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车上，安琪坐上了主驾驶位。
她没有开启自动驾驶，指尖轻搭在方向盘上，引擎低鸣着切开夜色。车轮碾过潮湿的街道，霓虹在窗外流淌成一片模糊的光河。我们沉默地行驶了很久，久到我以为这寂静会一直延续到终点——她竟始终没有追问，仿佛只是静静地等我开口。
“你为什么不问我？”终于，我打破了沉默，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我在等你主动说啊。”她侧过头看了我一眼，眸光温柔而笃定，“这些事，你不提，我也不会逼你。”
“唔姆～，医生让我去谈恋爱，欸，哈哈……”我支吾着，干笑两声，试图用轻松掩饰内心的慌乱。
“那就去呗。”出乎意料的是，她这次没像往常那样用“虾仁猪心”的话调侃我，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学学方可心那蠢萝莉也好。”
“哦。”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我几次欲言又止，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安琪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挣扎，轻轻问道：“你喜欢他吗？”
“啊？谁？”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反问，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拙劣演技，连忙补救：“你是说……小阮？”
“不然呢？”她挑眉瞥我一眼。
“呜～，应该……不讨厌吧。”我低头摩挲着衣角，声音越说越小。
“我看出来了。”她的语气忽然认真起来，“你对他有好感。在他面前，你眼里是有光的。你觉得他是个值得相处的人，对吧？至少，在你心里他是‘及格’的男人。”
“呜……是吧……”我耳尖发烫，把脸转向窗外飞逝的光影。
“既然如此，他又救过你，待你真心实意，再加上心理医生也建议你尝试恋爱——那为什么不试试看呢？”
我猛地转头看向她，她也在笑，目光清澈而鼓励。我慌忙躲开视线，心跳却已悄然加速。
“你在怕什么？”她追问道，声音很轻，却直抵心底，“怕被伤害？怕遇到渣男？”
完全不是！
我心里最深的秘密，绝不能让她知道！
可我在怕什么？
是因为……我曾经是男人？
怕有一天他发现真相，然后厌恶我、抛弃我？
是的，就是这个。
可我又忍不住反问自己：现在我不是已经活得像个女孩了吗？和安琪、方可心她们打打闹闹，和流浪者团队里的男生们谈笑风生；从前在美瞳店、KTV的同事，也没因身份疑云就疏远我。我从未因此拒绝与人交往。
那么，是觉得男生谈恋爱很奇怪？很……恶心？
可事实并非如此。每当和阮易初在一起，那种感觉，竟与过去“欣赏美女”时相似——高情商点说是心动愉悦，低情商点讲，就是纯粹的爽感。
……
要不……试试？
……
试试就逝世！
逝世就逝世！
逝世也试试！
其实成功率不低吧？他明明向我表白过，当时我只是说“让我想想”。现在只要点头答应，一切水到渠成。
更何况——我现在已经是女孩子了。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不必再笨拙地追求谁，不必绞尽脑汁讨好他、哄他开心。轮到他来追我了。他会想方设法逗我笑，给我转账5201314，说些肉麻的情话，甚至甘愿当个“妻管严”。
虽然我绝不会提这种无理要求……但光是想到有这些特权，心里就忍不住一阵暗爽。
脑海里浮现出影视剧里那些被女友拿捏得服服帖帖的男人模样，再把自己代入进去——
哈哈哈哈哈哈！
坏了，越想越乐！
简直倒反天罡！
“笑什么？”安琪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我的幻想。我抬头，发现她正盯着我，嘴角含笑，眼神分明写着：“我已经看你傻笑了好久。”
“啊哈哈……没什么！”我挠了挠头，努力压制上扬的嘴角，却藏不住眼底的雀跃。
“怎么笑得这么甜？”她眯起眼睛，“你们进展得很快了吧？”
“没、没有！哪有！”我嘴上否认，笑声却越来越放肆。
最终，我还是把那件事说了出来——关于泡温泉那天，阮易初向我表白的事。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安琪先是瞪大双眼，随即又恢复平静，像是瞬间拼凑出了所有线索。
“就是那天……我没告诉你。”
“后来呢？”
