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刀肉,最难对付。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白月光这种坦然认错又甘心认打的家伙,也算是滚刀肉的一种。
打,肯定是没用的。
所以,只能从“罚”上面入手了。
张京哲左思右想,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滋溜一口酒,瞥一眼殷勤的给自己夹菜的白月光,张京哲冷冷的说道:“今晚我还在沈辞那里睡。”
听到张京哲的话,正在吃饭的沈辞和白月光都愣了一下,齐刷刷的看向他。沈辞很快就低下了头,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吃饭。白月光笑起来,笑容十分勉强。“夫君想在哪里睡,自然都是可以的。”
张京哲不吱声,把空酒杯放在了一旁。
白月光赶紧拿起酒壶,给张京哲倒酒。“夫君消消气,以后我肯定不乱杀人了。”
沈辞闻言,皱眉,问道:“你杀了谁?”
白月光给了她一个不善的眼神,又迅速换上笑脸,对张京哲说道:“刷盘子的活儿太累了,夫君今晚要好好休息。”说罢,又再次换了表情,板着脸对沈辞说道:“别把夫君给累坏了。”
沈辞脸色微红,十分委屈,毕竟昨晚张京哲虽然留宿自己那里,却是什么也没干。此时看张京哲的神情,估摸着今晚也不会干什么——明明什么也没干,却又被白月光如此误会,沈辞当然会很委屈。可是,她虽原本是男子,但终究是文雅性子,有些话,实在是说不出口。而且,若是厚着脸皮说了,或许会有“讨要”的嫌疑……
哑巴吃黄连,便是如此了。
“跟你说话呢。”白月光又补了一句。
沈辞暗暗叫苦,却只能答应。“知道了。”
吃过饭,白月光依然勤快的洗洗涮涮,任劳任怨,贤惠的不行。沈辞想要多少干点儿,也被她拒绝了。“一边去。”白月光很嫌弃沈辞,“让你收拾两回厨房,调料都给我放的找不到了。”
沈辞只能在一旁看着。
她觉得白月光可能有点儿心理毛病。
灶台上堆放瓶瓶罐罐的地方,她一定要按照高矮胖瘦的顺序排列好。角落里的柴禾,也一定要码整齐了。菜圃里那种叫不上名字的奇怪植物,株距和行距一定很标准。用过的铁锹,锄头之类的农具,必然要放在固定的位置上。另外,窗台上,桌面上,哪怕是一尘不染,她也要擦拭一遍。堂屋里的中堂画,因为有点儿歪了,她竟然花费了很多时间,用尺子去调整……
“听说你二叔三叔他们,在找你娘和你大哥的麻烦。”白月光说话的时候,把竹筷插入筷笼,然后调整筷子倾倒的方向。
沈辞知道二叔和三叔的品性,应一声,道:“我哥说,不让我过问。唉,我……唯一能做的,好像只能是远远避开,免得二叔和三叔拿我说事儿。”看到白月光终于整理好了筷子,沈辞苦笑,问:“你很喜欢收拾家务吗?”
白月光愣了一下,说道:“没啊,闲着也是闲着。”说罢,一琢磨,又是一笑,擦拭着台面说道:“以前比较忙,也就是随便收拾下。现在闲了点儿……人呐,闲了容易生是非。我呀,有暴力倾向,是个艾思。太闲了的话,容易手痒。”
沈辞比张京哲有文化,对于“艾思”的说法,竟是有所耳闻。“有暴力倾向的人,会喜欢忙碌?”
“肯定啊。”白月光说道:“我就是实证。”说着,偷眼看了看沈辞,心说:莫非话题转的太生硬?所以她才质疑?
沈辞不以为然。
她有个堂弟,便有暴力倾向。但那家伙,却是个懒货。莫说干家务,都懒得起床。
“呵……”沈辞讪讪一笑。
白月光暗暗后悔。
好像不该提什么“艾思”的。
有点儿欲盖弥彰的嫌疑。
“咳,说起来,要不要我帮你把沈老二和沈老三给解决了?”白月光决定展现一下自己的暴力倾向。“我的手段,你大可放心,保证不会被人查到任何蛛丝马迹。更何况,如今咱在衙门里也有人儿。”
沈辞苦笑,“你把那个想杀了你的‘邹五爷’当作自己人?”
“你这样想:坏人和好人,是敌人。坏人和坏人,就是自己人。” 白月光说道。
沈辞觉得白月光就是胡扯,可一时也想不出辩驳的话。苦笑,摇头,说道:“算了,到底是我亲叔叔,还请你高抬贵手吧。”
“哼,妇人之仁。”白月光挖苦一句,左右看看,活也干完了。“行啦,睡吧。”
两人离开厨房,各自安歇。
夜深人静。
主卧室的房门缓缓打开,白月光从里面探出脑袋,然后蹑手蹑脚的往外走。出了堂屋,她飞身而起,直接翻身上房,往屋后掠去。
倏地,两道身影在黑暗中闪现,疾掠而去。
白月光冷哼一声,一提气,用了轻功,轻易地拦住了二人的去路。只是这短距离的腾挪之间,便可轻易分出高下。
“守了那么久,不坐下喝杯茶就走啊?”白月光笑吟吟地说道。
她的面前,站着两个魁梧男子。
一人说道:“我们并无恶意。”竟是京城口音。
另一人同样操着京腔儿,说道:“区区野生黑灵,识相的速速闪开,莫要耽误我等大事!”
