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无正义的正义

作者:白X5879 更新时间:2025/4/29 6:33:37 字数:4524

社办内坐着的是熟悉的身影。

“啊,学长,你来啦~”

早坂一如既往露出没心没肺的开朗表情,朝我问好。我也和她打了招呼后,到她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早坂极为自然的拖着椅子坐到我旁边,事已至此我已经不会对这种肌肤之亲动摇了。我现在,强的可怕。

然后她吃惊的看着我的便当盒。

“这是……学长自己做的吗?”

基本上是我做的啦。但是,这种时候可不能这么说。

“这是妹妹帮我做的。哎呀,她平日里可不听话了,最近倒是懂事许多……”

我冷酷中肯的评价我妹,但是早坂却露出复杂的表情。

“学长,你笑得好恶心……”

……有吗?

“学长,有妹妹?”

“啊,有的。”我差点忘了,早坂不知道我妹妹的事。最近虽然经常和她呆在一起,但仔细思考一下,我们互相之间都对彼此知之甚少。

“目前她是在读国中,学校离这边有点远。”

“咦——这样啊——”

我慢慢的打开饭盒,却没有见到早坂有要吃什么东西的迹象。

“早坂,你不饿吗?”我往旁边一瞥,能见到早坂平常用来装便当盒的保温袋。

“诶嘿嘿,”早坂挠了挠头,摆摆手。“我已经吃完了。”

“那么快吗?”我点点头,但是又摇摇头。

“你要吃点吗?”

“啊,可以吗?是学长妹妹帮你做的吧。”

……说是这么说啦。但其实她做的真的充其量只有见到我起床后一脸生气的从厨房摔门而出而已。换言之,其实她什么都没做。不过没关系,有爱就行了吧?

感情的传达有时候不需要切实的行动,只需要确实的心意。

心口不一是人们相处时常发生的事。人类社会并没有因为这个原因而灭亡,世上大多数人也能够在充斥虚伪的人际关系中健康的成长。

这样看来,或许与一般人的印象相反,世界应该恰恰是由谎言撑起才对。

试想一下,一个没有谎言的世界是如何的吧。夫妻反目,父子成仇。不存在隐私这一概念,也不会出现社会秩序。人们肆意的陈述着对他人的恶意,破坏一切沟通最基础的桥梁。如此社会,真的有如某些童话故事里陈述的那样,如此美好吗?

适度的真实能够抚慰人心,过度的真实则会刺瞎双眼。同样,完全的谎言无论再怎么善意的看待,也只能勉强称的上空虚至极;但适度的谎言却有别有用处。

谎言能传递心意。同样,心意也能是谎言。

最重要的是目的。

目的。

我的目的。

“当然是骗你的。妹妹做的东西,我要一点不剩全部吃完。”

“诶——我还期待了一下来着。区区学长……”

早坂不满的皱起眉头,锤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没有理会她,大口大口吃起午饭来。

她则是在一旁,用手托着脸,用一种看不出内心在想些什么的轻松笑容盯着我,沉默不语。

一时间,社团办公室内很安静。只有咀嚼和吞咽食物的声音。窗外,乌云暂时遮蔽了阳光,室内有些昏暗,稍微有些潮湿的气息昭示着下一场绵延秋雨很快到来。

到最后,我和早坂谁都没有提及昨天的事情。我们讨论了一下社刊的问题,但也仅此而已。

其实我看到了。早坂的袋子里装午餐的保温盒有好几层,那显然不是一个人能吃完的量。我也不认为能在午休下课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就把午餐吃完。

吃完午餐后,早坂提着她的餐盒,和我说了声“抱歉学长,我有点事就先走啦”然后向我打过招呼就一个人回了教室。

她离开的时间较往常稍微更早。

我坐在空无一人的社办里发呆。

我对我至今为止的所作所为毫无疑问的持正面看法。或者反过来说,正是因为我认为那么做是正确的,所以我才会付诸行动。所以,那种事情是无法动摇我的内心的。

我依然决定帮助早坂。无论她乐意或者不乐意。

……

一个人静了一会儿后,我缓缓站起身,再不回去上课就要迟到了。我打开社办的门,穿过走过无数次的社办大楼的长廊,下楼梯,然后往教学楼方向走。

“……”

前面突然听到有什么争吵的声音。

“没有……我……不是……”

“周末……别……!反正……”

离我有一段距离。声音的源头不是在正前方,而是位于左侧墙壁的某个房间内。

争吵的声音相当大。但因为快要上课,走廊上根本没人,所以除了我外没人听到。

“求求……没有……”

似乎有熟悉的声音。

“别找借口了!”

