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京哲不了解腾公子,但他认为,能跟沈家和县太爷家攀上关系的腾公子,身份定然是了不得的。所以,如果白月光真的脑子一热,把腾公子给杀了,恐怕后果会很严重。
跟腾公子和县令公子结伴而来听风楼的,还有个年轻公子。那年轻公子甫一上楼,看到张京哲,竟是怔了一下,然后心底冒出了一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
“三位贵客,这边请。”张京哲点头哈腰的引路,并未注意到那年轻公子投来的愤怒的视线。
腾公子笑道:“黄贤弟,徐贤弟,请。沈兄最喜欢来这君子阁,咱们今日便也在这君子阁内坐一坐吧。”
三人进了君子阁,张京哲拿着菜单跟了进来。
腾公子接过了菜单,不急着点菜,反而是对二人说道:“二位,介绍一下,这位小兄弟,便是张京哲。”
“哦?”县令家的黄公子看着张京哲,笑道:“你就是那个让沈贺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张京哲?”
这话听着十分别扭,感觉好似沈贺对张京哲有什么特殊想法似的。张京哲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腾公子哈哈大笑,说道:“昨日里听沈兄提及,我也是十分意外的。真没想到,张贤弟你好本事啊,竟然能让白姑娘那般人物甘心下嫁。我等……尤其是沈大公子,自愧不如呐!”
这话听着也不舒坦。
白月光就是一个臭名昭著的黑灵、无人敢碰的易女!
自己可是大好青年!
她怎么就下嫁了?
张京哲干笑,懒得搭腔。
那徐公子开口,语气十分冰冷,“那白月光是打算在云城定居了?此般恶妇,若是留在云城,恐生祸端。”说话的时候,他整理了一下衣袖,可以看到他双手的虎口处有些许因练剑而生的老茧,当是个武林中人。
腾公子和黄公子闻言,均是一愣,黄公子更是使了个颜色,笑着说道:“徐兄慎言,白姑娘其实也还……咳,来,菜单拿来,我知此处有几道特色菜品,点来让徐兄和腾兄品鉴一番。”
徐公子却不领情,冷然说道:“区区野生黑灵而已,看你二人怕成什么样了!”
腾公子苦笑,看了张京哲一眼,说道:“不是怕,是没必要。我们与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何必因为口舌之快,而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黄公子连声附和道:“腾兄言之有理。”说罢,赶紧点了几个菜,交给张京哲。待张京哲离开,黄公子又对徐公子说道:“徐兄,你这可是有点儿无事生非了。那张京哲是白月光的男人,你当着他的面说那些话……”
“哼!怕什么!”徐公子冷然道:“我便是把那姓张的暴揍一顿,又如何?”
腾公子微微蹙眉,他不喜欢无理之人。略一沉吟,玩笑一般说道:“这话说的,你无缘无故揍他作甚?他哪里得罪你了不成?沈兄被他抢了女人,不也没揍他吗?哈哈哈。”
“我……”徐公子一时哑然,想说“得罪大了”,却又不好直言,毕竟若是说将出来,不仅颜面尽失,更泄露了大事。憋了一下,十分蛮横的说道:“我便只是看他不顺眼!区区一个堂倌儿而已,就是今日宰了他,又奈我何!”说罢这话,竟是因恼羞而红了脸——毕竟从来都是以理服人,从未如此蛮横无理。他感觉非常憋屈,似是哑巴吃了黄连。
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幅不堪的画面,耳畔甚至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脸上更好似被温水浇了一般有些烫。那令人作呕的遭遇,竟是挥之不去,甚至噩梦连连。当真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徐兄是有什么烦心事吗?”黄公子对徐公子十分了解,发现他有些异常,关心的问了一句。
徐公子闭上眼,缓缓的呼吸。
见他似不愿提,黄公子自也不好追问,转脸对腾公子说道:“腾兄来云城有些日子了,弟早该作陪,奈何被家父禁足在家月余,属实无奈。”
腾公子笑道:“此事听沈兄说了。哈哈,县令大人对黄贤弟依旧如此严苛吗?”
