佩递给文崖。
“你说你，太随意了吧，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放在书里面啊，看了眼成色，还是嫩冰种诶！昨天我打开书差点摔出来，这玩意要是碎了我十个月的生活费都还不起的啊。要是换了别人，说不定都不还你了。”
鸰蓂絮絮叨叨地说着，文崖则眼神黯淡地看着那个玉佩，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过接过细细摩挲着。
“要妥善保管好自己的贵重东西，好吗？”
“只不过睹物生愁罢了……”
“嗯？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面对鸰蓂的询问，文崖摇了摇头收起了玉佩。
“谢谢你专门跑一趟啊，多有感激了。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吗？”
“感激吗……”鸰蓂看了眼手中的茶，然后扬了扬杯子，“那能给我做杯咖啡吗？要是你这有的话。”
文崖记得家里有个磨豆机和咖啡机，房东留下的东西，而且自个好像上周闲来无事买了些咖啡豆来着，于是他点点头，回到厨房，翻起了咖啡豆。
在设置好研磨度手动磨着的时候，文崖回头望了眼客厅。
在一片纷杂的房间里，有个身穿卫衣加JK裙的奇异少女坐在沙发上，她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子环视着周围，犹如孩童般的好奇在她眼中描摹，时不时把玩下茶几上文崖自己做的类似于镜框、便携式收纳木盒的小玩意，也时不时观察着刚刚装茶的杯子，双腿伸直，白色的小腿袜衬着双腿优雅灵动。
真是神奇，文崖如此想着。这么不现实的一幕居然真的发生在自己身边，他可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家中会有个几乎无所了解的可爱美少女出现，而自己正在给她磨咖啡。
但即使这样如同白日梦的场景，文崖却觉得无比真实，反倒刚刚自己感觉无比真实的梦境却又那般虚幻。
真没睡好吧，文崖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想要让自己更清晰一点。但脑海中的思绪却并未改变。
算了，先专注眼前事吧，把咖啡豆磨好后，接下来是布粉，压粉，预热咖啡机，然后萃取，放蒸汽，打奶泡，最后用自己以前学的拉花技巧，画了一朵郁金香在咖啡面上。
做完这一切后，文崖便端着咖啡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