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伊蔚是个怎样的人？”
薇丝塔轻轻地用胳膊肘推了推我的腰腹。我看了看走在我们前面拿着数据板【12】仔细检查并记录战备妥善度的伊蔚，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工作上，大概没有心思关心在后面磨蹭的我们。
“我不知道，真的。”
这是我的真心话，伊蔚在我看来是那种神龙见首不见尾，低调到可怕的家伙。这七天内，除了吃饭等必定碰头的时间，我几乎找不到伊蔚。
“欸，是吗？唔，那我换个问法，你觉得伊蔚可爱吗？或者说她有魅力吗？”
“可爱……我觉得她大概不会喜欢这个词。但有魅力是肯定的，我想，她可能是这里最有魅力的人了。”
“嘿嘿，我也觉得伊蔚姐是这里最有魅力的人，而且是很特别的那种魅力，那……你要不要攻略？放心，不要钱的。”
“免费？看似免费的东西，往往会在暗中标注高价。说吧，你想让我干什么？”
“嘿嘿，老板果然见识不浅。哎呀，那我就直说了。我希望老板你多关心一下伊蔚，她总是把自己逼得太紧。老板你毕竟是政委，是和伊蔚姐平级的军官，不管怎样，她终究还是会考虑你的意见的。”
“嗯，这是自然的。”
听到我的保证后薇丝塔像是卸下一块大石头似的。
“伊蔚姐……是那种容易当烈士的人。她宁愿为了人类啊、未来啊、这种虚无缥缈的宏大叙事牺牲自己的一切，哪怕最后这些都将烟消云散，哪怕毫无意义，她也甘愿这样做，甘愿牺牲自己伸手就能得到的幸福。
伊蔚姐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她救了我不知道有多少次。我不想伊蔚姐死，可我只是后勤舰，我只能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伊蔚做些什么。
所以，我不希望伊蔚姐直到最后也不幸福，我不希望伊蔚姐直到最后也依然是一个孤独的人。哪怕只是多个能理解她的人，哪怕只是多个陪着她走下去的人，我也希望如此。
我在看见你的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是能带给伊蔚姐幸福的人，那是一种纯粹的直觉，能让人坚定信念。”
薇丝塔的这番话让我有些惊诧，我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的请求。
“为什么一定是我？”
薇丝塔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可能是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和伊蔚姐相似的味道吧，我感觉你和伊蔚姐很像，但也有不同，说不定你们会很合得来。”
“可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啦！唉……我只是想让伊蔚活得轻松些，这样，不管是我也好，还是以前的同伴也好，都能放心了。”
我指了指伊蔚。
“她知道你在撮合这事吗？”
“别！伊蔚姐会杀了我的！”
“好吧好吧，你就跟我说说你的攻略吧，说不定我用得上呢。”
薇丝塔这时候露出一脸傻笑。
“你确定要攻略伊蔚姐啦？不准反悔哦！”
“行了，快说吧。”
“嘿嘿，攻略的话，也只是把我知道的伊蔚姐告诉你，你要自己去了解伊蔚姐是一个怎样的人，我能做的就是帮你少走弯路。”
“我知道。”
“嗯，伊蔚姐呀，虽然初看上去就像是一块永不融化的冰，一只傲气的白狼。但是深入接触后就会发现真正的她和最开始给人的冷漠腹黑印象截然相反，她聪明、善良、真诚、正直、稀有、淡漠，而且特别地可爱，是个纯粹真挚的人。
不过，伊蔚不喜欢和别人接触，除非这样做在她看来是有必要的。不然她宁愿躲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看十几个小时的书或者工作上十几个小时，伊蔚姐说，一个人做事哪怕十几个小时不停歇，也比接触其他人也轻松多了。
虽然我不能理解，但伊蔚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习惯且喜欢独来独往一人做事。
但也正因如此，伊蔚姐经常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这就导致她活得特别累，虽然她嘴上不说什么，但我们都还是很心疼她的。
有些时候你可能会看见伊蔚姐在发呆，那时候最好不要打扰她，她在想一些很深奥很复杂的问题，如果你打断她的话，她可能会忘记自己刚才在想什么。这样做的话伊蔚姐会生气，但她不会因此迁怒别人。
只是，在这之后伊蔚姐就要花好大一段时间把那丢失的灵感抓回来，要是抓不回来，伊蔚姐就会一直维持着茶饭不思的状态。为了让伊蔚姐活得不那么累，最好还是别打扰发呆的她。
最后，伊蔚姐喜欢读书，还喜欢喝咖啡与红茶，你要是送礼的话最好从这三种东西里面选。
虽然伊蔚姐从不轻易展露真心，但只要拿出同样的真心，伊蔚姐迟早会向你敞开心扉的。”
“嗯，多谢你的攻略。”
“嘿嘿，这没什么，关键还是要靠你呀，政委先生。”
薇丝塔笑着挠了挠头发。