黄公子一脸惆怅,咋舌道:“唉,二位是知道的,官二代不好做啊。东厂、西厂、锦衣卫、御史……多少双眼睛,专门盯着我们这些官二代。稍有风吹草动,便极可能闯下大祸。届时,自己前途晦暗不说,还要连累了父辈。”
徐公子哼声道:“你也不必抱怨,文兴武废以来,一直都是如此。‘欲制其贪,先制其子。’这是太祖定下的铁律,乃我文国立国之本。”
文太祖定下的铁律,是文国上至皇帝下至草民都必须遵守的。
后人擅改,视为谋反!
谋反者,诛十族——此亦是铁律之一。
腾公子点头赞道:“太祖圣明。”
黄公子微微一笑,看着腾公子,道:“听说腾兄昨日在兰苑待了一整天呐。”
兰苑,即沈府兰苑,乃是沈辞的居所。云城人尽皆知,沈府内,有梅兰竹菊四苑。原本,沈员外的想法,是生四个儿子,然后人手一苑。可惜,没能如愿。
腾公子闻言怔了一下,讪笑道:“贤弟想说什么,直言就好。”
“怕是有些话,说了腾兄不爱听。”
“呵,忠言逆耳,我自是明白。”腾公子说罢,敲门声响起。“进。”
张京哲端着碗筷和酒具进来,一一摆放好,又退下。其间,那徐公子一直眼神不善的盯着张京哲,恨不得当场将他拍死似的。待他离开,才收回了视线,又看向腾公子。徐公子说道:“腾兄不知‘夺阳’之说吗?”
腾公子道:“我之前问过京城一位供奉,说是所谓‘夺阳’,并非讹传中那般严重。”说罢,又爽朗一笑,看着二人,道:“二位都是性情中人,是担心‘夺阳’之祸?还是担心人言可畏?哈哈,我们竟是不如一个堂倌儿豁达吗?那张京哲,可是连黑灵都敢娶呢。”
黑灵是臭名昭著的,敢娶黑灵,自然很不简单。
黄公子闻言,讪道:“沈兄亦是敢娶,奈何人不肯嫁他。”
余者二人听到这话,登时大笑。
不消多时,张京哲进来布菜,腾公子打赏了张京哲一两碎银,让他外面候着。退下的时候,张京哲终于注意到了那徐公子眼神不善,心中不由暗暗咒骂:老子是屙你家锅里了还是骑你头上拉尿了?
又或者是白月光得罪了这徐公子,因为自己是白月光的男人,故而被殃及?唉,都说妻贤夫祸少,自己家里这位,却是恰恰相反呢。就她这般人性,将来指不定会给自己惹上什么祸事呢。
饭后,腾公子三人结伴离开。临走之际,那徐公子又恶狠狠的瞪了张京哲一眼。腾公子看在眼里,拉着徐公子出了听风楼,言道:“徐贤弟,你到底跟那张京哲有何过节?不方便说吗?”
徐公子闷哼喘气,却不吱声。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不能说。
真若是说了,丢人又泄密啊!
黄公子劝道:“徐兄,宰相肚里能撑船,你堂堂徐家的大公子,何必跟一个粗鄙之人一般见识。走走走,去沈府吧。沈辞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我还未曾见过呢。”
徐公子自问并非一个小气之人,但有些事情,岂能善罢甘休!可问题是,该怎么报仇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揪住张京哲然后尿他一脸?似乎有些猥琐啊。又或者干脆打断了他的狗腿……恐是有些过了。毕竟他当时也并非有意为之……
徐公子很是惆怅。
之前是惆怅找不到仇人,如今是惆怅不知该如何复仇。
另外,那张京哲既然是白月光的男人,恐怕即便是要报仇,也不能急于一时了。不是因为惧怕了那黑灵,而是恐小不忍则乱大谋。人无信不立,既然答应了云城县令,那就该尽力而为。一想到答应了黄县令的事情,徐公子便是愁上眉头。他知道,事情很棘手,不太好办。而且,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得罪了沈家。
还有一点……
那个叫白月光的黑灵……
名字肯定是假的。
哪有女子会叫“月光”的?
