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才对嘛……”
看着显示着三十八度的温度计,文崖松了一口气,把体温计放到一旁望着空白的天花板。
今天已经周一了,正常来说他现在应该在课上昏昏欲睡,或者说课上摸鱼码字,但因为给导员请了个假,得以偷个浮生半日闲。
起床后肚子开始闹饥荒了,文崖从冰箱里拿出自己包的包子准备对付一下,结果一进厨房就闻到一股清香。
打开高压锅,里面装了一大碗份的粥,看着茶几上的纸条,貌似是鸰蓂来做的,钥匙整整齐齐地放在一旁,估计是鸰蓂昨天顺手拿走了。
“这小姑娘……”
文崖看着纸条上清秀的字迹,是叮嘱他要好好吃饭的,末尾还加了个颜文字,颇有少女的可爱。他轻轻一笑。
“嗯……地瓜粥?”
用锅勺搅了搅,又舀了一勺尝了下,微甜的味道在口中缓缓流淌。
看了眼旁边还剩下的地瓜,文崖记得这是上次李文瑞来自己家做客,做拔丝地瓜用的,只不过自己还没用来做过粥。
虽然说想要做成地瓜干来着的,但自个貌似懒得出奇……
倒了一碗吃完后,文崖又缩回了床上,脑袋还是有点昏沉,但起码不像是昨天那样半死不活了。打开电脑,文崖看起了原本周末想要看的电影。
“咚咚咚——”
在《超脱》最后那个片段亮起的时候,敲门声也随着男主忧郁磁性的声音响起,文崖看了眼时间,没想到已经中午了。
打开房门,竟然……好吧,其实该说果不其然,外面站着的就是鸰蓂,她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然后自然而然地伸手摸向文崖的额头。
“嗯~没那么烫了,休养的不错~”
看鸰蓂的反应没有一点异常,但文崖就惨了,来不及躲开,结结实实地再次感受到那股滑腻的触感,他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差点一个踉跄没站稳,但鸰蓂却是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早上的粥喝完了吗?”
“嗯,挺好喝的。”
“哈哈哈,你要是在我家长大就不会这么说了,早上地瓜粥,中午地瓜饭,平常嚼着地瓜干……嗯…啊,浮粿,我也挺喜欢吃的。”
鸰蓂絮絮叨叨地说着,文崖真的很想问一句究竟是哪里人会这么喜欢吃地瓜。
“嗯……看起来你没做饭啊,又得本小姐来了。”
“停!”
文崖按住了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鸰蓂,他可不想在让别人麻烦一趟了,于是拿出了手机。
“算了,你下午还要去上课呢,没时间做饭的,我叫个外卖,你要吃什么?”
“什么嘛,你现在哪能外卖就能对付啊。”
话虽这么说,但鸰蓂还是诚实地靠了过来。
最后是文崖就着一碗水煮肉片吃下的,鸰蓂点了份披萨,文崖想让她尝点自己的,但她却死命拒绝掉了。
嗯……看起来辣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文崖如此想着,咬了口肉,辛辣的刺激像是听到了喜欢的音乐的副歌部分一样爽。
嗯~巴适得板~
解决完午饭后,时间还早,鸰蓂靠在文崖身边一起看了会儿电影,虽然嘴上说着想看点轻松的,但还是和文崖一起看起了《余命十年》,不过说实在的,文崖还真有点不习惯身边有个女生,特别是那股薰衣草的香味直勾勾地引入鼻腔中,让人有些心神不宁。
“我先走咯,记得好好休息。”
到了两点钟,鸰蓂从文崖身边起身,然后收拾好东西,顺便把糖盒子给文崖拿到了床头柜上,然后朝着站在卧室门口送她的文崖挥挥手,然后出门。
房间又归于寂静,文崖看着仍在播放着电影的电脑,却又没有了看下去的欲望。
要不……出去喝点?
脑子里出现了一个点子,虽然理性告诉他这个点子烂炸了,但文崖嘛……本能更重要点啦~
于是他不管自己还像是挂了个铁砧的沉重的身子,穿好衣服,打理好自己的头发后,便溜出了家门。
去酒馆的路可再熟悉不过了,即使文崖现在脑袋烧的不好使,但也不至于会走迷路。
“哟?来了?你下午不上课?”
推开店门,迎面而来的便是酒馆老板的三连疑问语气,文崖没理会,只是径直走到吧台摆了摆手,然后一瓶啤酒就来到了眼前。
“下午不上课?现在来。对了,你上次酒钱还没给呢。”
“这次一起给,一起给啦。”
文崖吨吨吨完一半,嬉皮笑脸地打着应付。酒馆老板没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便紧紧地盯着他。
“你脸色不太好?吵架了还是生病了?”
“发烧了而已。”
“发烧还不好好休息?”