“我说需要时间考虑……奇怪的是，之后他再也没提过。”
“可你们之间的气氛，明显不一样了，对吧？”她将车辆切换为自动驾驶，侧身面向我，笑意更深。
“啊呵呵哈哈……”我只能尴尬地傻笑。
片刻沉默后，她轻声问：“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姐姐教你几招？”
“不……不用了。”我摇头，“如果真要开始，我想靠自己走完这条路。那些鸡汤我不想听。我只相信自己的感觉。”
“好。”她点点头，语气认真，“那就自己来。但记住，需要帮忙的时候，随时找我。”
……
这几天，阮易初一直很忙。虽然每天都能见到面，但他总是神情疲惫，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我不忍打扰，只好把那些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
直到这一天，我在吧台调酒时，他主动走了过来，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轻松。
“忙完了。”他说。
原来，无形者这段时间一直在追查那个黑市超梦团伙——就是那天我和方可心去买项链时，撞见的小贩，也是我发现自己曾作为受害者出现在非法超梦中的源头。从那条线索出发，他们顺藤摸瓜，彻底端掉了窝点。
“结果怎么样？”我微笑着问，心头涌起一股暖流——被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窝点清了，解救了一批演员，有自愿的，也有被迫的。”他一口气说完，语气中带着疲惫的释然，“那个卖你超梦的女孩，叫陈香雪，还有她男朋友，都被救出来了。我们会暂时收留他们。”
“原来是她……太好了！”我由衷欣喜，顺手调了一杯“若樱缤纷”，轻轻递到他唇边。
他却苦笑了一下，接过酒一饮而尽，眼神倦怠：“无双，你愿意带带新人吗？也不用做什么，就是她不懂的地方，多照应一下。”
“当然可以！”我脱口而出，心中一阵雀跃。一直以来，我都是被照顾的那个“妹妹”，如今终于轮到我成为别人的依靠了。
虽然她可能比我年长……让她喊我姐姐有点离谱……
“再来一杯！”他举起空杯敲了敲吧台。
我赶紧又调了一杯递过去。
看着他憔悴的模样，我忽然犹豫了：现在告诉他接受表白的事，合适吗？
那天攒下的勇气，此刻烟消云散。
算了……他这么累，还是别添麻烦了。等他状态好些再说吧。
我绝对不是不敢哦，我是为了不给他那么大的压力！
嗯，就这么定了。
随意聊了几句后，他起身离开。我站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思绪早已飘远。
晚上，我早早洗完澡，躺在床上发呆。
“睡了？”义眼视野内弹出了阮易初的消息。
“没。”
“吃不吃夜宵？”
“吃！”
不一会儿，门铃响了。我打开门，孜然粉的香气混着他身上刚沐浴过的清新味道扑面而来。
“怎么突然请我吃烧烤，嘿嘿！”我接过袋子，笑得像个偷到糖的孩子。
“想和你多待一会儿。”他在沙发上坐下，声音低沉却温柔。
房间陷入短暂的安静。
我们一边吃着滚烫的烤串，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热气熏红了我的脸颊，也点燃了某种潜藏已久的冲动。
突然，我抬起头，脱口而出：“你喜欢我吗？”
话出口的瞬间我就后悔了——怎么会问得这么直接？像是被什么力量操控了一样。
“嗯。”他点头，目光坦然。
或许是烧烤太辣，或许是心跳太快，我竟鬼使神差地继续追问：“那……有多喜欢？”
他笑了笑，眼神渐渐变得坚定：“我现在就可以用行动证明。”
我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可心里早已泛起层层涟漪，连我自己都压不住那份狂喜。
我夹起一根烤肠塞进他嘴里，故作调皮地问：“你喜欢我哪里？外表吗？”
“一开始是。”他咀嚼着，语气诚恳：“但真正吸引我的，是你和朋友相处时的样子——那么自然，那么懂人心，好像能看透我们每个人。”
我眨了眨眼，没说话。
“楚青鳞他们也是这么觉得的。”他补充道。
废话，大家都是十几二十岁的“男生”，我能不懂你们心思？
“无双。”
“嗯？”
“给了你这么久的时间……考虑好了吗？”
啊……
如果我不敢主动说，那现在你先问了——
那我就……嘿嘿嘿……
我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轻声却清晰地回答：
“我答应。我也想试试……试试就试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