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温暖和煦。
张京哲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发呆,享受着一天里当牛做马之前最后的安逸。
回想起昨夜的惊险刺激,张京哲心中感慨不已。
他本以为自己死定了。
短刀伤了心脏,神仙难救。
可自己还是神奇地活了过来。
白月光的救命之恩,张京哲是一点儿情也不想承。
他现在很纠结。
排除可能或是不可能的因素而言,张京哲觉得,杀了白月光,是忘恩负义。留着她,是与狼共舞。竟是有种两难之感。
当然了,张京哲没有选择的余地——他杀不了白月光。
无论是喜欢不喜欢,正确不正确,张京哲能做的,只能是与狼共舞。
打了个哈欠,拍了拍被子下白月光的脑袋,“起床,进城了。”
被子被拱起来,白月光趴在张京哲胸口,探出脑袋来。“夫君……”说着,亲过来。张京哲赶紧避开,更抬手格挡。“起床起床。”
把白月光推到一旁,张京哲开始穿衣服。“对了,今天你不跟我一起进城了吧?”
“不了。”白月光躺在床上挺起小腹抻懒腰。既然师妹已经解决了,自然也不用再每日里保护张京哲了。白月光卸去了所有的力气,慵懒的看着张京哲,“夫君,吻别吧。”
“滚。”张京哲嫌弃的骂了一句,提上裤子出了门。
白月光很快也起了床,等张京哲从茅房里出来,她也打好了水,伺候张京哲洗漱。“夫君,每天这样早出晚归的实在是太辛苦了,是不是该考虑换个差事?”
“其它能干的差事,都不如现在这份赚钱。”张京哲擦了脸,道:“再说吧,走了。”
白月光送张京哲出了院门,这才折返回来。生上火,开始做早饭。沈辞起床洗漱,与白月光对视一眼,又冷冷地避开。白月光怔了一下,说道:“昨晚情况特殊,才没让夫君去你那。”
“无所谓。”沈辞冷声回了一句。
真无所谓的话,你会不高兴?
白月光撇了撇嘴,说道:“今晚让夫君陪你啊。”
“不用!”沈辞心里赌气,没好气的拒绝了。
“真不用就算了。”白月光竟也不客气。
沈辞洗脸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哼一声,继续狠狠的洗脸。她觉得自己没有休息好,所以心情才会不好,跟张京哲到底跟谁睡,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不跟自己睡更好,落得清静自在。在床上想怎么翻腾都不要紧!哼!自己又不是白月光那种荡/妇,根本不需要男子作陪!
吃过饭,沈辞一头扎进了房间里,苦心修炼灵术。只是,心中莫名地烦躁,修炼起来,也是事倍功半。
白月光的心情却是极好。
她正在院子里一边洗衣服,一边哼着小曲儿。
昨天她和张京哲的衣服都弄脏了,沾了不少血,得洗干净了才能穿。
又想到了昨晚之事,白月光心中好奇的不行。
她擦了擦手,进了西配房。
把事情跟修罗详细说了,白月光好奇说道:“戾气,我夫君竟然能瞳生戾气,你说奇怪不奇怪?难道我夫君体质很不一般?”
修罗脸上露出一抹阴森森的嘲讽笑容。“好徒儿,你真的应该等为师传授了你玄纹秘法之后,再杀了为师的。”
“哦?”白月光笑了,“听师父这番话里的意思,是说我夫君之所以能瞳生戾气,跟师父纹在他身上的玄纹有关?”
“你以煞气养他三年,为师以玄纹理其脉络……在他濒临死亡的时候,你又用黑灵玉佩的元阳之力保他性命……啧啧啧……”修罗微微一笑,“还有什么?”
