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老衲酒醒了,没必要面壁思过了。 ”
“喂,大师,您就是这么修行的吗?”
“反正老衲也不是真正的达摩祖师,意思意思就得了。你这一排肋骨也够煞风景的,把我的身子转过来吧。”
我手里的达摩不倒翁把鼻子伸长了些许,戳了戳我的胸口。那感觉还真柔软,不像是木雕的,而是肉长的。红色的鼻头试探着我的痒痒肉,移动得颇为灵活,左伸伸、右探探。
“哎呦,大师,别闹了。您是什么匹诺曹吗?”
“匹诺曹?东土有匹诺这国家吗?那里的司曹和我有什么关系?”
“您有所不知,这是克洛迪大菩萨麾下的人偶小妖,鼻子只要一说谎,就会变长。”
不倒翁瞪起两颗葡萄大小的圆眼,狠狠地拿鼻子戳了戳我的肚皮,我抱着它行走已有十分钟左右,也累了,顺势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那大师还真是平衡的一把好手,滚了三圈,依旧摇摇晃晃地站稳了。
“咳咳!老衲可从不说谎。你口中这位菩萨还真是一肚子坏水,造出这种悲哀的人偶,喜欢拿别人缺陷取乐是吧?跟这种家伙扯上关系,这辈子算是有了!”
达摩不倒翁怒气冲冲地蹦跶了两下。我起身把它抱在胸前,把它的脸朝向前方。
“不逗您了大师。那位是个其他绘本里的角色,和咱们这里无甚关系。”
“嚯,看来你就是从人间界掉下来的福薄之人,再塑造者小鬼喽。”
不倒翁的鼻子又变得长了些。
“大师明察。”
“老衲这些小妖怪,一辈子也没什么追求,要么安居乐业,要么开开眼界,今日碰上你这么个新鲜玩意,也算是没白过。老衲的鼻子很灵,上至地图里没有的荒郊野岭、下至几天前遗失的钱包宠物,都能给你找出来。”
“原来还真是雷达啊。”
我在心里感叹道。我拿出草纸,看看四个角楼的方位,又看了看四周,大道上一片安宁,大多店铺门可罗雀,巡逻的武士、力士也寥寥无几,它们一看见我,就跟看见老鼠一样乜斜着眼,吐口唾沫走开了。
“那帮当差的,也都对狐仙大人不怎么满意。”
不倒翁的鼻子朝东北方向笔直伸着。上面幽幽浮现出“木匠铺”三个大字。
“此话怎讲?”
“克扣粮饷呗。能让这群混子感到不满的,只有这么几件事。要么是家里的老婆跟别人跑了,要么是兜里的钱跟别人跑了。自从狐仙大人不惜一切代价搜刮妖力,那帮家伙就连吃饭的钱都快没了,只能从各自认识的小妖或百姓手里榨些油水。挣了钱后,要么把钱压在「出鳕目赌坊」里,要么即使饿着肚子也要喝清酒,唉,喝死了不少呐!”
离大道不远处的一条小巷中,一个袒胸露乳,浑身脏污的鸦天狗正醉醺醺地打着滚,破败不堪的马甲在地上揉成一团棕黄的淤泥,黑色的羽毛像染了病似的斑秃着,汩汩地流着浓水。
“啊啊,看它脖子上柠檬黄的念珠,应该是脏赎司的底层管理。这群反贪的家伙,全都是些名正言顺的贪污者。它们越是贪婪,最后的下场就越凄惨。看它还没当掉那串念珠,怕不是还剩下点责任感。呸——也是活该。”
达摩不倒翁气不打一处来地把鼻子一缩一伸,显得焦躁而富有攻击性。鸦天狗原本鲜红色的面孔如今变得青里透紫,简直随时就会窒息而死。
“拜托……大人们,我走不动了。”
那可怜巴巴的家伙带着一身的腐臭爬到我们身边,扒拉着脖子上的念珠,想取又没有力气取。
“把它当了……给我来一碗最烈的酒……老子死也要死在温柔乡里……别让我看见这世间的模样,拜托了……”
它继续扒拉着自己的念珠。我感觉腰间的刀突然轻了不少。
“老子成全你!”
板鬼大爷不管不顾地飞将过去,对准它白发下的额头重重来了一下,就算只有被妈妈打屁股的力道,也足以让它归西了。
话音未落,那天狗就眼冒金星,嘟囔着咽了气,它的尸体和城门外的柳树、武士们的佩刀不同,没有化作乌黑色的瘴气。我问不倒翁这是怎么回事。它说:
“鸦天狗也算是妖力充足的上级妖怪,没那么容易失去形体。如果几个时辰内无人收尸,会有人来处置它的。”
“这百绘界的捡尸人,在下倒真想见识见识,把尸体移交给他们,能得到赏钱不?”
不倒翁听罢,冷哼一声。
“怎么可能?这世道,不给你治个侮辱尸体罪或蓄意谋杀罪关进大牢,里三层外三层地剥干净,就算是烧了高香了!唉,真是可惜了……”
不倒翁不敢看天鸦天狗的尸体,而是侧着身子,矮葫芦般圆滚滚地挺着木肚皮。我仔细看了看它的脸,那根红色的鼻子,竟然和死者脸上的有些相似。
“大师,您……”
“莫不是这废物的同类吧。老子早就看出来,你的心智远胜过0级小妖,直奔着神仙们去了!”
板鬼大爷冷不丁地插了句嘴。我还想问呢,你不也是0级小妖?怎么嘴皮子比大师还溜?我刚想开口吐槽,就被达摩不倒翁抢了先。
“是,老衲原本是鸦天狗伪装而成的达摩不倒翁,可惜给我施变形术的那个丫头,技术实在过于粗糙,这鼻子怎么变都变不好,只好保留下来。我是从丧仪司逃出来的。那位脏赎司的同胞,是我的同僚。”
这可真是个意外发现。如果这小东西真是和殡葬行业有关的人士,怕不是能帮上我不小的忙。我的计划,靠它实现再合适不过了。
“大师,既然您曾经在丧仪司当差,理应知道棺材该怎么打吧。”
“老衲是干人事的,怎么会懂这么复杂的技术?”
哦,原来是hr,那没事了。不倒翁见我一脸苦笑的模样,不服输地接着说道:
“不过你不是想去木匠铺吗?那里可有打棺材的高人。再不去的话,那群人可要下班了。”
“这么早?我看这天也没黑啊?”
“整天和自己手艺打交道的人,才不管你什么黑不黑的,感觉力气到头了,可不就下班了。”
我连忙抱起达摩不倒翁,顺着它指的方向一路小跑。板鬼大爷饶有兴味地打了下我的屁股,似乎也很享受目前的状况。
还是说,它真的知道了我的想法?
我摇了摇头,一路小跑着钻进了边上的小路。离十字路口中心点很近了。大路不远处的石桥前方,似乎有什么人正一动不动地躺在道路中央,从服饰上来看,是位华族女子。
带着一肚子疑惑,我们逐渐远离光明的康庄大道,腥臭的气味再度席卷而来。只是这次,那些绿色的青苔中间,貌似夹着些腐败的生物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