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威斯特法伦挥挥手启动了会议室的3D立体星图，现在所有人都像是飘在银河系的上空。随后，威斯特法伦以着平淡的语气宣布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各位，前不久我们得到消息，三联集团星垦舰队因为共同体的战略误导与作战指挥上的多次错误决策过于深入共同体控制区，三联集团星垦舰队第27、35、66、89整编战斗群被歼灭、第44、36整编战斗群损失过半。
根据联合国星际安全理事会的决议，远港第九长程战略打击舰队将于星际协调时间2218年2月21日至2218年3月26日于南天星区船尾座Messier 47/NGC 2422疏散星团执行为期35日的国际维和执法军事演习。
本次演习靠近猎户防线冯·诺依曼舰队自动迎击星域，预定演习对象……”
威斯特法伦轻轻动了动手指，将猎户旋臂与人马旋臂密集相接的部分放大，上万条橙红色细线从深红色的共同体实控星域出发，随后蜿蜒贯穿用亮蓝色标记的自动迎击星域，看上去活像是一盆水培鲜花泡在营养液里的根系。
模糊的光学影像显示在那些根系的上方，噪点被迅速去除，单薄的平面图像逐渐三维化，那是前不久才在课堂上看见的共同体生物舰队。
位于自动迎击星域的冯·诺伊曼舰队有99.4%的截击成功率，因此绝大多数细线都在穿越自动迎击星域时中断，但剩下的0.6%意味着仍有数量上百的共同体舰队穿过了自动迎击星域。
“是穿过冯·诺伊曼自动迎击星域的共同体舰队，在不久前，星垦舰队遭受重大损失，三联集团在接下来的时间将转入相对保守的消极防御态势。猎户防线面临的压力将会陡增，我们有必要提前清除这些穿过迎击星域的共同体舰队，为接下来的大规模交战做好准备。
为了避免进一步刺激近地星域的恐慌情绪，本次行动只能以演习的名义进行，但本质上是完完全全的实战，Messier 47/NGC 2422疏散星团距离我们1089.44光年，航行时间160个小时，也就是6日16时。距离出发还有大约五天时间，请诸位做好准备，各个支队分队最好在模拟环境完成磨合训练，我不希望有谁在这次清剿共同体残余渗透舰队的过程中战殁。
以上，解散。”
……
头顶的树影摇曳，斑驳的光点随着微风摆动。
看着眼前这五个站在我面前的小家伙，一个二个畏畏缩缩惴惴不安，像小动物似的。我不由得犯了难，就她们这样子，要是严厉些说不定会当场哭出来，想了半天，我也只能先问名字了。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五小只互相看了看，像是在互相谦让似的，最后还是乖乖地挨个说了名字。
“三色堇·安”
“羽衣·希拉”
“甘蓝·蕾娜”
“白薇·米娅”
“云诺·艾玛。”
在那之后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气氛似乎也变得更压抑起来。
“你们平时也都这么……嗯，安静吗？还是说……有什么别的原因？”
出于好奇，我这样问道，随后五小只便互相看了看。在那之后，羽衣率先做出了回答。
“因为……表情看上去很严肃，感觉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就……”
“表情？”
少女的回答让我摸不着头脑，我并没有故意做出一副冷漠严肃的表情去恐吓她们，除了威斯特法伦把这帮小家伙塞过来这件事稍微有点影响心情。起码，我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挺和善的人。但从五小只的表情看来，情况好像不是这样。
我给人的印象不会像威斯特法伦那样是个不苟言笑的冷漠长官吧？
为了改善气氛，我只好主动控制自己的表情，使其更加‘柔和’起来。但在这之后，我就开始怀疑这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太空作战是一个相当专业与理论化的战斗环境，情感、信任、精神、意志在太空中都不是必需的。因为无垠浩瀚的深空会以绝对的空旷将上述问题带来的影响轻易稀释抹平。
为了在太空中生存下去，人的影响必须被降至最低。
思考良久后我依然没有得出答案，只好先保持这个友好的人设。
“你们一般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在模拟环境上训练？我们每天挑一个时间段训练一下基础科目，到时候上战场了也好互相配合。”
说完之后五小只又开始互相瞅瞅看看，仿佛不这样做就没法给出什么结果似的。为什么会这样呢？我试着站在五小只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
最后发现，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好好履行长官的责任，反而将决策的权力随意丢给下属，所以她们才那么苦恼，毕竟做出决策不是下属的任务。
“那就每天1000至1200？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五小只听到我下达指令后仿佛松了口气，互相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便没什么事情了。”
说罢，我便起身要走，但随后就感受到袖口处传来一阵阻力。回过头发现是三色堇捏住了我的袖子。
“怎么了？”
“我可以跟你走吗？”
这话说得让我摸不着头脑，什么叫‘我可以跟你走吗？’。
不过，这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便答应了下来。