“哦?什么大事?说来听听。”白月光一脸的好奇,说道:“我呀,最喜欢掺和‘大事’了。”
先前那人闻言,眉头微蹙,没有搭话,反而问了一个问题:“倒是奇怪了。一个黑灵,如何会嫁给张京哲这样的男子?有什么不良企图?”
这个问题,竟是把白月光给问的愣住了。
对哦。
自己是有不良企图的。
“咳,说什么呢?我对我夫君,是真爱。”白月光当然不会随便跟人说自己要跟张京哲易体的事情,所以撒了个小谎。
“哈!真爱?可笑!”另一人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随便你吧,总之,闪开!我们的身份,是你招惹不起的!”
听到这话,白月光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上下打量面前二人,白月光口中啧啧有声,“挺好,挺好的。”
两人面面相觑。
白月光又道:“够分量,送给师妹打打牙祭,也算是一份厚礼了。”说话的时候,白月光的身体逐渐隐入了黑暗之中。
迷行术,一种隐匿踪迹的手段。
“尊驾且慢动手。”先前那人相对稳重客气一些,他急切地说道:“我们是京城锦衣卫,奉命来寻张京哲张公子。”
“哦?继续说。”白月光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
两人惊了一下,匆忙回头,看到了把玩着短刀的白月光,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这是我的腰牌。”那人取出腰牌,丢给白月光查验。“我二人奉锦衣卫指挥史之命,前来保护故张宰相之孙。”不等白月光搭话,继续说道:“我家大人是担心张公子再遭阉人毒手。”
白月光又笑了起来,“故张宰相?他全家不是都死了吗?你说我夫君是张宰相之孙?呵,这个谣言,已经传到京城了吗?”
“并非谣言,我们已经证实,张公子确实是已故张宰相之孙。张宰相于我家大人有知遇之恩,我家大人更是张公子的舅舅,我等锦衣卫,定然会誓死保护张公子。”
白月光笑着将那腰牌收入了自己怀中。
两名锦衣卫见状,暗叫不好。
“唉,你挺聪明。”白月光说道:“这般言语,一般来说,当可保命。只是,我记得,当初是锦衣卫指挥史花了大价钱,找了‘人间恶鬼’,屠杀了张宰相全家老幼。”
“你认识‘人间恶鬼’?”
“呵呵,我就是人间恶鬼。”
“啊?你……”两人一脸震惊。
白月光叹道:“你们搞错了,我早就将张家满门都杀了。我夫君跟张宰相,自然是毫无关系的。”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以那位指挥史大人的尿性,应该已经下了‘先查真假,再尽数杀之’的命令吧?”说出后半句的时候,整个人忽然野蛮地扑了过来。
那两个锦衣卫能被派来,自然也不是庸手。见状,反应迅捷,各自拔刀迎战。可他们到底只是寻常武夫,面对黑灵的诡谲手段,终是招架不住。不几个回合,便双双殒命。
……
月黑风高,篝火阑珊。
邹五爷往火堆上添了一些干柴,让火烧的更旺一些。
火堆上,是简易的烧烤架。
邹五爷转动着烤肉,贪婪地深吸一口气,笑道:“师兄……不,师姐,姐夫真的不是名臣之后?”
“当然不是。”白月光站在火堆旁,哼一声,说道:“你还不了解我?什么时候留过后患?”说话的时候,白月光来回踱步,似有心事。
“倒也是。”邹五爷又是一笑,问:“你的易体计划,如何了?”
白月光摇头,说道:“难办。他身上有戾气。啧……”忽然想起上回被张京哲抽鞭子的事情,“你说……戾气这东西,是否跟怒火有关?”
“也许吧,不知道。”邹五爷拿起烤肉,尝了一口,“唔,味道不错,尝尝?”
“不了。”白月光皱了皱眉头,又叹一口气,说道:“也不怕你笑话,其实啊,我有点儿不想易体了。”
“哦?”邹五爷取笑道:“这是快乐的不想做男子了吗?”
