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
“早。”
我和小林同学一齐坐在电车的座位上。
“已经开始了吗？早坂学妹那边。”小林同学问道。
“嗯。老实说传的有点太快了，我反而觉得有些害怕。”我点点头，佩服的叹了口气。*
昨天一放学，川崎那家伙就出现在我眼前。
“如实招来！为什么我会听说今天中午你和学妹一起回校舍！可恶，我还以为我们是伙伴来着……”如此嚷嚷着，川崎那家伙缠了我好久。一个下午时间，班上已经有了“某班的某人有了小林同学还不知足，甚至缠上了低年级学妹”的流言。顺带一提，那个某人正是在下。
这个传言本身在我的预料之内，但实在没想到会传的那么快……这样一想，更觉得早坂的班级有些不对劲。早坂也算是关注度很高的人物，居然至今还没有关于她与她朋友之间的矛盾的小道消息，单这一点就值得令人担忧。
“最近都没有一起回过家呢。”
小林同学看似无意的道，“你这些天放学后都和早坂学妹待在一起吗？”
我立马怂起肩膀，尴尬道。
“倒没有……但是最近打算这么做。”
“打算……么。”小林同学扭过头来，很认真的看着我。“我快忍不住了。”
她这么说道。
——
最近的我开始变得很忙。
晚上的时间几乎都在用来查找办社刊所需的资料，老师负责联系印刷厂和申请学校经费，我和早坂则负责内容的编写。为此，周四放学后，我们决定去找一找往年文艺社的社刊作为参考。
问了小田老师，她说往年的社刊在图书馆都找得到，所以我和早坂便一起来到图书馆。因为我们文艺社一直都有定时帮助图书馆方面整理图书的传统，因此和图书馆的老师关系相当的好，大致问了问，就轻松从图书馆的仓库里找到了堆在角落的社刊。
“《秋山野实》——这个名字，好有文艺风诶。”
早坂拿起一本细细查看，我也凑到旁边，发现左下角的发行日期是几年前。
“还真是好几年没搞了。”
“那不是学长的问题？”早坂笑眯眯的看着我，“明明身为社长，却从来没搞过像样的社团活动呢。”
“都是前任社长的错。从他开始就没搞过了。”我默默的把锅甩给目前应该在家里苦苦准备升学考试的学长，然后抱起社刊，和早坂回到社办。
好在社刊的印刷量不大，我一个人就能轻松搬完，进社办前早坂和我说“等我一下”然后跑开，等我整理完社刊，早坂打开门。
“学长，你是想喝咖啡还是绿茶？”
“……就没有更甜一点的吗？”
“很遗憾，没有这种选择。”早坂把一罐冰咖啡放到我面前，然后呼的一声坐在我对面，咕噜咕噜的灌起绿茶饮料。
我也打开咖啡喝了一口。果然好苦。
“果然还是淡点的饮料更好喝。”
“不，果然还是甜点的……”
“会发胖的。”
早坂打断我的话，认真道。
“会发胖的。”
不用重复两编啦。我无奈的道“晓得了晓得了”，然后拿起一本社刊看了起来。
社刊的内容基本由五篇短篇小说，两首短诗，外加尾页的几则笑话组成。看了一下，小说基本上是以前的社团前辈们自己写的，我甚至还在上面看到了熟悉的名字。原来前任社长刚入学的时候，文艺社还有五人啊。顿时感觉社团衰落至此更令人悲哀了。
“怎样，学长看出来什么没有？”
不知不觉间，早坂已经贴了上来，近到我甚至能闻到一点微微的汗水气味，以及橘味香水的味道。
自从上次我们一起回到校舍，学校里边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传言后，早坂就越来越变得像现在这样，没什么距离感了。昨天中午更是直接用自己吃过的筷子夹起一块天妇罗叫我试试看。不知不觉间，我们的关系似乎朝着相当诡异的方向倾斜。
想到这种倾斜的尽头可能是小林同学虎视眈眈的脸，我就不由自主的稍微与早坂拉开了距离。
“我快忍不住了。”
那天小林同学是这么说的。
这些天校内有关于我和早坂的流言愈演愈烈，与此同时，小林同学上课装作不经意而注视着我的时间也与日俱增。今天早上一起上学的时候，她还一路牵着我的手坐的电车，力道之大像是要把我的骨头捏碎。
调整好较舒适的距离后，我就把社刊的主要内容讲了出来。
“真的诶，”早坂从书堆里抽出一本更早些时候的社刊，上面也是五篇短篇小说、两首短诗外加笑话数则的配置。“那学长，我们也这样排版吗？”
我点点头，道。
“看样子应该要这样。只是，我们目前只有两个社员，没办法把这上面需要的稿子包圆吧。笑话可以在网上找，但是短诗和小说怎么办？”
“唔，啊。在网上征集？”
早坂说了个看似很合理的方案。
可是早坂哟。
“我们没有曝光度啊。光是自顾自的打出征稿的招牌，只会看起来像独角戏而已。”
“也、也是呢。那学长有什么办法？”
“只能在学校里边征集了吧。可能还要带点小礼品什么的。”
我挠挠头，说出了我的想法。早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叫着“站着好累啊”然后把椅子也移到了我旁边。她坐下后，原本被我拉远的距离又被她贴了回来。
