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艾伦·马瑟斯正在公司中一个房间内的椅子上坐着,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轻轻摆着腿。
她有着如同汇集月亮光辉一般的北欧人特征的淡金色头发,配上一双碧眼。
「DEM社第二执行部部长」,冠以这一耸人听闻的头衔的她却意想不到的年轻,而且是一名有着妖精般可爱容貌的少女。
可是这副美丽端正的容貌,现在却因过度的压力而不快地扭曲着。
原因显而易见。
“呐呐,艾伦和父亲大人是青梅竹马吧?”
“以前的父亲大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说起来阿尔提米西亚太拗口了不是吗?没有个昵称么?”
“起个什么好呢?阿尔米?”
“呀哈哈哈哈哈。”
“话说回来艾伦,你用的什么洗发水?”
“啊,头发有分叉。”
如此种种。
平常安安静静的房间中,此刻却变得如同女子学校的教室一般充斥着嘈杂。
那些家伙有着浓灰色的头发和铜绿色的眼睛,而且全员令人难以置信地长得一模一样。
〈尼别科尔〉,依靠魔王〈神蚀篇帙〉的力量和DEM社的超常技术而诞生的,类似精灵的存在。
身为如此存在的她们,正用着和容貌一样完全相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叽叽喳喳地丢来八卦话题。
她们自从诞生以来基本上就一直都是这副德行。
对于原本就谈不上心胸有多宽阔的艾伦而言,这实在是难以忍受的环境。
“〈尼别科尔〉。能不能请你们稍微安静点?”
艾伦不耐烦地说完,〈尼别科尔〉们一副不知所云的表情瞪圆了眼睛。
“诶诶?只不过是很普通的谈话而已呀。”
“呐,果然上了年纪就是这种感觉吗……”
“所谓的歇斯底里吗?好——可怕。”
“……”
面对聒噪的〈尼别科尔〉,艾伦的眉梢狠狠一抽。
于是,对面坐着的阿尔提米西亚仿佛安抚艾伦一般摊开手掌。
“算了算了……她们又没有恶意。”
“这可是大问题。没教养的孩子和猴子有什么区别。这跟有无恶意没有关系,而应该看结果吧。”
艾伦愤然道,随后〈尼别科尔〉们不满似地嘟起嘴。
“这什么口气啊。这么说来艾伦不也有错嘛。”
“就是啊就是啊……明明很平常地在说话却突然要扯皮。”
“嫉妒年轻人也该有个度哪。”
“没有显现装置的话分明连一般人都不如。”
“豆芽菜部长——”
“给我等等,最后那个称号,到底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艾伦伴随着「嘎嗒」一声站了起来。
而〈尼别科尔〉们则兴高采烈地『呀哈哈!』地笑着在房间里飞上飞下。
“可恶,你们差不多够了——”
说着,艾伦正打算发动显现装置——却在即将发动之际停了下来。
艾伦正准备动手的瞬间,房间的门被打开,一名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给人一种有如将黑暗凝聚成人形的印象。
他有着一头暗淡的银灰色头发,以及如同铁锈般颜色的双眸。
虽然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左右,但却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可怖与威压感。
艾扎克·雷·贝拉姆·维斯考特爵士。
他是在自己这一代建立起DEM社的、魔术师们的王。
“啊啊,大家聚齐了吗。正好呢。”
“父亲大人!”
看到他身影的瞬间,房间中的〈尼别科尔〉们一齐聚集到维斯考特身边。
“工作完成了吗?”
“呐呐听我说,艾伦她好过分哦。”
“就是就是。我们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却要来找茬。”
“一生起气来可就麻烦透了。会被她扔粪球的。”
“外表是根豆芽菜,内在却是只大猩猩唷。”
“谁是……!”
这回就没能克制住了。
伴随着怒吼声,艾伦的身体周围展开了不可视的随意领域,将近旁的〈尼别科尔〉的身体「咕」地紧紧束缚住。
〈尼别科尔〉发出痛苦的声音消失了。
随后,一页陈旧的纸轻飘飘地落在地面上。
这并不是说,艾伦利用显现装置将她的身体变化了。她们原本就是从书之魔王〈神蚀篇帙〉的书页中诞生的存在。
一旦生命活动被终止,自然就会变回原本的形态。
虽说如此,〈尼别科尔〉们万物归一,一生万物。
全员共有着记忆和人格,是「个体」概念十分模糊的魔法生命体。
在她看来,这种程度根本算不得「死亡」。
充其量也就是指尖轻轻地被敲了的感觉吧。
实际上剩下的〈尼别科尔〉们也完全没有为同伴被消灭而悲叹的样子,而仅仅是以一副不满的表情看着艾伦。
“咿呀——,好过——分”
“不敢相——信。”
诸如此类,再度用令人不快的声音吵吵嚷嚷地发着牢骚。
艾伦用尖锐的视线瞪向其他个体。
但是,维斯考特用极为冷静的口吻开口道。
“冷静下来,艾伦……没有必要特意减少同伴的人数吧?”
