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莉所住的小镇,其名为黎光镇。
住在这儿的居民们都盼望着生活会跟小镇的名字一样充满着光。
可实际上,每当那些小工厂开始运转,排出的废气黑压压地盖过了那澄澈的天空。
人们就不得不接受他们只是在这阴云下拼命挣扎的普通人这一现实。
多数人的一生中,为生活而奔波成了他们的主调。
这家贝克尔机械厂的工人们也是如此。他们每日的辛勤劳作,为的是给那大型机械产出零部件。
换来的,只有零星的酬劳。
如果单身,或许下班后可以喝上一口小酒。
但若是有了家室,那可就没那么自由了。
厂长承诺过,如果好好干,就能升职加薪。只是众多工人中,靠着技术真的能成为骨干的,依旧是少数。
格里高尔则是当中幸运的一员,他靠着手艺得到了赏识,带起了徒弟。
为了把露琪留在自己身边,他说服了厂长,让这位女孩在自己手下工作,免得在装配流水线上被那些女工欺负。
“爸爸!露琪!”
托莉向忙活的二人举起手中的草篮。卡尔森夫人两手轻放在她的肩膀上,生怕她撞着伤着。
虽然篮子里的食物已经不再温热,但能在忙碌的工作中吃上一口家人送来的餐食。
又能有什么抱怨呢。
接过篮子,格里高尔与夫人视线一对。
就在卡尔森夫人因此分神的刹那,托莉从她的保护下一低身钻了出去。
“哇!大铁龙!”
那根本不是什么“龙”只是以孩童的眼界,对那挂在行车带上的金属部件起了一个稍有些幼稚的名字。
“托莉,快回来!”
看着女孩头顶那摇摇晃晃的部件,卡尔森夫人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突然间,吊悬那零件的挂钩断裂。
伴随一声巨响,失去了一角平衡的零件勉强靠着其余三个点没能掉落。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托莉直接愣在了原地,此时此刻这位小女孩手足无措,双腿也因恐惧而不敢迈步。
就在这时。
露琪去小小的身影冲出,抓住了她的手。
她刚准备拉着对方离开。又紧接着是一声巨响。
露琪没去思考发生了什么,毕竟只有一种可能——
她头上的大型部件,即将坠而下。
自己有救吗?
托莉有救吗?
露琪都不清楚,只是一想到卡尔森一家对自己的恩情,她放弃了自己逃生的机会,双手用力将托莉推开。
托莉重倒在地,胳膊也因被置在一旁的尖锐部件划伤,但这又怎样?她至少保住了性命。
而露琪,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结局。自己本就不该活着,是格里高尔叔叔,是卡尔森一家给了自己生命。
那么此时此刻,以自己的生命救下他们的女儿,也算是报答了这几年的恩情吧?
女孩接受了,闭上了眼。
但,一股更大的力量,比她刚才推托莉的力气还大,将她直接推了出去。
随着一声轰鸣,车间扬起尘埃。
“我的天啊......”
卡尔森夫人看到眼前的场景,收不住脸上的惊惧,泪水潸然而下。
自己的丈夫,自己的爱人,那一整条右臂被“铁龙”吃下,碎肉与骨头飞溅的根本无法辨认原样。
而他正面色铁青地伏倒在原地,伤口源源不断的涌出鲜血。
如果把这一天,以分界线命名。
那么这一天就是卡尔森一家幸福结束的日子。
或许真的是命大,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格里高尔•卡尔森竟能保住性命,但作为代价永远失去了一条右臂。
在这场意外事故发生后,致使意外的工人承担了所有责任。而实际上只是厂长是用了便宜的吊装用具,拿那个可怜家伙顶包。
由于厂长连同赞助人把这件事跟工厂摘的一干二净,面对巨额的赔偿那人没过多久就自杀了。
以至于赔偿款这件事,最终都渺无音信。
而失去了一条胳膊的格里高尔,也不能在工厂继续工作了。
一整个家,失去了支撑点后,过上了难以想象的贫苦日子。
卡尔森夫人进了纺织厂日夜劳作。
而托莉跟露琪也随她而去,做起了童工。
唯有格里高尔,一个人在新搬去还漏着风的房子里,望着那熄灭的火炉。
这个男人,此时觉得他跟这火炉一模一样。
他——熄灭了。
无法回到岗位上,为家人而赚取那笔可观的薪水。
无法再用双臂搂起自己的女儿,将她抱在怀里。
失去肢体的断面已经长好了皮肉,那那天的痛苦似乎刻在了上面。
不间断地,他总能从断臂处感受到枯骨铭心的痛楚。
格里高尔自从意外那天康复后,一天里很少吃东西。
难以抑制腹的饥饿感,他拿起了一块发黑的干面包,却久久不敢送进口中。
对着镜中萎靡消瘦的自己,他问道:“自己真的有资格吃这些吗?”
原本作为家里最大的劳动力,无论是肉还是鲜鱼,都是优先供给于他。
这个家必须有格里高尔。
这样的地位与使命感,让这个男人站起身一步步走了下去。
而如今。
他是累赘。
是这个家里只会消耗粮食跟水的废物。
能去的工厂不会雇佣残疾人,就算想做些什么独臂就能干的工作,他的文化也不支持他实行。
...死。
格里高尔的脑中闪过片刻十分危险的想法。
即便想从心灵的煎熬中解脱,他也知道他做不到。
因为就算他没法工作,他也是这个家的精神支柱。
阿兰娜的丈夫。
托莉的父亲。
露琪的叔叔...亦或者养父。
自己的死会让这个家在顷刻间崩塌,格里高尔甚至都不敢设想之后到底会变成什么样。
但心中那份痛苦却又长久地折磨着他。
自己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要怎么样,才能让这个家回归自己原来的日子。
格里高尔郁郁寡欢的时间,说不上长,也说不上短。
一切都要从当年的降圣夜开始讲起。
那时北欧罗巴处于难得的平稳期,人们并不知道佩尔科维奇二世的野心。对不接触政治的底层百姓来说,换了个统治者似乎跟以前的生活也变化不大,甚至稍稍好了一点。
而就在这个时间点,一名自称为帕里斯的男人,以神父的身份到访了黎光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