“当然可以。”
话毕，三色堇的脸上便展露出羞涩可爱的微笑，仿佛是她生下来第一次被人需要似的。
……
滋拉滋拉，放在烤盘上的牛肉逐渐渗出油脂，那薄薄一层的油膜泛着暗淡的光，细小的气泡从缝隙与油脂的交界处冒出并迅速破裂。
美拉德反应的产物扩散进空气，那是烤肉的香味。
坐在我面前的三色堇乖巧地将双手握拳放在腿上，用着一副拘谨的坐姿低头看向烤盘，当我觉得烤得差不多的时候就用夹子把烤肉夹进三色堇的盘中，三色堇用筷子夹起烤肉，将其放进混合了孜然、辣椒与花生碎的蘸料，用手托在烤肉下方吹了吹才将烤肉放进嘴里。
随后，三色堇的脸上便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不过我没有时间去欣赏三色堇的小表情，因为坐在我们旁边的还有其他四个虎视眈眈盯着烤盘的小家伙，我得给她们每人一块烤肉。但三色堇显然不太满意，用着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看着我给其他人夹肉。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情，毕竟是她先说要跟我一起走的，结果其他人也有模学样地跟了上来。
这感觉像是穿越到了周朝，我成了周天子，得给手底下的各路诸侯分赏祚肉，一不小心偏袒了谁就会引发天下大乱。
没过多久我就突然发现坐在面前的三色堇停下了夹住烤肉的筷子。
“怎么？是肉没熟吗？”
“没有，只是你把烤肉都分给我们了……”
“哦，没关系，等会儿再烤就是了。”
“不。”
三色堇摇了摇头，随后站起身将烤肉递到我的嘴边。
“如果不嫌弃的话，请吃我这份吧。”
三色堇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隐约泛着狂热的光芒。我将视线下移，出现在眼前的是三色堇的筷子，它不仅夹住了沾满蘸料的烤肉，末端两三指的部分也被唾液濡湿。这叫什么？应该是间接亲吻来着。除此之外，给对方喂食也应该是很亲昵的举动。哎呀呀，这小家伙不会喜欢上我了吧？这可难办了。
希望她的感情只是对可靠领舰的憧憬，而不是别的什么，要不然就麻烦了，情感会影响判断，对于指挥官来说，这是大忌。
不过，我也没有别的选择，总不能让她拿回去自己吃掉吧？要是那样做的话三色堇脸上肯定会露出失落的表情，应该会很像被人抛弃的宠物，那样做太残忍了，而且没有必要，所以我还是张开嘴巴吃下了三色堇夹给我的烤肉。
“很好吃吧？”
“嗯，很好吃。”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三色堇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不过很快，那些阴郁再次回到了她的脸上，而且似乎更甚以往，因为……
“伊蔚姐，请吃我的这份吧！”
“伊蔚姐，也请尝尝我的。”
“伊蔚姐，……”
少女们七嘴八舌地夹起烤肉递到我的嘴边。三色堇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明明只要有我一个人就好了。看她这个样子我便不由自主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那紫、白、橙的渐变色头发轻盈且温暖。三色堇也闭上眼睛露出微笑，就像一只被人挠痒痒的小猫似的。
仅仅只是揉着三色堇的脑袋就能让她忘掉不快，是个蛮好哄的孩子呢。
被这样可爱的小家伙们包围在中间，多少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伊蔚姐？”
“嗯？”
三色堇的问话将我飘散的意识拉回现实世界，不知何时，三色堇睁开了眼睛。
“你笑了。”
我笑了吗？伸手摸向嘴角，那里确实残留着一抹弧度。
我开始感觉自己和这个世界产生了联系。
……
咕噜咕噜，免费的热水汇集成一道水柱落入我的茶壶，细小蜷曲的茶叶逐渐在壶底舒展开来，当微微变黄的热水积蓄到一两厘米时将水倒掉，把底部已经变得温润的茶壶再次注满。
这样，一壶飘溢着淡淡松烟香气的红茶便基本泡好了，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赶快回去，毕竟，红茶要是泡得太久就会变涩发苦。
每次在办公楼泡茶都要来到这个位于走廊尽头的自助饮水机，虽说没有很麻烦，但还是让人想买一台饮水机放在办公室里，这样，随时想喝就能随时泡茶。至于热水壶，那倒是有，但每次也都需要去接水。
不过我现在还没钱，因为工资月底才发。舰载智能也是有自己的工资的，而且是一笔很大的钱。如果舰载智能想的话，还能用自己的工资支付赎买工作年限，这样就能提前除役转入自由身。
不过，我觉得应该很少有人会这么做，因为舰载智能这一岗位完美符合铁饭碗这一称呼。毕竟不是什么人想当就能当的，真正意义上的一个萝卜一个坑。而且除役后依旧要想办法支付舰体的巨额维护费，生活糊口不可不谓艰难。
最好的结局是作为功勋舰停在军事博物馆悠闲度日，没那么好运气的就去那些星垦公司等民间武装势力当‘雇佣兵’，也就是三大国麾下合法的黑手套，而运气最差的就只能去废船阵列等待拆解了。
并且太空舰队和轨道陆军那帮在不同行星的烂泥地里打滚的人形牲口不同，几乎相当于坐在办公室里打仗，在安全的舰桥里轻轻动动手指就能决定生死、命运与未来。
就像那句话说得一样，舰队负责飞，陆军负责死。
但，也有可能是我还没有体验过真正凶残的战场，所以才能安然地冒出这样的想法，毕竟我只是在虚拟环境完成了所有的模拟训练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