白月光思索片刻,说道:“师妹昨晚舔了他一口,不知道有没有趁机耍什么阴损手段。”
修罗笑道:“你可以探查一下。”
白月光斜了修罗一眼,冷声说道:“师父,徒儿虽然本事不济,但也不至于傻到没事儿去招惹戾气!”如果张京哲身上真的有戾气的话,以煞气探查,就是自讨苦吃了。
修罗又道:“不敢啊?那就没办法查明原因了。啧,这就好比古之方士炼丹,一股脑的往里面扔材料,意外的炼出一些奇怪的东西,也很正常。”说罢,又遗憾道:“若是真的瞳生戾气的话,徒儿你想跟他易体的计划,怕是要彻底落空了。”
白月光一怔。
她之前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此时,被修罗一提醒,顿时脸色阴沉,心情很是恶劣。
修罗脸上的笑容,更让白月光心中窝火。
“师父,每天被关在房间里,会不会很无聊?”白月光尖酸刻薄地说道:“啧,若是身上痒了,也不能抓挠……唔,不对,你没有身子了。”
修罗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也愈发阴险了。
“嘶,若是永远这样不死不活的,也真是……唉,可怜啊。”白月光说着,眼眶竟是湿了。“被自己的徒弟如此虐待,不只是可怜,简直是可悲呢。”
“真是个好徒儿。”修罗笑着赞了一句。
白月光也笑了,“师父谬赞了。唉,等等看吧,等哪天徒儿我心情好了,便让师父你安息,好去投胎……”说到此,白月光忽然灵光一闪,“呀!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修罗微微蹙眉,眼神里,一分惊惧闪过。
“师父,你说……用‘生煞’的手段,再配合师父你强大的黑灵之魂,有没有可能让你重新生出新的肉身?”白月光抱着胳膊,咬着拇指,沉思片刻,又道:“一蹴而就肯定不行,但是……嗯……我想想……”
忽然想起来衣服还泡着呢,白月光离开西配房,一边洗衣服一边思索着。
沈辞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心神不静,修炼起来不仅没什么进度,还容易出岔子。
干脆在院子里晾晾风。
看到勤快地洗衣服的白月光,沈辞皱了皱眉。想到自己自来到这个家之后,虽然是侧妻,却很少干活。难得干一回,不是把锅捅破了,就是把秧苗拔断了,心中不免有些愧疚,便说道:“我来洗吧。”
“不用。”白月光真是个勤快人,并不在意多干点儿活。
“还是我来吧。”沈辞说道:“听说怀了身子,不宜久坐。”
白月光闻言,愣了愣,“怀了身子?”
沈辞也是一愣,“没有吗?呃,抱歉,误会了。”之前一直以为白月光说的“再添了人”是怀了孩子,如今看白月光的反应,应该是误会了。也是不懂规矩,瞎猜的事情,没有确认,竟是脱口而出了,属实不该啊——也是因为心情不佳,烦乱的紧,说话竟是不过脑子。
白月光呆了一下,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有道理。”
“啊?”
“来,你把衣服洗了,我有点儿急事。”白月光起身,匆匆进了西配房。
瞅着修罗的脸,白月光笑吟吟地说道:“师父,你觉得,以煞气育种、养身, 再以师父你强大的黑灵之魂为基,能不能养出来一个婴儿?”
修罗皱眉,问:“什么意思?”她显然没有明白白月光到底想干什么。
“嗯……换一种说法,就是尝试让你直接‘投胎’。”
修罗怔了怔,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异想天开!”
“嘿嘿嘿……”白月光却很有自信,“若是行得通,以后呀,我和我夫君,就是师父你的爹娘了。”
修罗冷笑,问:“怎么?你要‘生’我吗?不怕撑坏了?”
白月光给了修罗一个嫌弃的眼神,“你想什么呢?你也配进的我肚子?”顿了一下,又道:“厨房里有个咸菜坛子,刷一刷凑合能用。”
不等修罗说话,白月光就出去了。
厨房里翻腾出来一个不知道存放了多久的菜坛子,白月光左看右看,又改了主意。菜坛子是陶制的,不合用。其实最好用的,是那种透明的玻璃。
玻璃始现于武朝初年,如今早已是寻常之物。以至于曾经一度被当作高端茶具、酒具的玻璃杯,如今已然成了低端物件。但凡是上点儿档次的人家或是酒肆,都不会使用玻璃器皿。
沈辞笨拙地洗着衣服。
她本以为洗衣服是小事情,可洗着洗着,就累得腰痛手疼。当真世事无常,这种原本是下人才干的活儿,如今也要亲力亲为了。
沈辞心下感慨,想要尽快洗完了,所以不自觉的用了些力气。
刺啦……
看着手中被搓破的衣服,沈辞傻了眼儿。
她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真是干啥啥不成啊!
原来自己竟是如此废物!
