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京哲就是个粗鄙不堪的俗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对心理学感兴趣。他选择那本《人性的扭曲》,主要是因为对白月光的心理状况比较好奇,想要多少了解一些而已。
书是不能带回家的。
以免被白月光发现了。
张京哲相信,就好比囊中羞涩的人会对“穷”这个字十分敏感,其貌不扬的人会对“丑”这个字十分警惕一样,精神不正常的人也一定会对“扭曲”、“变态”两个词特别在意。所以,被白月光知道了自己在研究“变态”的话,怕是没什么好处。
闲的时候翻看两页,果然是开卷有益。
张京哲从来就没想过,原来人性竟然有着千变万化的扭曲状态。他也终于明白,像白月光这样,喜欢虐又喜欢被虐的状况,竟然也不稀奇。书上说,形成这种心理状况的原因,大多跟童年的经历有关。
也不知道白月光小时候是遭受了什么样的特别对待。
又想到了当年那个被白月光用化尸水一点点化成水的人,当时白月光眼睛里那亢奋的光,张京哲至死都忘不了。那亢奋的光,与被抽了嘴巴之后的白月光眼睛里的光,竟然有些许的相似。
“人性如山林野兽,野性难驯,亦具无限可能。”书中作者的这句话,简直太有道理了。
君子阁里来了客人,张京哲忙碌一阵儿,再翻开书,翻到了一个专门讲解“恋足癖”的章节。张京哲不由地想到了隔三差五就要给自己洗脚的白月光,想到了白月光给自己洗脚时那专注温柔的神情。
难道说……
“小张儿。”大刘儿忽然凑了过来,“看什么呢?”
张京哲合上书,笑道:“没什么。”说话间,把书收入怀中。
大刘儿不认字儿,对书也没兴趣。“跟你说个事儿。我下个月就不来了。”
“咋?”
“我打算去京城发展发展。”
张京哲耷拉着脸,道:“发展什么?”
“京城的机会多。”大刘儿说道:“说不准能像九千岁那样一步登天呢。”
张京哲嘴角抽搐了一下,“你的志向真是远大。”
大刘儿听出了张京哲话里的挖苦意味,心里不满,却还是带着笑脸说道:“你放心,咱们关系这么好,哪天我发达了,肯定不会忘了你。”
“呃,先谢了。”
大刘儿又是一笑,感慨道:“唉,咱们还年轻,就该去闯一闯。我听说,在京城,像沈家这样的商贾,根本就上不了台面。甚至有些读书人,都会以跟商贾结交为耻。”
张京哲不明白大刘儿为何忽然如此评说沈家,没听说沈家人欺负了他呀。心中虽然好奇,却也懒得问。敷衍一句,道:“京城肯定比云城强多了。”
大刘儿对沈家并无恶意,甚至很想能像张京哲那样跟沈大公子称兄道弟。他此时贬低沈家,只是想要间接的“压一压”张京哲的“威风”罢了。本来还想再说几句,又怕张京哲把这些话告诉了沈家,到时候,恐怕没等离开云城呢,就被沈家收拾了。想到这一点,大刘儿又一脸真挚地说道:“沈家还是很好的。”
张京哲笑了笑,没有搭茬。
大刘儿感觉有些尴尬,往楼下看了一眼,“咦,我听着好像有人叫我,我下去看看。”说罢,转身下楼。
张京哲暗暗撇嘴,琢磨着将来有没有可能再见之时,需得喊上一声“刘公公好”。啧,听说京城的宫门外,常常有想要做太监的人排队等着。这样的人,人性大概也是扭曲的吧。
京城,最危险也是最繁华的地方。
张京哲对京城毫无兴趣。
京城太远,云城更近。
张京哲最大的梦想就是在云城混出个人样儿来。感觉自己跟“人样儿”的差距是越来越小了。掌柜的年纪大了,估计顶多再干三两年,就该退位让贤了。张京哲预计,让账房周先生接手的可能很小,因为周先生的年纪也大了,所以大概率会是堂头儿马钱接手。那堂头儿的位置也就空下来了。自己或许可以仗着跟沈贺的“兄弟”关系,搏一搏这堂头儿的位置。
想想就有些激动。
二十岁年纪就当上了云城最大的酒楼里的堂头儿,简直可以说是年少有为,前途无量!