“非常抱歉,艾克。”
说完,艾伦解除了随意领域。
虽然对〈尼别科尔〉的怨气还没平复,但是维斯考特说的是正确的。
维斯考特露出浅笑,随后迈步向前,向落在地上的一页纸——数秒前还是〈尼别科尔〉的东西——伸出手去触摸。
瞬间,纸张发出淡淡的光辉,随即少女的身姿从中倏然显现——是先前被艾伦的随意领域绞杀的那名〈尼别科尔〉。
“略——!”
〈尼别科尔〉朝着艾伦吐了吐舌头,随即躲到维斯考特的身后。
“……”
说实话,艾伦产生了把她再绞杀一次的想法,但终归冷静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
艾伦为了重振精神而「咳哼」一声清了清嗓子,随即看向维斯考特。
“然后呢,艾克。『正好呢』是在说?”
“啊啊。”
艾伦说完后,维斯考特才想起来一般点了点头。
他随即亮出右手,令漆黑的书本显现出来。
魔王〈神蚀篇帙〉。
这是维斯考特从精灵处夺来的、全知的魔王。
“虽然花了些时间,但总算调查出来了——果然,〈Nightmare〉是在知晓我们的袭击计划的基础上进行妨害工作的。”
“这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这个意思哟。〈Nightmare〉是已经得知了袭击的事实……不,确切而言,是实际体验过了。在此之上,再颠覆已知的事象,让夜风回避造访的死亡命运——借由时之天使〈刻刻帝〉的力量而实现了。”
“什……”
听到维斯考特的话,艾伦不禁皱起眉头。
不过,她很快理解了。
天使之力是恐怖的。
但如果实现不了这种事情的话,维斯考特想要将之收入囊中也就没有意义了。
“原来如此。这就棘手了呢。也就是说无论我方怎样出招,都会被对方找出对策破解掉吗。”
“呼——嗯,果然吗——”
“就是说觉得那女孩好奇怪呢,简直像预知了我们出手的时机一样。”
“呐。不然的话。我们才不可能失败呢。”
“今天的虫子真是喧嚣呢。是不是该撒点杀虫剂呢?”
艾伦尖锐地瞪过来,〈尼别科尔〉便刻意尖叫着“咿呀——!”“父亲大人我好怕——!”并紧紧躲在维斯考特身后。
“总而言之,只要〈Nightmare〉还拥有〈刻刻帝〉,我们就始终慢人一步呢。”
“正是如此——不过嘛,这也并不全是坏处呢。”
“请问,此话怎讲?”
艾伦问完,维斯考特扬了扬嘴角。
“对我们而言重复了数次的作战,对〈Nightmare〉而言则是重复了数百次。重复同样的事情会给精神带来超乎想象的负荷。若是每次都亲眼看着所爱之人死去,就更是如此了。”
“……”
听到这里,艾伦在脑中描绘了一下。
一次次看着自己的亲爱之人被杀,为了回避这一结局而无休无止地重复着试行错误的过程。
就连最强的魔术师艾伦,都尚且为之心惊胆战。
对于忍受这种事直到现在的〈Nightmare〉,虽然是敌人却也令她感到由衷钦佩。
“也就是说要等待〈Nightmare〉放弃,这么一回事吗……?”
“嘛,确实是如此呢……这没什么,对于我方而言充其量也就是几天的事。就算干等着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虽说如此,维斯考特仍在继续。
“所谓永恒的时间的恐怖之处正是如此。在重复了成千上万回后,她就未必再能看破我方的计划并想出解决办法了——既然如此,为了让她尽早放弃,我方也不得不倾尽全力呢。”
“全力,吗。”
“啊啊,正如字面意思——充分调动DEM公司拥有的全部实干能力,将夜风彻底击溃。做到就算〈Nightmare〉知晓了一切也绝对不可能回避掉的程度,把希望也好、理想也好,所有的一切都统统击溃。”
说着,维斯考特笑意转浓。
随即,下个瞬间,从设在房间天花板上的通风口传来某种声音,紧接着数张纸从中落进了房间里。
陈旧的纸页在半空中纷飞飘舞,在即将落地的瞬间放出淡淡的光芒,随即变换成少女的身姿——不用说,自然是〈尼别科尔〉的身姿。
“父亲大人,父亲大人,快看快看。”
“我们抓到了这个。”
说着,〈尼别科尔〉把背在身后的手中拿着的东西在维斯考特面前亮了出来。
看到那东西,艾伦微微皱起眉头。
“……”
“这是……”
身旁的阿尔提米西亚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尼别科尔〉所拿着的,是一颗被砍下来的少女的头颅。
左右不均等地束起的黑发,映衬着雪白的肌肤。
从未阖上的左眼中,可以看到像时钟的表盘一样的花纹。
或许是刚被斩首没多久的缘故,从头的截断面还有血滴答滴答地淌落下来。
这般特征鲜明的容貌自然令人无法忘却——时崎狂三。
正是方才谈话中提到的精灵〈Nightmare〉。
她能用天使的能力,截取自己的过去制造分身。
而这个就是被派遣潜入这里的个体吧。
恐怕是来执行打探情报或暗杀的目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