相当不妙。

“……不是……是他来……”

越来越清晰。

我加快了脚步。在走道上跑了起来。

一般而言学校的走廊是不能跑步的,现在我大概了解了其中理由。容易撞到人不说,鞋子和地板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彭彭”声在密闭的走廊内部能穿的相当远,实在是有些打扰人。这样一来似乎能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定……但现在不是感概这种事情的时候。

刚刚跑起来后,那边的声音就消失了。随后,远处,一个长发女生从左侧墙壁的那个房间向外张望。看见我后似乎吓了一跳。

那人赶忙回头,朝里边说了什么。然后,包括那个长发妹在内,四个人从中鱼贯而出。一个长的稍微矮小,留着鲍勃头;一个头发染成金黄色,裙子卷的很短。还有一个,我在早上的摄像头里瞥见过。是个绑着马尾的女生。

他们慌慌张张的出来后,往我相向的方向跑走,然后一拐下了楼梯。

我没有时间去追他们。到了刚刚那些人出来的地方,发现是两间并排挨在一起的房间。抬头一看,上面标着厕所的标志。

左边是男厕,右边是女厕。

右边传来呜咽的声音。混着似乎是干呕,又似乎是水流的杂响。

“……”

我把手搭在门把上,没有犹豫的开了门。

进门右转,是洗手池。镜子里映出我的倒影,水池的水龙头被人拧开,没有关,发出哗啦啦哗啦啦的声响。

节约用水可是好习惯,但我没有管那个。

让水开一会儿吧。

我打开第一个隔间。

……没有人。

打开第二个隔间。

……没有人。

打开第三个隔间。

没有人。

打开第四个隔间。

没有人。但是有东西。

地上洒落的米饭因为湿水的原因稍微胀大。马桶里面漂浮着没被冲下去的炸鸡块和其他的什么东西。眼熟的袋子被胡乱的挂在水箱旁边,地上是一个相当大、有四个隔层的保温盒,当然也是东一层西一层的。两双筷子只见到三根,有一根不知道在哪。

打开第四个隔间。

没有人。看到了一根筷子。

打开第五个隔间。

没有人。

最里侧的是第六个隔间。我缓缓把门打开。

“呕……”

有人。早坂在里面。

她背对着我,扶着马桶的座圈瘫在地上。我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以往打理的很周到的头发上现在全是水渍,制服湿了一半,裙子则是完全被打湿,贴在同样有着水渍的地面。不时有水滴从她的发梢低落。

她在对着马桶干呕。不,不是干呕,是真的在呕吐。

像是要把内容物完全吐出来一样,发出痛苦的、无法形容的声音,然后呕吐。

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稍微扭头,我看见了她满是水痕的半张脸。那肯定不单是泪水,泪水中混着其他的什么东西。

稍微有异味。不知道是呕吐物的气味还是什么。早坂见到我后,整张脸扭曲了起来。

“不、不要看……”

她惶恐的把我推出隔间,然后砰的一声把隔间门关上。

里面又传来呕吐的声音。其中夹杂着无意义的哀嚎、啜泣的低吟,以及短暂的哭泣声。

之后过了很久、很久。但我想也没那么久。至少在下课的铃声响起之前,里面的声音终于逐渐平息。我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背靠隔间之间的小块胶合板安静的等着。里面同样没发出声音。

又过了一段时间,里面传来冲水马桶运作时特有的哗啦声。但隔间的门依然没有打开。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隔间里面开口说话了。

是早坂的声音。但是比平时显得更沙哑。

“……学长。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不行。”

我摇了摇头。虽然她看不到。

“……这样啊。”

早坂听到我的回应,并没有作出什么特别的反应。我感受到隔间的胶合板有轻微的振动,她似乎也靠在了上面。

“……我一直以为,和以前不一样,我能和她们一直的相处下去。”早坂用听不出感情的话语,以稍不注意就听不见的音量道。

“虽然有误会,但如果是朋友的话,肯定能够通过沟通解开。”

“就算暂时解不开,但是时间足够长的话,一定能相互理解……”