心情愉悦地忙了一天,戌时回家,出城的时候,偶遇一个卖牛皮糖的小贩儿。张京哲叫住小贩,同时摸向钱袋。“来一个……不,两个……咳,算了。糖吃多了不好。”说罢,不敢去看小贩脸色,匆匆离开。一边走,一边抓着钱袋。
钱袋空了。
里面一个铜板也没了。
自从家里陶罐儿里的银子不翼而飞之后,张京哲一直把银钱贴身带着。
抓着空空如也的钱袋,张京哲心里哇凉哇凉的。
应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贼人摸了去。
听闻那些偷盗的高手,可以悄无声息地摸走别人的钱袋。
自己遇到的这位,肯定更厉害,竟然能只拿走了银钱而留下了钱袋。
面如死灰的回到家,看到白月光热情洋溢的笑脸,张京哲忽然一愣,试探性的问道:“你有没有拿我的银钱?”说着,把钱袋给白月光看。
白月光看看钱袋,摇头道:“没呀。”
张京哲死死盯着白月光的眼睛,满心的不信任,决定诈一诈她。“《女书》教你撒谎的吗?”
“《女书》里……”白月光抿了一下嘴唇,道:“好吧,我承认,是我拿了。”
“上回陶罐里的钱?”
“也是我拿的。”
“你……都花了?”
“是啊。”
“这败家娘们儿!”张京哲很生气,最为一个穷光蛋,他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银钱了。亏着自己还想着要给她买个牛皮糖呢!愤怒的他攥紧了拳头,很有暴揍白月光一顿的冲动。
白月光看了一眼张京哲的拳头,闭上眼,扬起下巴,一副“你打我吧”的架势。
张京哲见状,气得脑子一热,手臂抬了起来,却又停在了半空。
这个死变态!
喜欢挨打是吗?
老子偏偏就不打你!
张京哲硬生生放下了手臂,呼哧呼哧的平稳了一下气息,说道:“热汤去吧。”言毕,径直进屋。
白月光很意外,追着进了堂屋。迟疑了一下,才红着脸问:“夫君,你是不敢打我吗?”
张京哲坐在椅子上,品出了白月光的“激将法”,想起《人性的扭曲》上的讲解,心中竟是生出了一分同情心思:该是怎样悲惨的童年,心理才会扭曲成这个样子啊。
叹一口气,张京哲问道:“你要那么多银钱做什么?”
“也没有多少啊。”白月光说道:“试验黑灵术,需要的材料价格不便宜。”
“眼下一文钱也不剩了。”张京哲说道:“刚发了月钱没几天,接下来的日子咋过?”
“我可以去抢一些。”白月光说道:“夫君放心,我会蒙着脸。”
张京哲一时语塞,闷哼一声,才道:“丧良心的事情还是少干点儿吧。若是运气好,明日里会有赏钱。”扶了一下额头,又道:“先去热汤吧。”
“哦。”
不大会儿,汤热好了。
张京哲喝汤的时候,白月光乖巧地蹲在他腿边给他捶腿。“夫君,今晚我要出去一趟,你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害怕?”
不提“害怕”还好,这一提啊,张京哲反而有些心悸。他干笑一声,道:“怎么会。咳,你为何总是晚上出去?”
“我是黑灵,喜欢晚上做事情。”白月光说道:“白天一般没什么精神。”
“会不会是因为你睡颠倒了?”
