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的夜晚,空旷的东门外。
白月光跪坐在地上,守着生死不明的张京哲。她已经尽力了,却不知道结果会如何。已经等了有一阵儿了,若是再过一会儿,张京哲仍然不能醒来的话……白月光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为张京哲守寡三年……
张京哲胸前敞开的衣服上沾满了血,胸口处,短刀留下的伤口被一种黑色的不明物质填充了。血已经不再往外渗,但胸口依然没有任何起伏。
白月光双眼通红,紧绷着嘴唇,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忽然,张京哲猛地吸了一口气,发出“呵——”的一声,身子也往上挺了一下,竟是坐了起来,然后便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白月光先是被吓得一哆嗦,然后嚎啕大哭。“夫君!你活过来了!”喊罢,张开双臂死死抱住张京哲嘤嘤的哭喊,“夫君啊,太好了!太好了!”
张京哲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他皱了皱眉,生硬的推开白月光,低头查看自己身上的伤口。
原本的刀伤处,留下了一条同样长短的黑线。
伸手触及,也不觉得疼痛。
想来应该是白月光用了什么奇怪的方法救了自己吧——张京哲只记得白月光用手按在自己胸口,并没能看到黑灵玉佩,当时更已经触觉迟钝,也感觉不到黑灵玉佩的存在。
这刀口的位置,好像是心脏所在。
这样也能活过来?
白月光的本事,还真不简单。
却不知道是用的什么诡谲手段,竟是更把必死之人给救活了。
不论如何,能活过来就行。
对于白月光的救命之恩,张京哲毫无感谢之意,甚至还十分愤怒。他一把推开白月光,瞅着她,眼神里满是恶毒。“滚!”想到白月光拿自己的性命来算计她师妹,张京哲就怒从心头起,骂了一句之后,更忍不住抬手照着白月光脸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白月光没有躲闪,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却不生气,脸上甚至洋溢着近乎病态的笑容,柔声说道:“夫君,你打死我吧,只要你没事,打死我都行。”
听到这话,张京哲是真的有些意动的。
他是真的很想打死眼前这个恶毒的黑灵。若是不打死她,将来即便不被她杀死,也定然会因她而死——这一次,明显就是因为她,自己是被她殃及的池鱼。
可是……
真若是对她下杀手的话,死的肯定只会是自己。
当然了,以自己的实力而言,也不可能徒手打死白月光。些许拳脚,对于白月光而言,只是挠痒罢了——这并非夸张之言,而是实际描述。就像猫狗一样,你给它挠痒,它会摆出一个舒坦的姿势享受……
张京哲很清楚这一点。
他看到白月光摆出了一副任君欺凌的架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不肯满足了她变态的嗜好。只能咬着牙攥着拳头站了起来,阴沉着脸回家。
“夫君,你等等我!”白月光喊了一声,匆匆跑向师妹的尸体处。三下五除二的把尸体扒光了,抱着一堆衣服追了上来。“夫君,你别生气了,我也是没办法。”白月光说话的时候,把怀里的衣服团巴团巴抱扎实了,“要不,回到家,你用家法收拾我好了。”
张京哲闷声不吭,继续往前走。脑海中却是不由的幻想出了白月光被抽鞭子时的一脸贱样儿——这当然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因为就算白月光很变态的喜欢被鞭子抽,也一定会表现的很痛苦,甚至还会“适当的”求饶。张京哲觉得白月光没去舞台上做个戏子,实在是屈才了。
“夫君,你能活过来,真好。”白月光说。
张京哲阴阳怪气的说道:“还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呃……呵呵呵……”白月光一手抱着衣服,一手抱住了张京哲的胳膊。“我这个师妹,很厉害的。我若不这么干,咱们俩都会死在这里了。真的是不得已而为之。刚才,我都想好了,夫君若是死了,我便殉情。”
前面的话,确实没错。
只要白月光不能杀了师妹,师妹定然会把白月光和张京哲都杀掉,说不准还真的会把张京哲直接生吃了。
后面的话,明显是扯淡。
张京哲可不信白月光会殉情。
他愤怒又嫌弃的想要甩开白月光的手臂,白月光却是死拽着不肯撒手,甚至还低三下四的道歉,“哎呀好啦夫君,我真的错了。你打我吧,来,打我。”说着,抓住张京哲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
张京哲心里一直窝着火气,他越想越气,感觉就像是被最亲近的人当面捅了刀子。更气的是,现如今,白月光这个小毒妇,还真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更更气的是,按照白月光的说法,她害死自己,还是有道理的……
然后,她还救了自己,像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并且认打认罚,一副乖巧模样……
尤其不能接受的,是她还说什么“殉情”的屁话!
