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经验,张京哲还是有的。
比如被易女“霸凌”。
但即便如此,在灵堂外沈辞突然走过来跟张京哲说“你跟我来”的时候,他也没能第一时间意识到危险的临近。甚至,他一度冲动的想要暗示沈辞“小心谨慎”一些,生怕她着了白月光的道儿。此时方知,沈辞显然是已经被白月光给阴了。
后脑勺还有些疼。
被沈辞拉进房间里之后突然推倒,张京哲猝不及防后仰倒下,后脑勺碰到了桌沿,差点儿“乐极生悲”。不,确切的说,是还没开始“乐”就差点儿“悲”了。
不知道白月光到底是用的什么手段,沈辞不仅做出了这种出格的事情,双眸竟是也变得惨白一片,好似是被一层白雾遮蔽了眼眸。更诡异的是,沈辞竟然是“清醒”的。
是的,沈辞是清醒的。
她知道自己正在干一件极为荒唐,也极不应该的事情,但她还是忍不住要这么干。她咬着牙,浑身都在抗拒,却又欲罢不能。她紧紧搂着张京哲,趴在他耳边,强忍住舔舐的冲动,颤声呢喃道:“对不起,我遇到了麻烦!帮帮我……”没等说完,终究没能忍住,舌头伸了出来。
张京哲哆嗦了一下,脑袋下意识的想要躲闪,却又被沈辞粗暴的按住。
一切,都不容张京哲选择。
既然事已至此,那就没必要再做无畏的挣扎了。
不能反抗,那就好好享受吧。
其实也没什么好享受的。
男女之间那点儿事儿,不过尔尔。
张京哲双手垫在脑袋下,感慨着世事无常,人生多舛。
他以为今天就这样了,谁承想“舛”还在后头。
沈员外的小妾带着两个丫鬟踹开房门的那一刻,注定了这件事不能善罢甘休。
“沈辞!你这逆子!”小妾断喝一声,然后竟是唯恐人不知,大声喊道:“快来人啊!捉奸啊!”喊了一嗓子之后,又对两个丫鬟说道:“快去请夫人和大公子来捉奸!”她把“捉奸”二字特别用了重音,眼神更暗示了两个心腹丫鬟。
数千年来,古今内外,最让人津津乐道、乐此不疲的事情,莫过于捉奸和造反了。
造反难了点儿,捉奸就简单多了。
两个丫鬟也是懂事的,一到灵堂,当着众宾客的面儿就开始嚷嚷:“夫人、大公子,快来捉奸啊!”
灵棚外的大公子沈贺听到“捉奸”二字,懵了一下。他自然是认得这两个丫鬟,心中猜测着莫非那姨娘在父亲大丧之日与人私通,被两个丫鬟看到了?
这贱妇!
必要将其沉塘不可!
但家丑不可外扬,此时也不宜处理此事。
于是,沈贺怒道:“嚷什么嚷!别胡扯!”