白月光笑了笑,又道:“要不,我用煞气把夫君迷倒了吧。这样睡得踏实,就不会害怕了。”
“煞气吸多了,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不会的。”
“哦。”张京哲没有再说什么。其实他很好奇白月光晚上出去干什么,但忍住了没有问。有了上次探究西屋秘密的教训,张京哲下了决定,以后一切跟白月光有关的破事儿,一概不管不问。
这一晚,白月光折腾了张京哲一通,然后一个深吻,度了一口煞气。眼看着张京哲陷入沉睡,白月光放了心,这才穿上夜行衣,戴上面纱,悄然进城。
她的目的地,自然是沈府。
更具体一点儿,是兰苑。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潜入这里。
前面几次,都是无功而返。
虽然从沈府的护卫口中得到了关键的信息,白月光仍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她不能确定那所谓“关键的信息”到底是不是真的,所以,只能一遍遍地尝试。
很麻烦,但不能放弃。
因为那件东西非同寻常。
必须小心谨慎。
沈家虽然是商贾之家,但家中的防卫,其实十分严密。一般庸手,是断然不敢潜入的。纵然是白月光这般高手,每时每刻,也都必须保持警惕。更何况,兰苑,还是整个沈府中最危险的地方。
躲在黑暗中,看了一眼沈辞的卧房中那普通人无法察觉到的微光,白月光双眸中闪过一抹贪婪之色。“等着吧,必要纳你为妾不可!”白月光认为,如沈辞这样的人,若是便宜了旁人,简直亏大了!她心中念叨了一句,悄然靠近附近的一个房间,准备先搜寻一番。
忽然,她察觉到了一阵杀气。
猛然一个侧身,精准的避开了一道寒芒。
徐十三!
这厮为何又在这里?
是巧合?
还是守株待兔?
白月光心中暗骂,愤怒的抬手抓向徐十三持剑之手的脉门。
徐十三翻转了一下手腕,避开白月光的抓拿之后,剑锋贴着白月光的笔尖划过。
不能动用煞气杀了徐十三,那样的话,会引来徐家人,届时会十分地麻烦。可不动用煞气,又打不过徐十三。没办法,白月光只能认倒霉,选择避让,想要退走。
徐十三却是不依不饶。
他一边杀伐凌厉的进攻,一边低声说道:“你是谁,跟我哥是什么关系!”他并不高声叫喊,显然是不打算惊动沈家人。
白月光见状,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且随我来。”
徐十三随即收了剑,与白月光一前一后出了沈府。谁知到了一处胡同口,白月光忽然偷袭徐十三,故技重施的连出数剑,逼退了徐十三之后,又迅速退走。
看着那黑影消失在黑暗中,徐十三愤怒的想骂人。
虽然他是个文明人,不喜欢说脏话。
为了等这个女子,他在沈府外守了许多个夜晚。
没想到,好不容易守到了,却是一无所获。
徐十三的直觉认为:这名女子一定知道些什么!或许,她知道是谁杀了徐九!另外,此人夜入沈府,又有什么居心?莫非与自己一样,也是要找东西?应该不是。黄县令说了,那东西,必须白天才能找到。晚上来寻,就是徒劳。
又看了一眼那女子消失的方向,徐十三回了暂住黄府。至翌日清晨,他还在补觉的时候,黄杰来了,说是要跟沈家兄弟一起去踏青,邀他一起去。
徐十三虽然困倦的厉害,但还是答应了。
因为他打算跟沈辞“亲近”一下,只有与沈辞关系足够亲近了,才更方便在兰苑中找东西。他原本的打算,是如腾冲那样,向沈辞表达爱慕之情,以期迅速达到关系“亲近”的目的。可惜,哪怕是撒谎,也实在是张不开嘴。
待到了城外的护城河湖边的踏青之地,徐十三才发现,竟然还有张京哲。显然,是沈贺邀请的他。
看到张京哲,徐十三忽然想到了张京哲的女人——那个黑灵。昨夜那女子,该不会就是那黑灵吧?应该不是,记得听沈贺说过,那个叫白月光的黑灵,只会黑灵术,并不会武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