我沉默的聆听她的发言。她的语气莫名的冷静,反而让人有些不安。

“……我不知道朋友该不该是这样。哈哈,毕竟我本来也没什么朋友。学长,就像你昨天说的那样,我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无论谁都可以,我能够轻易地和她说上一整天的话。像我这样的人很烦吧?明明已经很晚,或者本来关系就没多好,甚至到了没什么话题好说的时候,我还是会叽里咕噜说个不停,因为我耐不住寂寞嘛。但就是因为这种个性,我反而交不到朋友。”

因为耐不住寂寞而开口,反而更寂寞了。

早坂如此说道。

“上了高中之后,我真的很开心哦。小夕和爱理都对我很好,我们会聊天到很晚。会一起去唱卡拉OK,去游戏中心夹玩偶,也会一起去买书。暑假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去旅游,泡了温泉。我以为这种日子会就这样一直下去……”

一直这样下去。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早坂道。

“关系变差。不和我说话。从只有小夕不和我说话,到爱理也不理我。然后,是整个班级。突然之间,我就好像空气一样。”

空气。

没有外形。没有声音。不会说话,也不会伤心。

如果不刻意提及的话,甚至不会有人刻意去想。

“如果我不主动去交,学习委员甚至不会收我的作业。体育课的时候我好像不存在。大家连眼神都不会看向我。到头来,唯一还会叫我名字的只有老师。”

点名,回答问题,坐下。

这是仅有的沟通。

“……再后来,是一些很过分的恶作剧。我在班上问是谁做的,但没有人回答我。”

蜗牛。秽物。纸巾。昆虫。

想必遭灾的不只是室内鞋柜吧。

但我却只能帮到那里。

“呐,学长。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只是因为‘被怀疑’,怀疑我去勾引直斗,只是这样吗?”

早坂道。

“……‘朋友’——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会“事已至此”?

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为什么那么严重?

为什么连解释的权利有没有?

为什么没有人相信?

“果然……是因为,我的性格吧。”

早坂道。

性格。劣根性。

因为天生就是这样的,所以从出生起后的每一天就注定这样。

因为无力改变,所以但凡招致不幸,就是“本该如此”。

当然,这句话也可以被替换成“活该”。他活该这样,她又活该那样。被周围人如何如何一定是她或者他如何如何的不好,总之,呵呵,真是活该。

霸凌别人的人就活该遭到霸凌。

话说个不停的人就活该被孤立。

或许这样的思考逻辑有些道理。但是,than,でも,难道说别人活该的人,就没有活该的地方了吗?

为什么看到别人被霸凌时默不作声?难道事后霸凌别人就代表了正义了吗?

为什么会听信毫无根据的流言?难道事后一句“原来是那样”就可以毫不在乎了吗?

为什么会在网络上完全听信一方,丢掉思考?

为什么会对他人恶语相向?

为什么但凡意见有所不同,就要言语攻击?

为什么漠视?

闭上眼睛就当不存在,睁开眼睛就当看不见。自以为正确的时候就急冲冲上前,最后留下一地狼藉,还要别人去收拾残局。

但这样也不是不行。老实说,我觉得我也是这样。我就这样卑劣的活着,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东西,也会讨厌一般人讨厌的事物。

大家都这样活着。本身这没什么不对的。

但问题是。

问题是。

为什么非要以这种莫名奇妙的理由,用怀着恶意的正义感去伤害他人呢?

难道真的以为自己是天生的圣人吗?

施暴的时候不会想过暴力在自己头上的时候吗?

制止恶行毫无疑问是正确的。但是,明明恶行正在进行时不去制止,事后当别人受到审判后却跟过去发泄正义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做这种事情的?

我绝不做这种人。

哪怕不能让每个人都幸福,但我至少要解决眼前的问题才对。

我挠了挠脑袋,然后慢慢走到第六个隔间前,手抓着隔间的胶合门板边缘,用力一拉。

“咔嚓——”

某种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响起。门轻而易举的被打开了。

早坂吃惊的回过身,想要说什么。

“我觉得,朋友之间有些事情还是面对面谈好吧?”

我却没有等她说话,而是率先露出一个自认为讨好的笑容道。但其实刚刚掰开门锁的时候好像胶合板里边蹦出的一些碎屑扎紧手里边了,现在痛的紧。好想大喊大叫,但是这是难得的耍帅时间,所以我只能拼尽全力强忍了下来。

“……那个,怎么说呢……难得你和我谈心,我觉得不如我们翘个课去外边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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