“真的!大公子。二公子与一男子在兰苑苟且呢!您快去看看吧!”一个丫鬟扯着嗓子喊,显然是生怕旁人不明白状况。
这下,沈贺又懵了。
众宾客也是面面相觑。
不远处,正在被父亲训斥“懈怠”的黄杰,自然也听到了那丫鬟的喊话。他怔了一下,心中暗叫不好,对父亲说道:“爹,沈辞绝不是如此荒唐之人。”
黄县令默然不语。
黄杰又道:“我去看看!”不等黄县令说话,黄杰就朝着兰苑跑去。
“你站住!”黄县令的话,跟放屁一样,一点儿用处也没有。见状,黄县令气的跺脚。他担心黄杰脑子一热生出什么事端——沈辞现在是个漂亮女子,是个容易让男人脑子一热的漂亮女子。黄县令心中不安,只能赶紧追上去。
跟黄杰一起第一时间赶过去的人,还有一众沈家的亲眷。
有人诧异,有人愤怒,有人稀奇,有人亢奋……
很快,兰苑的那个房间外聚满了人。
黄杰站在房门外,看着明显是刚刚整理好衣服的沈辞和张京哲,惊得大张着嘴巴说不出话。
“黄公子!您看看!您看看!”那妾室嚷嚷着:“大家都看看!亲爹刚刚过世,还未入土,她沈辞竟然与人干出这种事儿来!哎呦老爷啊!亏着您生前最是疼爱沈辞!”妾室说着,瘫坐在地上,嚎哭起来。
捉奸捉双。
此时肯定是毫不存疑了。
一众沈家人义愤填膺,纷纷叫骂起来。
沈辞的双眸已经恢复如常,只是满脸通红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她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对于旁人的叫骂,好似充耳不闻。
张京哲看在眼里,心中佩服的不行。
能在这种场合丝毫不乱,这沈辞的定力,当真是厉害。
“沈辞,张贤弟,你们这是……”黄杰终于开口问话。只是,没等沈辞和张京哲回话,黄杰就被黄县令拉走了。
黄县令生气的抓着黄杰的手臂,硬是把他拉出了人群,站在一处灌木丛边,低声怒斥道:“沈家的事情,你瞎掺和什么!”
黄杰皱眉道:“沈辞是我朋友啊。我……”
“你闭嘴!”黄县令瞪了黄杰一眼,“都是要定亲的人了,还与别的女子走得太近,合适吗?听闻那参将之女善妒,你莫要给沈家添麻烦了。”
黄杰黑着脸,回道:“儿不想娶一个妒妇。”
“没有人想!”黄县令斥道:“可想要成就一番事业,有时候就只能忍着!”说罢,又有些感慨,道:“你以为当年我为何娶了你娘?”
黄县令的夫人,便是有名的妒妇。
黄杰嘴角抽了一下,低声嘟囔道:“我若是你,肯定会娶了徐十三的母亲。毕竟不论是样貌身材还是脾气秉性,徐母都远胜我母亲。”
“胡说什么呢!”黄县令很是意外,瞪着眼睛低声呵斥。
黄杰撇嘴,回道:“我听我娘说过你跟徐十三的母亲在小树林里私会的往事。”说罢,给了父亲一个白眼,随意的揪了一片灌木的叶子。
灌木丛晃动。
黄杰怔了一下,转脸看向灌木丛。
灌木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咦唏!
黄杰吓得猛抽了一口气,下意识的喝道:“什么人!出来!”言毕,护着父亲黄县令匆匆后退,远离灌木丛。毕竟,会鬼鬼祟祟的躲在灌木丛中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也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黄杰这一声断喝吸引。
灌木丛内,一个人站了起来。
是徐十三。
只见他脸上黑一阵红一阵,眼神复杂的瞅着黄家父子。
黄杰大惊:“十三?你……你藏在这里做什么?”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徐十三刚才有没有听到自己跟父亲的谈话。
徐十三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一开始是打算走了的,只是见那妾室捉奸,一时好奇,又滞留了片刻。谁知陆续有人过来,害得徐十三一直没能找到离开的机会……
也是因此,竟是听到了一个自己从来不知道的事情。
原来自己的母亲跟黄县令……
可怜父亲一直对母亲疼爱有加……
嘶……
“小树林里私会”?
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为何忽然感觉自己长得跟黄家父子有些像呢?
此时,沈贺带着母亲匆匆而来。
两人身上还戴着孝。
沈家夫人腿脚不便,所以走的慢一些,至此时才到。
沈贺听到了那妾室姨娘的哭喊,眉头微蹙,对沈夫人说道:“娘,您就别进去了,儿先进去看看。”待母亲点头,这才进去。
“夫人,沈辞大逆不道!”
“大外甥,这事儿必须严惩!”
“世间竟是有这种人!”
“沉塘!必须沉塘!”