最后,她长得实在是太过漂亮,漂亮到了“绝对正义”的境界。让人觉得不仅不该骂她,甚至还得反过来安慰她。否则,会良心不安……
上辈子是造了什么虐?
怎么就惹上了白月光这种阴险、恶毒、狡诈、变态的人渣呢?
张京哲在心底恶狠狠的咒骂着,他虽然自幼独立生活,比同龄男子心智成熟。可到底也才十八岁,正是容易冲动的年纪。瞅着白月光的贱样儿,终于按耐不住,咬着牙照着白月光的脸拳打脚踢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打痛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白月光口中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却不躲不闪,任凭收拾。怀里抱着的衣服,洒落下来。衣服里包着的两把短刀,也掉在了地上。
只是,不论张京哲如何愤怒的用尽了力气,都不能在白月光那看似能掐出水来的脸蛋儿上留下任何痕迹。
直到打的累了,张京哲呼哧呼哧的喘气的时候,低头看到地上的短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随即好奇问道:“你的脸,不是伤了吗?”
白月光闻言,怔了一下,连忙将地上的衣服抱起来,更把短刀收好。“咳,用灵术修复伤痕,很简单的。”
张京哲挑了一下眉头,瞅着白月光用怀里的衣服遮挡短刀的动作,问:“你该不会是担心我用刀划你的脸吧?”
白月光干笑一声,说道:“没有啊,夫君又不是变态,不会那么干的。”
“哼。”张京哲哼一声,转身回家。
白月光站起来,紧紧跟着。
张京哲回头看了白月光一眼,琢磨着刀子或是棍棒之类,或许是白月光不能接受的。以后若是想揍她……最好不要用工具,不然,怕是会惹恼了她。
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邪念,张京哲决定试一试。
他猝不及防的抬手,在白月光脑袋上狠狠的抽了一下,训斥道:“磨叽什么呢?快走。”
“嗯。”白月光锁着脖子抱着衣服,竟然没有任何气恼的迹象。
张京哲想着要不要捡一块砖头之类试试效果,就怕试试就逝世……
又看到了白月光怀里的衣服,张京哲不解的问道:“你扒光了她的衣服?”
“她已经死了,要衣服也没用。”白月光说罢,看到张京哲一脸茫然,又道:“最后一次羞辱她,以后没机会了。”再低头看看怀里的衣服,又道:“而且,她这身衣服,是好东西。”言毕,脸上闪过一抹遗憾,“可惜脑袋被刀子捅坏了,不然,割下来带走,还可以用来做灵术研究。”
张京哲嘴角抽搐,想起那师妹所言,皱眉道:“她……吃过人?”
“是啊。”
“……”
“真的。”白月光说道:“不敢蒙骗夫君。”
张京哲抬手摸了一下被那师妹舔过的脸,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清了清嗓子,看向白月光,问:“那你……”
“没有!”白月光说道:“我可没那么变态。”
张京哲苦笑,松了一口气。忽然又想到了修罗的人头,皱眉,担心道:“你确定她死了?不会死而复生吧?”