于是我打算直拳出击，然后转间接拳。
“……别靠太紧了。现在是夏天诶。很热。”
听到我说的话，早坂一下子红了脸。可是只是低下头，小声嘀咕道。
“才、才不热。而且别想多了，只是这样看社刊更方便一点。”
这么说着，早坂瞪着我一会儿，身体却挨得更近了。
“站、站着很累，而且如果离得远的话，得伸长脖子才能看到吧。对颈椎不好。所以必须得这样啦。学长，你偶尔也体谅我一下怎么样？”
我是感觉我体谅的够多了诶。
而且再怎么说，就算是同一版的社刊也不止一本吧。不过，算了。
虽然但是，既然早坂已经说到这个地步，继续阻止她也感觉好像不近人情，所以最终我只能随她去了。
我们就这样维持着这种奇怪的姿势，在明明有多本社刊的情况下，一起的看着同一本的内容。
研究到最后我们还是决定，按照社办的传统来。
怎么才能凑齐五篇短文呢？
“不如从以前的社刊里摘抄一篇吧，”早坂道，今天因为一起从社办离开，自然而然的我们一起回家。“不是有三年前的社刊吗？看过的早就毕业了吧。”
“就算那样也有四篇。我和你各写一篇，哪怕算上小田老师，也还是缺一篇。”
“所以学长，咱们不如在学校里征文？”
“时间不够了，”我摇摇头，“文化祭不到一个月就开始了。”
我们踏过校门口的小桥，由于下午下过雨，路面一些低洼的地方已经充满积水。
“我说学长，”早坂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前倾身子看着我的脸，“你没有朋友吗？叫个人帮忙就行了吧。也就一篇。”
“……”
好像也是哦。
“我明天问问吧……”
我道。
川崎君，虽然你不在，但是我先谢谢你了。
“……”
早坂却停下脚步。
“学长……居然有朋友？”
随后以一副有点阴沉的态度看着我。然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开朗的抬起头来。
“啊，想到了。一定是小林学姐吧？我就说嘛。呐，学长，对不对对不对？我说，小林学姐那种人啊，不算是朋友啦。只是缠在学长旁边的——咳。总之。朋友的话，这种事情，嗯，怎么说呢，应该是一直陪伴在旁边，不离不弃，互帮互助，中午经常待在一起，偶尔晚上一起回家，就算被孤立了也不会抛弃彼此，哪怕不是经常见面，也会从高中到大学再到毕业以后甚至工作结婚生子第一次买房开始到还完房贷为止以及每一年的新年与每一年的盂兰节和喜欢的人看烟火大会的时候也好和不喜欢的人一起吃纳豆的时候也好第一次知道女儿独立上小学时感动的不行也好和第一次见女婿时生气的不行的时候也好变得白发苍苍之后因为皱纹苦恼的时候也罢牙齿掉光吃不了苹果的时候也罢总之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永远一直在一起的吧。”
……朋友是那么沉重的东西吗？
川崎难道会变成这样吗？好恐怖。拜托你不要这样，川崎。
我摇摇头，道。
“不是小林同学啦，是别人。”
“别、别人！？讨厌啦学长，我已经负责一篇了哦，没办法……”
“我们班的同学。”
“女、女生？”
“男的。”
“……呼。早说嘛。”早坂露出清爽的笑容。然后踢了我一脚。
“痛——”
不是，为什么啊。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来着。
“刚刚说的那些，全都——全——都——不算数。明白吗？学长。”
“明、明白了。”
我点头。但其实因为刚刚早坂说的太多太快，我也没有完全听懂。
我们两个一边聊天，一边来到了车站附近的电器街。
“啊。不好……”
早坂突然像是发现什么，然后缩到了我身后。
“学、学长，麻烦你帮我挡一下。”
“怎么了吗？”
“……”
早坂没回话，但我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拉紧。
我朝早坂望向的方向看去。
那个方向是车站前的免税店。隔着店面的玻璃橱窗，可以隐约的见到三个人影，是两女一男。
“……那边没看过来。要暂时先避一下吗？”
我回头，看向缩在我身后的早坂。
早坂沉默的点了点头。
……
我和早坂往原路折返，然后随着河涌而下，来到学校附近的公园。
傍晚的公园里没几个人影。如果是刚放学的时候可能会有同校的情侣在附近活动，所以这里时长被学校里的某些莫名奇妙的群体敌视。
顺带一提，上述内容是川崎告诉我的。那家伙好像在该群体里任职高级干部。偶尔我也会觉得，他的青春是不是蛮精彩的？
不过虽然听说过，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这。
以往和小林同学一道放学时，我们基本都会选择在车站前消磨时间，所以从来没到这边过。
我和早坂同学一起在公园中间的长椅上坐下，沉默一段时间后，早坂开口了。