一众人七嘴八舌的跟沈贺及沈老夫人控诉着。
沈老夫人默然不语,面无表情。
沈贺的神情有些阴霾。
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径直来到房门外。
“贺儿!”那妾室还坐在地上,见到沈贺,叫了一声:“你快来看看呀!你爹尸骨未寒,沈辞就……”
“够了!”沈贺忽然暴怒出声。
周围陡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向脾气极好的沈贺,可是从来不会吼人的。也是因此,他的愤怒,更有震慑力。
沈贺径直走到了沈辞面前,伸手帮沈辞把她没有收拾好的衣领翻了翻,才低声问道:“怎么回事?”说罢,又看向张京哲。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沈辞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低声回道:“着了黑灵的道儿。”
沈贺皱眉,不语。
沈辞又道:“不是白姑娘。”
这话,让张京哲十分意外。
他不明白沈辞缘何竟是能断言不是白月光搞的鬼。
正当此时,一人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是白月光。
她面如沉水的走过来,看看张京哲,又看向沈辞,眼神犀利而狠辣,却是一言不发。
沈辞叹气,低头,面色通红的说道:“对不起。”
白月光闷哼一声,走到一旁坐下。
一脸错愕的张京哲看看沈辞,再看向白月光,脑子简直是要炸了。他想不通,为何沈辞不仅不怀疑白月光,甚至还要跟她道歉?这是什么情况?白月光到底干了什么?她……
她在灵堂里,跟沈辞说了什么?
沈贺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门口围着的众人,道:“诸位,见笑了。”
无人敢吱声。
沈贺又道:“都散了吧。”
凑热闹的外人自然是赶紧走了,包括黄家父子和徐十三等人。
剩下一些人,却是彳亍不动,一些人更是偷偷的瞄向那沈家的妾室。
沈辞冷笑一声,朗声说道:“沈家的家产,我可以放弃。”
“你说话算话?!”那妾室来了精神,脱口问了一句,然后又红了脸,道:“说这种话,你当谁想跟你争家产是咋?现在要说的,是你在你父亲大丧之日与人……”
“滚!”沈贺盯着那妾室,冷不丁的骂了一声。
那妾室吓得哆嗦了一下,张嘴还想说话,但终究还是忍住。起身,拍打了一下身上尘土,对还滞留在门口的沈家亲眷说道:“走吧走吧,去给我家那可怜的老爷多烧点儿纸钱……呜呜呜……”
闲人散尽。
沈夫人这才在下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椅子上坐下来,沈夫人叹道:“怎么个情况?”
沈辞回道:“有黑灵对我使用了‘欲煞’。”不等母亲继续发问,又补充道:“白姑娘之前提醒我了,我没有在意。”语气中尽是懊悔。再看向白月光,见她面如沉水,又叹气,再次道歉:“连累白姑娘了,对不住。”忽然又想起什么,转而对张京哲道:“亦对不住张公子。”
张京哲终于恍然大悟。
这就好比跟一个人说有人要揍他,转回头便偷偷的背地里给人一闷棍。如此,挨揍的人就是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揍自己的人,就是好心提醒自己的人。
白月光啊白月光。
真是诡计多端!
沈夫人眉头紧锁,叹道:“当初就劝过你,你不听!害得自己……”眼角的余光瞥了白月光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很显然,这里面,有事儿,并且不宜对外人言。
白月光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与那黑灵有什么恩怨,都与我无关,但今日之事……”她紧紧攥着拳头,转眼看向张京哲,眼睛里竟然流露出恨意。“把我的男人弄脏了,怎么说?”
张京哲诧异的看着白月光,以为自己听错了。
此时此刻,看着白月光,张京哲怀疑是不是自己误会了她。
也许今日之事,并非她所为吧。
不然……
演的可就太好了!
沈辞看了张京哲一眼,道:“白姑娘想怎样?”