“不会。”白月光笑道:“脑袋坏了,是不可能复生的。”
“啧,道理上是这样,可是……人头都能活过来……”张京哲有些讪讪,“而且,麻烦的对手就这么轻易的解决了……有点儿不合乎故事套路。”他闲暇时看过不少怪志小说,根据其中经验,说道:“怎么着也该大战几回才对吧?另外,一般来说,美艳女子,轻易不会死。”
白月光脸上保持着笑容,看着侃侃而谈的张京哲,却是空了耳,根本没听到张京哲在说些什么。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张京哲的眼睛给吸引了。她发现,张京哲的眼睛里,有一团黑气。
“夫君,你……没感觉哪里不舒服吧?”白月光问。
“没有。”张京哲皱眉,问:“怎么?我是该有哪里不舒服吗?”说着,张京哲抬手摸了摸心口的伤口。
“当然不是。”白月光笑颜如花,“我就是担心夫君,故而有此一问。”拖着张京哲的手臂往前走,“走啦,回家。”说罢,又瞅了一眼张京哲的眼睛,努力掩饰着心中的诧异和震惊。
是“戾气”吗?
不应该啊。
据说,黑灵修炼到极致,才能将煞气转为戾气,并且由瞳而生!
夫君只是个普通人,怎么会……
唔……
是因为那黑灵玉佩的缘故吗?
夫君彻底吸收了黑灵玉佩,玉佩上蕴含的强大的元阳之力,自然也被他得到了,所以身体有些特别的变化,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是……
直接生出戾气,是不可能的!
元阳之力和戾气,二者毫无关系!
嘶……
回头得问问修罗。
“夫君。”白月光紧挨着张京哲,“今晚陪我好不好?”
张京哲生硬的回道:“不好!”
“求你了。”
“滚开。”
“哎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看她没事儿人一样贱兮兮的模样,想到之前自己竟然被她感动的称呼“贤妻”,张京哲恶毒的说道:“贤妻,你怎么不去死啊!”
“我怕我死了之后,再也没有人会像我一样爱夫君了。”
这话,真是酸的倒牙,又俗不可耐。
可是……
还真是这样。
张京哲惊讶的意识到,如果白月光死了,可能真的不会再有人像她这样爱自己了——哪怕她的“爱”里都是杂质。
可是,这小毒妇,刚才可是差点儿害死了自己啊!
……
王牌坊村。
村东头儿,张家。
沈辞守着昏黄的灯光,独自坐在堂屋里。
时间已经不早了,张京哲和白月光怎么还没有回来?
心中莫名有些焦躁。
好几次,沈辞都想出门迎一迎。
可想到今晚张京哲应该跟自己睡,她就打住了“迎一迎”的念头,总感觉那样做了,会有不好的嫌疑。而且,有白月光那个黑灵守着张京哲,也不会出什么事。
虽然没什么感情可言,但到底是一家人,沈辞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
实在是无聊,沈辞干脆吹了灯,回了自己屋里躺下。晚饭是不想吃了——中午独自进城下了馆子,吃的有点儿撑,想起张京哲每天带回来的剩菜剩饭,也没什么食欲。
床上辗转一两刻,终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沈辞下意识的起床,想要去开院门,可转念一想,又不动了——不能太慌张,搞得好像迫不及待似的,再等一等,假装睡着了……
院门外。
白月光敲了敲门,又趴在门缝上看了一眼。屋里没点灯,院门又反闩上了。“睡着了吧?”嘟囔一句,白月光说道:“夫君稍待。”她也懒得喊沈辞了,直接一个纵深,跃进了院子里,然后打开了门闩,让张京哲进来,又把门闩上。
听到关门的动静,张京哲低声说道:“小点儿声。”
白月光撇嘴,低声说道:“怕扰了她?真是疼爱呢?”
张京哲给了白月光一个嫌弃的白眼,说道:“酒菜都撒了,也没饭吃,何必吵醒她。”
白月光又偷偷撇嘴,之后低声说道:“夫君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烧洗澡水。”
张京哲答应一声,进了堂屋。
西间里。
沈辞思量再三,小心翼翼的躺下了。然后意识到睡的位置太靠外,便往里面挪了一下。又觉得没必要太靠墙壁,便又往中间挪了挪。担心被张京哲以为自己有什么想法,再度挪回去。又觉得便是有什么想法,难道不正常吗?便又挪回来……
心里乱糟糟的,烦得慌。
腿不停的抖。
手指撵着床单。
过了许久,没等来张京哲,却听到了白月光的叫声。
沈辞愣了一下,忽的坐起来。
片刻,又泄气的躺下。
唉……
没意思。
睡吧。
沈辞心中劝着自己,却是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