她滞留云城,是什么缘故?总不能真的是为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堂倌儿吧?一个残忍嗜杀的黑灵,心中会有爱?她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想来沈辞应该有天人之姿吧。”黄公子笑道:“不然腾兄也不可能看得上了。”
腾公子爽朗一笑,说道:“黄贤弟这话说的,便好似滕某是那只看重外表的俗人一般。”
“总不可能是腾兄在沈辞易性之前便看上她了吧?”黄公子打趣道。
腾公子又是大笑。
一旁,徐公子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接近兰苑寻找黄县令所要之物的绝妙主意!
……
戌时。
王牌坊村。
张京哲推门进院儿,看到了正在菜圃里忙活的白月光。
下意识的往墙根处看了一眼,幸而未见死尸。
“夫君,你回来啦。”白月光笑一声,又道:“我锄草呢。”
“哦。”张京哲松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菜圃里绿油油的东西,“你这种的是什么啊?”不知道是植物的特性还是因为“肥料”的缘故,也没多久的时间,这些植物竟然已经长的淹没了脚面。
“呵,自然是好东西。”白月光放下锄头,“夫君,我今天熬了新汤,换了配方的,你尝尝看。”
很快,一小碗热汤被白月光端到了堂屋里。张京哲接过汤碗,尝了一口,咋舌道:“好像有种奇怪的茶叶的苦味儿,倒也不难喝。”
“不难喝就好。”
“我问你,有个姓徐的男子,你是不是得罪他了?”
白月光想也不想,笑道:“我得罪的人可多了,姓徐的自然也有,却不知是不是夫君说的那个。”
张京哲苦笑,把鸡汤一口气灌了,又看似随意的问道:“易体之法,研究的怎么样了?”
“进展不太理想。”白月光叹道:“主要是现在手头儿没有了患上失阳症的男子来做实验,很多想法,都不能尝试。”白月光来到张京哲身后,帮他揉捏肩膀,“唉,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男子患上失阳症,若能那般做,就好办了。”
张京哲享受着白月光的按摩,想着若是白月光一辈子也捣鼓不出来正确的易体之法该有多好,口中说道:“我记得,失阳症是自前朝覆灭之后,才开始出现的吧?一百多年了,多少高手都无法弄明白失阳症,你也不用太过勉强自己了。慢慢来吧,不急。”
白月光明白张京哲的心思,微微一笑,说道:“夫君说的是。”顿了一下,又道:“我还是担心夜长梦多,万一那沈辞被别的男子给睡了,恐悔之晚矣。”
张京哲嘴角一抽,问:“你作何打算?”
“要不,夫君你先替我收了她可好?”白月光说道:“我认真想过了,将来夫君的身子,便是我的身子,所以你睡她还是我睡她,区别并不大。更何况,将来你二人一起服侍我,些许亲密接触,早晚会有的。”
张京哲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蠢蠢欲动,同时,还有道德上的愧疚感。沈辞帮过自己,自己如何能恩将仇报?思前想后,终究是善良压倒了欲望。张京哲劝道:“天下何处无芳草,你又何必非要招惹沈家呢?”
“呵,夫君这般说,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沈辞现在的模样。”白月光吞咽口水,眼睛里泛着贪婪的邪恶的光。“那可是人间绝色!难得一见!既然遇到了,若是不能据为己有,岂不可惜?”
这话说的……
确实是会有点儿可惜,但是……
张京哲决定换个角度来劝:“沈家的实力,你觉得你招惹得起吗?而且,我觉得以沈辞的性子而言,她一定会拼命反抗的。”
“这一点,夫君无需担忧。”白月光十分阴险的笑了笑,说道:“只要夫君卖一些力气,让她食髓知味就好。我这叫推己及人,绝对的经验之谈,不会错的。”
张京哲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问:“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她不仅没有‘食髓知味’,反而不死不休呢?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以己度人不合适,对吧?”
白月光沉默了下来。
她走到一旁坐下,手肘放在桌上,单手托腮,片刻,咬着中指,皱眉道:“她的性子……确实有这种可能。嘶……”想着想着,她看向张京哲,“要不……夫君给她来个‘美男计’如何?”