呵……
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不仅生得模样俊俏,更有满腹经纶。将来与父兄一起从商,亦能学会经营之道,又意外的踏入了灵师的门槛儿,成了一个白灵……
简直就是个人才。
事实上呢?
蠢材罢了。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会洗衣做饭,不会拔草耕作,不能生儿育女,甚至连夫妻之间那点事儿,都不能……
沈辞啊沈辞,你如何还能自命不凡呢?
颓然叹气。
沈辞觉得是时候应该好好地反省一下了。
……
县衙,停尸房里。
一张木床上,横躺着一具女尸。
一丝不挂的尸体。
正面看不到任何伤痕。
只有后脑上,有一处刀伤。
仵作正在收拾东西,门开了。
“五爷。”仵作赶紧见礼。
进来的,是云城县衙刚升上来不久的年轻捕头。所谓“五爷”,指的是他的官职在这云城县衙里,排名在县令、县丞、县尉和主簿这四位之后。也有些地方称呼捕头为“六爷”,因为师爷虽然不算正式官员,却因是县令的身边人,一般都会比捕头更有权势。
五爷应了一声,问道:“如何?”
“只有后脑一处刀伤,体质非是寻常,当为黑灵。”仵作说道:“而且,应该是个武人。”
五爷皱了一下眉头,走到死尸前,看一眼死尸脸上诡异的表情,不由惊了一下。这女子模样十分美艳,脸上带着笑。这笑容,有些狰狞,还有些隐隐约约的恨。让人看过之后心底发憷,却又忍不住想多看一眼。
好在五爷艺高人胆大,轻哼一声,壮了壮胆气。
“可惜身无长物。”五爷说道:“看样子,杀她之人,把所有痕迹都抹去了。”
“是啊,连衣服都扒光了。”仵作说道:“从尸身上能查到的信息也不多。”
五爷应一声,拿起了死尸的手,翻看她的指甲缝。很多时候,指甲缝里都会有些不易察觉的线索。甚至,指甲是否染过,是否修整,也是很重要的信息。然而,没等五爷发现线索,那只手忽然动了,竟是一把抓住了五爷的手腕。
那死尸,突然睁开了眼,死死的盯着一脸错愕的五爷,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而灿烂。她的眼睛,却是空洞的,犹如深渊里的凝视。
……
下午,听风楼上。
没什么生意,张京哲正在打瞌睡的时候,县衙的捕头来了。
张京哲立刻就想到了昨晚被白月光杀死的那个师妹,虽然人不是他杀的,却仍然有点儿做贼心虚一般。“呵呵,差爷好。”
五爷审视着张京哲,眼神里竟是带着一分狐疑。“你……呵……”
这个反应,着实有些古怪。
张京哲干笑,道:“差爷,您……您这是公干啊?还是……还是吃酒?”
略作迟疑,五爷回道:“吃酒。”
“您这边请。”
进得君子阁,五爷落座,张京哲拿出菜单,“差爷,您看吃点儿什么。”
五爷没有接菜单,反而是一把抓住了张京哲的手腕,哼笑一声,正待开口,却忽然触电一般,猛地把手收了回去。他诧异的看向张京哲,眼神中竟是带着惊惧。
他看到张京哲的双眸中,有一抹黑气流转。
张京哲不明所以,愣了愣,陪笑道:“差爷?您这……点菜吗?”
五爷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视线没有离开张京哲的眼睛。眼看着那抹黑气消散,五爷脸上的表情才放松了下来。接过菜单,随便点了两个菜,又要了一壶酒。
待张京哲离开,五爷小心的展开了刚才抓住张京哲手腕的手。
只见手掌上,似有灼伤。
很疼,疼得他手指颤抖着。
不应该啊!
不能是瞳生戾气吧?
看着很像。
但是……
五爷一时间想不明白。
吃过了酒菜,五爷出了听风楼,径直往东,欲找白月光问一问。只是,行至城门口,他又改了主意:人间恶鬼虽然本事一般,但阴险至极……
且忍一忍罢!
过段时间,定然要让那白月光好看!
哈!
白月光……
竟然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当真是好笑!
笑着笑着,一个阴险而邪恶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中。
五爷抬起手,手指在自己脸上轻轻的划过,脸上洋溢着一抹狰狞的笑。
他再次改了主意,匆匆出了停尸房,径直往王牌坊村而去。
此时,张京哲和白月光都不在家。
家里只有沈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