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仪端坐房中，背靠紫檀木椅，双目轻阖，手捧香茗，静心养神。
任由窗外风雪交加，呼啸肆虐，都没能撼动她分毫。
直到房门被人轻叩，陈婉仪修长的睫毛微颤，杏眸缓缓睁开，目光清冷地投向门口。
“小姐，白姑娘到了。”
门口的老管家躬身施礼，恭敬地通报道。
他身后站着的人，正是陈婉仪延请的新老师——白玉怜。
“辛苦了，管事，你先退下吧。”
陈婉仪起身离开木椅，两袖交叠于身前，款步向白玉怜走来，气质端庄优雅。
老管家应声告退，整个闺房里便只余下白玉怜和陈婉仪二人。
“很准时嘛，白玉怜同学。”
白玉怜并未应答，她先是环顾了房内一周。
与以往所见的书香门第无异，陈婉仪闺房的布置满是字画，木架上摆放着栩栩如生的木雕。
“那些可不是买来的，而是我亲手雕刻的。”
察觉到白玉怜的目光所向，陈婉仪转身介绍道。
“这房间里所有的工艺品，都出自我之手。”
陈婉仪笑意盈盈，语气中隐含一丝得意。
“好厉害啊。”
白玉怜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她轻拿起一尊木雕老虎仔细端详。
“连毛发和眼睛的细节都是刻画入微呢。”
老虎的四肢健壮有力，仿佛下一刻就会跃然而出。
正当陈婉仪沉浸在白玉怜的称赞中时，只见白玉怜突然提起老虎的尾巴，盯着它的屁股瞧。
“果然没有铃铛，你不会雕吗?”
白玉怜平淡的一句话顿时让陈婉仪羞红了脸，她快步上前，一把夺过黑发少女手中的木雕。
“这是为了追求艺术而特意不加的!”
“所以你会不会雕啊?”
“这是会不会雕的问题吗!”
白玉怜略作逗弄，陈婉仪那白皙的肌肤便已烧得通红。
“你不是来教我算术的吗?何时开始?”
兜兜转转许久，二人终于回到正题。
白玉怜从身后取出几卷书册。
“在开始之前，我想先测试一下你的水平，方便我后面的备课，可以吗?”
“……相当正常的要求呢。”
见识过白玉怜先前的种种行为，陈婉仪对她突然的一本正经感到有些意外，玉手轻掩朱唇。
“我还以为白玉怜同学的教学办法，是让人冬日去凉亭里舔桌子之类的呢。”
“你这张嘴也挺毒的。”
白玉怜无奈地吐槽一句，将书册塞入陈婉仪怀中。
“就在这里学习?”
“不，我家有专门的藏书楼，我们去那里。”
说罢，二人便起身前往陈婉仪所说的藏书楼。
沿着曲径回廊走了好一段路，藏书楼的大门才隐约可见。
拐角处的游廊中，隐隐传来交谈的声音。
白玉怜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位鹤发老者与一位橘红色长发的丽人谈笑风生，信步于陈府的回廊中。
“那是家父陈廷敬。”
陈婉仪顺着白玉怜的目光望去，用洁白的下颌指了指老者。
“旁边那位是?”
陈廷敬白玉怜自是认得，无需多言，倒是他身旁那位身着橘红色衣裙的女子，让白玉怜感到陌生。
“那是尚药局的人。”
女子身着干练的制服，陈婉仪一眼便认出了她的身份。她微眯凤眸，想要看清女子的容貌。
直到瞧见了那标志性的马尾。
“她是……尚药局的药务总管，掌管京城所有医师的领导——”
“……楚灵芸。”
白玉怜也认出了她。
那不正是郭班头的青梅竹马吗?
……
楚灵芸与陈廷敬信步于陈府之中，冬日的雪花飘荡在两人身边。
“陈府的庭园布置甚是雅致呢，不愧是大理寺卿的居所。”
一头橘红色的长发高高束起，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柳叶眉微挑，目光环视陈府一周。
楚灵芸笑靥如花，仰首对身旁的陈廷敬赞叹道。
“能得到精通园艺的楚总管青眼，老夫重金聘请那些园林能工巧匠也算值了。”
陈廷敬抚须微笑，随声附和。
今日二人身边都不曾带随从，即便有陈府的仆从瞧见了主人和来客，也只是远远避开，不敢打扰。
楚灵芸灵动的眼眸似狡黠的狐狸般转了一圈。
陈廷敬的心思，她可是了然于胸。
这个老家伙特意制造独处机会，不就是想打探东城区黑斑病的来龙去脉吗?
“楚总管，此时日头正高，不如赏脸在陈府享用午膳如何?”
陈廷敬止步，抬手邀请楚灵芸。
楚灵芸瞥了眼那皲裂的手，又不屑地仰望陈廷敬那副严肃至极的面容。
她知晓，如果自己应下这顿饭局，今日恐怕就难以脱身了。
“抱歉，大理寺卿，我今日还有公务缠身，实在是走不开呐。”
楚灵芸拱手谢绝。
官场老手陈廷敬自然是看穿了楚灵芸的托辞，他缓缓收回手，以沉默代替了自己的答案与态度。
气氛顿时变得凝重压抑。
“……要我把话挑明吗?”
楚灵芸率先打破沉默。
她向来不喜官场的弯弯绕绕，平常随便跟你寒暄几句也就罢了，自己可没兴趣陪一个老头继续把这尴尬的戏剧演下去。
“您不就是想打听黑斑病的事吗?”
楚灵芸挺直纤腰，一双凤眸凌厉地瞪视陈廷敬。
“您要知道，疾病相关案件向来由我尚药局全权处理。您虽为大理寺首席，却也无权过问。”
陈廷敬默然，他背手而立，静静地看着冷酷的楚灵芸。
“除非您承认黑斑病案与大理寺管辖的刑事案件有关，并得到陛下亲笔允准，否则我绝不会透露分毫。”
楚灵芸衣袂飘飞，缓缓后退。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还望见谅。”
言毕，橘发少女敛起杀气，恭敬地躬身行礼。
“感谢您盛情邀请我来观赏您府上的园林，若您下次有空的话，改日由我来宴请您吧。”
不等陈廷敬回应，楚灵芸便踩着云履飘然离去。
四周的仆从全都不敢靠近，他们只瞧见自家老爷那忍不住抽动的花白胡须。
“真是个难对付的女子。”
陈廷敬低语，随即背着手朝与楚灵芸相反的方向踱步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