“没事啦~酒精有助于杀毒。”
虽然自个发烧跟病毒没关就是了,而且喝酒也杀不了毒。酒馆老板一脸黑线。
“你啊你,从小就不把自己身体看重点。”
“反正也没人在意我,对吧?嘿嘿”
那嬉皮笑脸的模样让人感觉无论怎么说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酒馆老板无奈地叹了口气。
“喏……大叔,放首喜欢听的,这钢琴曲不好。”
能把《蓝色的爱》给评价为不好,这也只有微醺的文崖能干得出来了,酒馆老板倒也没多说什么,换了张唱片,一阵犹如西伯利亚的冷风一样沉郁的曲子荡漾开来。
酒馆里的宁静,只有这首曲子再泛着涟漪,流光溢彩都像是变成了安详的旧时光,唯一的异响,也只有酒馆老板轻轻哼着歌词。
“Поволі звикаєш до неба,І я вже пішов(你会习惯这片天空,而我早已离去)。”
“《Небо》……没想到大叔也听后朋克”
“被你小子传染的,我这还放了十几摞后朋克唱片,其中一堆俄系。”
酒馆老板没好气地说了声,文崖却不管不顾,嘴里却哼起了另一首歌。
“大叔,给我多讲讲你在俄罗斯留学的时光呗,在莫斯科大学的时候。”
“你都听了很多遍了……而且那个时候还得叫苏联。”
“嘻嘻……”
看文崖那样子就知道他不是真想听,而只是为了闲聊而已。
“话说你多久没回过家了?”
“怎么突然说这个了……”
文崖的语气瞬间弱了几分,酒馆老板把一杯“海边的卡夫卡”放在了文崖面前。
“只是突然想起了那天的事而已。”
“那天啊……”
这事前天来酒馆的时候大叔也提过,文崖可把那件事记得清清楚楚呢。
“对啊,那天,我俩都还在家乡的时候,我那个时候可老惨咯,老婆跑了,孩子死了,公司也把我裁了。我记得我跳河去了来着……”
“是啊……”文崖没好气地说着,“我钓鱼钓的好好的,抬眼一看就看到一个中年大叔搁那“咻”的一下一跃而下。吓得我啊,我赶忙给你捞上来了。”
“哈哈哈……”
酒馆老板写尽岁月的脸绽放出了单纯而又恶作剧般的笑颜,真像个未经世事的少年,文崖心想,但或许大家笑起来都一样。
“你还记得你救我上来后你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还记得……”
文崖清了清嗓子,然后一脸无奈又忍住笑地说着。
“你还好吗?”
“你看我样子很好吗?”
两人一唱一和,说完,两个人都同时笑了起来,豪迈的笑声比酒精更烈。
“第一句话确实很没情商,但你后面的话我一直记到现在。”
笑声平息后,酒馆老板看着文崖的眼睛,缓缓说着。文崖也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眼睛看向一边,头微微低垂着。
“大叔,无论怎样,总得活下去啊,死了就什么都不剩了,包括曾经珍藏的回忆,我们这辈子能做的最骄傲的事就是珍惜那些回忆,而且这地可没那么容易死,我半年前也跳过。”
一字一句虽是现在的口中吐出,但无一例外地沾染了旧日的流年韵味,那是回忆的味道,那也是难以言喻的心情。
“也不知道你为何当时说完后还能笑着打个水漂。”
“人嘛,总能风轻云淡的嘛。”
平静的话语,只不过从文崖口中说出来有点讽刺。酒馆老板可清楚地知道他的过往。
“咳咳……啊……”
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突然,文崖开始剧烈咳嗽,酒馆老板赶忙递过去一张纸,文崖把咳出来的东西吐在上面,带着点点殷红的痕迹格外醒目。
“你肺那伤……”
“没事……的”
牵强的语气,酒馆老板却没法指责什么。只是收起了他的酒杯。
“现在你还是滚回家去好好歇着吧,我可不想你死这了。”
故作粗俗的语言,文崖知道,这是这个大叔关心人的一种方式。文崖只是回以一个微笑,把几张钞票放在吧台上便准备离开。
“诶!对了”酒馆老板叫住文崖,“那群小伙子们约你这次国庆去捧个场,你怎么说?我觉得还是去一趟好,毕竟你以前算是中流砥柱呢。”
文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推门而出
“唉……家家都有的不幸哦……”
推开大门,这是那个沧桑声音的最后叹息。
走在街上,文崖的步伐一如既往地摇摇晃晃,有些发烧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微醺涌上心头的思绪。
看着周围的人来人往,文崖突然觉得就这么倒在地上陷入永恒的安眠也挺不错的。
但……自己貌似并不是很想寻死。或者说……考虑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文崖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了。
就这样过好每一天吧,文崖想着,起码就算是这辈子无论怎么挣扎都没用,自己也还是想试试。
未来总能把自己的过往完全碾碎的。
虽然思绪中的过往如此庞大。
但文崖如此信誓旦旦的。
只不过这样自信的文崖还是在回家后被闻到了他身上一股酒味的鸰蓂痛骂了一顿。当然,一码归一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