白月光闭上眼睛沉吟了好大一会儿,苦笑,“算了,算我倒霉,回去好好洗洗,还能用。”说罢,对张京哲说道:“夫君,咱们走吧。”
“留步。”沈夫人叹气,看向张京哲,说道:“张公子是吧?既然你与我家辞儿‘有情有义’,不如便纳了她吧。”
此言一出,沈贺与沈辞都十分意外。
“娘!”二人几乎同时出声。
“不行!”白月光愤怒出声,“老娘不喜欢跟别人分享男人!”
“白姑娘可以跟张公子和离。”沈夫人面无表情的说道:“要多少银钱,可以开个价。”
“哈!沈夫人当我是什么人?”白月光冷笑,“我的男人,不卖!”
沈夫人劝道:“男人么,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不等白月光说话,又道:“老身不会亏了自家儿……闺女,嫁妆定然丰厚。”说罢,看向沈辞,继续说道:“易女无人娶,你知道的,更何况你如今丢了身子,且被人当场捉了奸。莫要说什么孤身一生。凡事占个‘孤’字,便不会是个什么好事儿。你自幼不听话,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为娘也不曾与你较劲。今日之事……”说着,终于落泪。“你是易女,必然终生不孕。它日白姑娘诞下子女,你当视如己出,将来也不至于孤苦无依。”
“娘!”沈贺愁眉不展:“非得如此吗?”
“不然呢?”沈夫人颤声问道:“是沉塘?还是除名?你可是还有别的什么好主意?”
“可以跟人说明白了,沈辞是被黑灵算计了。”
“你觉得,谁会信?”
沈贺被问住了。
没有人会相信的。
毕竟,有很多人希望沈辞分不到家产。
所以“与人私通”的罪过,是一定要坐实了的。
而与人私通,是沉塘的罪过。
如此败坏沈家名声,也是必然要从族谱中除名的。
倒也可以让沈辞连夜跑路。
可那样的话,不仅坐实了私通之事,一辈子不能踏足家门不说,还要背负一辈子骂名。
死不承认也是不行的。
毕竟,这世人呐,就是有这样的毛病:任何事情,你越是否认,反而越是会让人笃信。
届时沈家和沈辞的名声,一定会臭大街了。
所以,与张京哲成亲,是最好的选择!
大可以对外宣称二人早就情投意合,私定终身了!
至于大丧日苟且……
年轻人嘛,情到浓时,难免有些过激的行为。而且,只要能确定了沈辞和张京哲“情投意合”,那所谓的“苟且”,可以是鱼水之欢,也可以是亲吻相拥,甚至可以是“沈辞因丧父而悲痛欲绝,张京哲相拥安慰”——一下子就正经且浪漫起来了。
沈贺想通了。
对母亲佩服的不行。
短时间内,母亲竟然能把事情想的如此透彻,当真是厉害。
眼下的问题是,白月光是个妒妇,容不下沈辞。
沈辞的意愿不重要。
沈贺相信,既然母亲如此态度坚决的发话了,也就容不得沈辞不同意了。
更何况,沈辞也不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的。
不过……
沈贺有些担心。
他看向沈辞,说道:“你本是男儿身。”
沈辞一愣,看向沈贺,面露狐疑。
“莫要学什么贞洁烈妇!”沈贺一字一句的说道。
沈辞的眼眶陡然湿了。
自己害得沈家颜面尽失,又是在父亲大丧之日,恐父亲在天之灵,亦难安生。大哥沈贺却依然担心自己寻了短见,沈辞如何能不感动。“大哥……”
沈贺没有搭理沈辞,而是面朝着白月光,叹道:“白姑娘。”说罢,深施一礼,竟不起身。
白月光沉默许久,转而看向张京哲,“夫君,你意如何?”
“我?我……”张京哲看了一眼沈辞,又看向白月光。“我觉得……”
“贤弟!”沈贺道:“贤弟若是不答应,我二弟便唯有被沉塘的下场了。”这话当然是言重了,他是绝对不会让沈辞被沉塘的。“妹夫,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吧。唔,你可还记得沈辞当初曾经帮你解围?以妹夫的人品,不能忘恩负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