她带着有些伤脑筋的笑容，挠了挠脸颊，道。
“抱歉啊，学长。麻烦你陪我在这等了。”
我摇摇头表示没事，然后道。
“就是那几个人吗？你的朋友？”
小夕，爱理，直斗，我记得好像是。确切来说，应该是田中夕香、木村爱理以及飞鸟直斗。
因为几个人都属于学校里的有名人，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具体名字了。
但这反而让我愈发觉得不对劲。明明轻易就能打听到名字，可为什么这几人之间，或者说那三人和早坂之间的矛盾，一点风声都没有？
“……现在我也不是很清楚啦。”
早坂看着脚尖。
“我不太清楚现在应该怎么去和他们相处……而且就算搭话了，小夕和爱理也不会理我。而且，直斗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夕说……”
我点点头。
本来就被怀疑去勾搭别人的男朋友，还要去告诉苦主“你的男友和我告白了哦”，怎么想最后的结局都是被捅啊。
“……问题在那个叫直斗的男生身上吧。我说，早坂，你对他真的没有半点那方面的意思？”
早坂瞪视了过来。
“直斗是小夕的男朋友诶。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就是说，学长原来是这么看我的啊？”
“没有痛——”
就算是赶紧否认，我还是挨了一脚。你前世是章鱼吗！
不过因为是自己理亏，我只好一边捂住脚，一边道。
“误会没办法解开，那霸凌还是会继续啊。”
“霸、霸凌？没那么严重啦……这些天，鞋柜也没再有过东西了，而且只是班上没人和我说话而已……应该不算是霸凌吧……”
早坂的声音越说越小。笨蛋，你的鞋柜一直是我在清理，当然干干净净的。
“但那种也算是冷暴力吧。早坂你看起来不像是耐得住寂寞的样子。”
“学长小瞧我吗！”早坂刷的一下站起身。然后又嘀嘀咕咕的坐下。
“只、只是一天两天，我还是忍得了的。”
我们又沉默了一阵。
“学长，”早坂突然认真的看向我。“我可以临晨给你发消息聊天吗？”
“不行。”
“诶——我和小夕她们经常这样诶。正常的高中生不都这样吗？”
“不，凌晨也太晚了吧。话说你们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啊……”
“没有社交，会死。”
“没有会死吗！”
“学长这种人，可能理解不了吧。”
毕竟没多少朋友，早坂唉唉的摇着头，然后一脸盼望的看着我。
“学长不是说过吗，有苦恼可以找学长什么的——”
“半夜聊天也太……”
“也不是真的半夜啦。就是，多聊一会儿，”早坂希冀的看着我，“每天待久一点，放学后去游戏厅，周末一起出去玩——什么的。可以吗？”
“……只要别半夜发消息就行。”
“……！真的可以吗？”
“可以可以。你开心就好。”
“唔哦哦哦！学长，你还蛮上道的嘛！”
早坂开心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则是叹了口气，还是松口了。
其实我是觉得这些行为太过于危险，总感觉会让小林提前爆炸。所以我最开始的计划，只是偶尔和早坂一起回家，然后让学校的人看到而已。但事已至此……
想到小林同学的那张小巧且无表情的脸，我就觉得呼吸开始变得有些困难。
感觉相隔千里，依然被死死困住。
可是，即便如此。
当看到早坂偶尔流露的落寞表情，我又觉得，或许陪陪她应该也不算什么大事。
……小林同学，应该也看不到。
……不。
我总感觉……
不对。
小林……
等等。
真的看不到吗？
我站起身。检察起衣服、书包。从书包的内侧到夹层，再到放水瓶的半开口袋……
似乎心情很好的早坂看到我这样，“诶”的偏头。
“学长……你在干嘛？”
“……没啥事。我突然想到有什么东西好像没带，好在找到了。对了，我们应该在这坐了有一会儿了吧？要不要去车站？”
“诶？现在吗？”
早坂有些迟疑，稍微下压了眉头，“不能再待一会儿吗？”
我点点头。
“我突然想起来……我妹妹今天好像叫我早点回去。家里边有事。”
“这样啊……学长家里居然还有妹妹？”
“嗯。”
“唔……学长，不是妹控吧？”
“没那回事。”
那个妹妹，控不起来啊。明明小时候那么可爱。
“……是有血缘关系的吧？”
“是啦。你问这个做什么？”
“……”早坂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没什么。那就走吧。抱歉耽误学长时间了。”
然后看不出心情好坏的转过身，走在了我的前面。
应该是没生气吧？总感觉早坂的情绪，要比小林更难捉摸一些。我挠挠头，一边把搜出来的**拆掉电池放回书包内侧的夹层里，一边跟上早坂的步伐，往车站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