“薇丝塔。”
走在前面的伊蔚突然停下脚步招呼薇丝塔过去。
“哎呀，伊蔚姐喊我了，我先过去了。”
“嗯。”
薇丝塔跑过去之后伊蔚就把手中的数据板拿给薇丝塔看，薇丝塔脸上的表情一滞，随后便试图打哈哈糊弄过去，看来伊蔚应该是发现了薇丝塔工作没做到位的地方，不过伊蔚没怎么批评薇丝塔，只是叹了口气，然后用手刀轻轻敲了敲薇丝塔的脑袋。
……
“麻烦你跟我一起绕了一大圈啊，话说，你当时来到我这里，不是有问题要问吗？”
在回去的路上，伊蔚一边说着一边翻开一个纸质笔记本，她的这一举动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是的，我想知道如何跟各驱逐舰支队的女孩们打好关系，毕竟我初来乍到，以前和这个年纪的少女们接触的经验也不多，所以特来请教。
还有一件事，因为前任政委的缘故，少女们似乎很害怕我，所以我希望伊蔚你能作为中间人，帮忙解除误会。”
伊蔚以着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其实大家对你的看法已经有改变了，我听羽衣她们讲，你在她们那里的形象已经变成了喜欢开会折腾人的家伙呢。”
伊蔚这样说我是因为我尝试用过去管理部队的那套方法用在少女们的身上，通过让大家在会议上畅所欲言的形式了解每个人的喜好。
很显然，在远港舰队并不适用。
“你就别取笑我了，都说共党爱开会，我当然也没法免俗啦。”
伊蔚翻过几页笔记，随后说道：
“既然政委你苦恼于如何和驱逐舰们打交道。那要不这样，政委你亲自做一批甜点请她们吃？毕竟从古至今，分享食物一直是表示友好的方式之一，甜食更是能带给人更多的满足感，虽说我们是舰载智能，但人格模型依旧以全脑模拟的形式存在，方法是通用的。”
伊蔚给出的解决方法我有考虑过，但我很怀疑我能不能做好这件事。
“说实话，我在料理这方面可谓是一窍不通，我做过最接近的事情就是在自动料理机械给出的菜谱上做选择，要是让我来的话说不定会弄巧成拙吧？”
“遇见困难先说不行，这恐怕不是军人的传统吧？”
“嗯，你说得对。”
伊蔚啪的一声将笔记本合上，用那真挚的目光看着我。
“而且，我会教你的。”
不知为何，伊蔚说出这句话的样子让人打心底里相信，事情会如她所说的那样发展。
“那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是想问这个笔记本吗？”
伊蔚将笔记本捧在手心，笔记本在无重力环境下缓慢地回旋着。伊蔚对我想法的把握是如此精准，我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有读心的能力了。
“是的，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用笔记本？在这个时代，尤其是对于你们AI公民来说，应该有更加高效的记事方法吧？哪怕我们这些没经过改造的基准人类，也可以用录音等更高效的方法。”
“在我还是人类的时候，我曾被我那跳脱的思维所困扰，它跑得太快，不用点工具我抓不住它，纸与笔这种低效率的工具能让我把转瞬即逝的灵感捕捉下来。之所以不用录音，是因为有很多事情是只能心里想，而嘴上不能说的。
虽然现在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们有更高效的办法解决问题。但这种低效率的特点也还是被保留了下来。舰载智能人格模型之所以采用全脑模拟的形式，之所以让每个舰载智能保留了还是人类时的生活方式与个人爱好。是因为大众希望保护自己的是长相一致的同伴，而不是无法理解，不可理喻的冰冷怪物，哪怕后者在执行任务上更加高效迅速。”
伊蔚说的话很复杂，透露出一种冷酷，这是相当深刻的问题。为了避免谈话滑向不可控的方向，我将话题转移回原来的方向。
“你的笔记本上都记得是些什么？”
“不如亲自看看？”
伊蔚将笔记本递给我，这一举动出乎我的意料，很难想象她会把笔记这种私人性较强的东西给我看。
小心翼翼地翻开笔记，与其说是笔记，倒不如说是一个母亲的记事本，里面详细记录了远港舰队中每个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平日里的习惯，每个人之间的社交关系，林林总总，详尽无比。
“你不是一直想要为她们做些什么吗？这本笔记是我特意写给你的。”
“谢谢，真的谢谢。”
“不用谢我，就当是……我的一时兴起吧。”
……
回去之后，躺在床上翻开那本伊蔚给我的笔记，用手指抚过那优雅纤细的字体，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伊蔚坐在台前抄写笔记的画面。
我的神智在虚空中轻轻勾勒出伊蔚的形象。
行走时目光如炬，表情严肃不苟言笑，脚步迅速风风火火。
那是一道白色的身影，轻盈纤细，轻快跳跃，像是没有质量似的。
那柔弱的身躯矗立在纯白的虚空中，宝石红的眼眸微微睁开，目光仿佛穿过群星，越过命运，看向那遥远未来尽头处的虚无。
眸子中映着火把的火光，像灵魂在深井中燃烧。
我有一种预感，伊蔚绝对是我今后工作的重心，我必须弄明白她的思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