白月光脸一红,哂笑道:“是又怎样?呵,你是不知道,你姐夫……可厉害了。”
话音未落,却听得“叮”的一声响。
长刀和短刀碰到了一起。
猛然抽刀挡下白月光的攻击的邹五爷露出一抹狞笑,“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言毕,刀锋上挑,滑向白月光的面门。
霎时间,刀影绰绰。
“你姐夫真的很厉害,你想不想试试看?”白月光跟邹五爷说笑,“下回你换个女儿身吧。不然,晚上跟你出来,恐被你姐夫误会。”
邹五爷冷笑,“既然要被误会,不如先坐实了吧。”似是寻常闲聊,一点儿也不耽误厮杀。只是,原本更强一些的邹五爷,因为刚借身不久,却是几次险些被白月光取了首级。虽说死后可以借身,他却也不想瞎折腾。故而沉下心来,小心应付着白月光,又道:“你可知我如何猜到你要动手了?”
“说说看?”这一点,白月光还真是好奇。
“恬不知耻的话,你都能说出来。”邹五爷笑道:“说明你不打算让我活着离开了。”
“哈!聪明!”
“你如此自信,又说什么下回让我换个女儿身。呵,你已经想到如何能彻底杀掉我了,对吧?”
“那倒没有。”言毕,攻势更急。
邹五爷原本不能笃定,此时听到白月光果断地否认,并且欲速战速决,便确信了。他冷然一笑,飞身后退两步,道:“师姐,改日再见!”言毕,竟是忽然弃刀,然后照着自己的天灵盖上,拍了一掌。
这一掌拍的并不重,可邹五爷却软软的倒下了。
白月光的短刀已经刺来,见状,收了刀。
邹五爷还活着,但师妹走了。
白月光讪讪一笑,嘀咕道:“师妹啊师妹,其实,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杀了你。你怎么就不信呢?短时间里频繁借身,你扛得住吗?”言毕,阴森森的一笑,把收起来的腰牌,丢在了邹五爷身上,然后哼着小曲儿跨过邹五爷的身体,扬长而去。
不错,今天的计划完成的很好。
成功把师妹给骗得遁走了。
小丫头,跟我斗?
还是嫩了点儿!
白月光洋洋得意地笑一声,又惆怅起来。
不断的削弱师妹的力量是还行,但总归不如一劳永逸的让她灰飞烟灭更好。可是,又该怎么杀了她呢?《借身术》太恶心了!师父也真是的,当初为何不传授我这般恶心的手段呢?显然是偏心的,果然是该死的!
等着吧!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为母则刚!
哼哼!
到时候,让你老小子知道知道你母亲我有多刚!
熬到天亮,白月光迫不及待地把晚上遭遇锦衣卫,以及算计了邹五爷的事情跟张京哲显摆了。然后,更表示:“这不叫惹事儿,这叫平事儿。”
张京哲面露疑色,“你确定不杀那二人,那二人就会对我下杀手?”
“当然。”
“好吧。”张京哲有些头痛,“这谣言真是……我倒是真想有个官居锦衣卫指挥史的亲娘舅呢,可我真不是啊。京城不会再来人要杀我吧?”
“不会。”白月光笑道:“邹捕头此时应该醒了。他肯定会调查一下锦衣卫来云城的事情。事情闹开了,锦衣卫也就不好下黑手了。”
张京哲想了想,又道:“你逼迫你师妹弃了身子,也不是啥好事儿吧?万一她再找了别的身子之后,偷偷地暗算你我,可咋办?”
“暗算你我?她可不敢。”白月光笑道:“我虽不太了解戾气,但我知道,戾气对杀意十分敏感。若是有人要杀你,戾气会有反应的。至于妾身……呵呵,她若敢来杀我,就太好了。对了,戾气可能跟心情有关,越生气,戾气可能越强大。夫君你没事儿的时候,可以试试看……”
张京哲稍稍安心,又看向沈辞。
白月光跟着看过去,说道:“她不会杀你的。”
沈辞皱眉,问道:“为何?”
“毫无意义。”白月光笑道:“杀了你,我和夫君都不会心疼。杀你作甚?”不等沈辞答话,又道:“昨晚的事情,你可别跟你哥乱说。万一传将出去,可是个麻烦。”
“我自然知道轻重。”沈辞回了一句。
“好了,你们乖乖在家待着。”张京哲说道:“为夫出去挣钱了。”想到白月光刚挨了揍,昨晚又杀人——可能该杀,但这种弑杀的恶习,真的很不好。瞅一眼白月光水嫩的脸,张京哲忽然伸手,恶毒的揪住白月光的脸,狠狠的拧了一下。
“疼疼疼……”白月光惨叫一声,送张京哲出了院门。
回身看到神色凝重的沈辞,白月光哼笑道:“怕了?”
沈辞迟疑道:“锦衣卫可不好惹。”
白月光安慰道:“放心,等那指挥史知道夫君身上有戾气之后,就不会来招惹夫君了。”
沈辞愣了愣神,恍悟道:“是啊,没有人会愿意招惹戾气。”
传闻,身怀戾气之人,若是被杀,戾气会复仇。
传闻而已。
就像“夺阳”之说,或是讹传。
但很多时候的很多事,应当宁可信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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