张京哲没有这种自信。
他讪笑,道:“恐自取其辱。”想到沈辞对自己的印象极差,更笃定的摇头说道:“这种事情,想都甭想了。”
“夫君岂可妄自菲薄。”
“我这叫人贵自知。”张京哲说罢,瞥了一眼咬着手指的白月光,想问问她这是什么毛病,不过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因为他忽然感觉丹田处有些燥热,浑身上下亦是有种气血翻腾的感觉。“咳,贤妻,你给我喝的这鸡汤……”
“是不是感觉有些热啊?”
“对。”
“不要紧。”
张京哲抬手抹了一下鼻子,看着手指上的鼻血,问:“你确定不要紧?”
“嗯,前些日子会时不时的流鼻血,以后慢慢就没事了。”白月光混不在意的回了一句,又发愁叹气。“要不,用点儿卑鄙手段?或许可行。”
“比如?”
“给她下药,然后安排夫君与她巧遇。”白月光说道:“那样的话……她主动献身,不仅不能怨恨夫君,还要感谢夫君‘雪中送炭’,对吧?”
这个主意……
卑鄙是卑鄙了点儿,但是……
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不过,良心还是让张京哲坚定了立场。他说道:“沈辞与我有恩,我不能那么做。”
白月光看了看张京哲,愣了一下,恍悟道:“我懂,夫君是既想睡了她,又不想在道德上居于劣势,对吧?”
张京哲先是一愣,然后立刻涨红了脸,斥道:“胡说!”
白月光连声道:“嗯嗯嗯,我懂,我懂。”
张京哲的脸色更红了。
白月光抿嘴笑笑,走过来,依偎着张京哲,柔声说道:“夫君,天色不早了。歇吧。”每天早晚各一次,已经成了白月光的习惯。
“等会儿,我鼻血还没止住呢。”
“又不碍事……”
……
翌日晌午,听风楼上。
张京哲又流鼻血了。
胡庸胡郎中刚好在楼上跟堂头儿马钱闲扯,见状,给张京哲号了一下脉。“嘶,年轻人火力不小啊。”刚一碰到张京哲的手腕,胡庸就嘟囔了一句,片刻,又问道:“是不是吃什么大补的东西了?”
“嗯,是啊。”
胡庸哈哈一笑,然后神色渐渐变得有些凝重了,他瞅一眼张京哲,道:“你身子又不虚,也没个媳妇,胡乱吃什么大补的东西啊?大补亦大伤,若是没有什么必要,不能随便补的。过犹不及,懂不懂?”
“啊,这个……咳,我知道了。”张京哲回道。
“脉象还算平稳,倒也无碍。”胡庸又说了一句,才放开了张京哲的手腕。“别再胡乱吃东西了。”
“嗯嗯。”张京哲道了谢。
胡庸又跟众人扯道:“大多人都认为若是缺点儿啥,补一补就好,其实不然。与其缺了再补,不如养成良好的习惯,不缺为好。”说到习惯,胡庸瞅着一旁咬着牙签儿的大刘儿说道:“你这咬东西的习惯是怎么形成的,可知道?”
大刘儿狐疑,咬着牙签儿摇头。
胡庸笑道:“小时候吃奶没吃够。”
众人哄笑。
大刘儿闹了个大红脸,赶紧吐了牙签儿。
胡庸不肯罢休,又猥琐的说道:“这叫口欲。一些男子,整日里叼着旱烟,怎么也戒不掉,未必全是因为烟瘾,或许还因为有这种毛病。若是女子有这种毛病的话……嘿嘿嘿……”
“胡庸!”楼下,胡夫人吼了一嗓子。
胡庸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赶紧答应一声,一溜烟儿的跑下了楼。
张京哲琢磨着胡庸的话,觉得这话虽然下流无耻,但也未必没有道理。
忙了一大晌,至黄昏之前,沈贺忽然来到听风楼,竟是非要请张京哲去沈府做客。显然,他仍然觉得张京哲应该并非只是表面上那般平平无奇,若是不能一探究竟,心下属实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