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斯塔勉强睁开一点眼皮，映入眼帘的就是穆青死死地拽着韦德的衣领吼道：
“狗日的，我告诉你，今天法斯塔要是醒不了老子等会儿就给你丢出气闸舱。让你待在船坞阴影区好好‘凉快’一下你的脑子。”
“这真的不是我的问题，我真不知道为什么她开不了机，上次关机后我都没动系统。刚才那几个AER78、HUG11报错我都解决了，储存晶体和内存我也都拔下来给金手指用橡皮擦擦了一遍，量子阵列运行基本输入/输出系统自检也没问题，静电释放也做了，这都不行那我真没办法了……”
韦德满头大汗神色慌张地向穆青解释道。
“……”
穆青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深黑色刘海下那野兽般的目光看得韦德浑身发毛起鸡皮疙瘩。韦德几乎可以坚信穆青正在想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丢出气闸舱，让他在真空环境下蒸发掉全部体液，以小行星带采矿人古法真空冻干的形式制作一个‘韦德’牌脆肉干，要是再不说点什么可能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呃……除了我能解决的那就只能是供电还有仿生素体这两个出问题了，这些东西出问题只能找别人。之前是反应堆供电测试，虽说有电容阵列缓冲基本不会有问题，但谁能说清楚。那人家HI-FI圈还讲究一个火电暖、水电冷、风电柔、核电硬、指不定是那台引力约束仿星氦核聚变堆之前测试运行的时候搞出来的问题，你得找她爷爷科罗廖夫说去。”
“少他妈放屁，继续说，仿生素体！”
“仿生素体你也看了，我刚才在你面前开的箱，我啥也没做，那有问题我也不会修，你得去找保修，7天无理由退换……”
“呜……”
法斯塔迷迷瞪瞪地听着两人说话，转了个身侧躺着继续睡了下去。
“……你看，她好好的，只是她不愿意醒而已，睡懒觉呢。当然，也有可能是刚才电没充够。”
“闭嘴滚蛋。”
“ok。”
韦德举起双手向后飞去，收拾好工具包后头也不回地逃出了舰桥，仿佛逃出地狱奔向自由。
“法斯塔？醒醒，起床了。”
“呜……五分钟……再睡……”
法斯塔拳起小手拽住床单，将身体向‘王座’内部又缩了一点。
“不能再睡了，已经超出了试航准备时间，再睡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啊？”
穆青将法斯塔从‘王座’仿生素体集成式链接交互模块上拉了起来。
“把衣服穿好，等会有试航船员和其他人上来，你不能只披一条床单就坐在这里。”
“呜……”
法斯塔不情不愿地接过穆青递过来的紧身太空服，慢慢悠悠地套在自己身上。
“你穿错了，那边是裤子，给我，我帮你穿。”
穆青将衣服拿过来在空中抖了抖伸展开来，然后扶着法斯塔像给保温杯套布套一样将她套了进去。穆青将衣服翻正整理好，然后拽住仿生机械脊柱支撑系统，像扣扣子一样一个个连接好机械脊柱接口，做动作的时候还一边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从没想过一个舰载智能竟然还要我帮忙穿衣服。”
“哈哈，那大概是因为你小时候和她差不多，都是喜欢睡懒觉的人，毕竟她是你女儿。”
林万江操作喷射系统从舰内通道飘了过来。
“我小时候也没这样啊，至少衣服是我自己穿的。还有！转过头！不准看！把这个床单拿去丢进焚烧系统销毁。”
“yes，sir。”
林万江假装正经地敬了一个礼以后接过来穆青丢过来的床单，又一次飘进了舰内通道。
………………………………
当用于安装舰岛外部设备的脚手架完全拆除，整个甲板基本清除干净。与此同时，柯伊伯带海事局也发布了柯伊博带科研生产联合体附属空域为期一周禁行的公告。
“法斯塔，试航活动的五个特点再复述一遍。”
穆青拿着试航检查单一脸严肃地问道，坐在‘王座’上的法斯塔一脸不情不愿的回答着。
“呜……1、船舶设施设备的不稳定性；
2、舰载智能与试航船员认知不足，协调性差；
3、船舶操作具有突发性、多变性、高强度性；
4、航域环境要求的特殊性；
5、船上人员构成复杂。”
“很好，记住了，一定更要细心认真。还有，等会儿除了试航船员还有几个主要系统工程师、船东代表、设备服务商都会上来、到时候人可能比较多。”
“哦……今天要出去吗？”
“要出去，今天是你出坞下水进行第一次试航的日子。”
法斯塔低着头小声说道：
“我不想出去……”
“嘶……呼……”
穆青用尽全力维持住微笑，平复呼吸后说道。
“你不出去你想干什么？你可是深空探测飞船。”
“我是深空探测飞船？”
“是啊？你还不知道？”
“哦……我感觉脑袋里有很多东西，但是我都不是很清楚。”
“那我给你解释一遍，你现在属于联合国深空探测委员会主导的多国合作实验性高维结构跃迁深空探测项目研发的实验性高维结构跃迁深空探测飞船。
实验目标是试验最新研发的高维结构跃迁技术、测试相关的深空飞船子系统运行是否符合预期、同时还要执行计划中的深空探测项目。”
“听起来好麻烦。”
法斯塔扣着手指头说道。
“委员会在你身上花了2860亿有机元，可不能这样啊！”
“那是多少钱？”
“够2860亿人吃上一天饱饭。”
“好像挺多的。”
“当然啦，所以你要好好干，这可是大家节衣缩食才省出来的科研经费。地球、火星、金星、小行星带上还有十几亿人饿着肚子呢。”
“为什么会饿肚子？”
“十年自然崩溃，地球的极端气候越来越多，地面不太适合种粮食了。”
“抱歉……”
“没事，你可是人类迈向深空的第一步，全人类会因你而备受鼓舞。人类即使饿着肚子也不会忘记头顶璀璨的星空，因为未来我们会去那些星星上种粮食。现在是人类进行深空开发的时代，我们是先驱者，要在人类文明的历史上留下名字。”
“那我应该干什么？”
“现在嘛，就是准备试航，和体检差不多，检验一下你的各项性能指标是否符合预期，各个子系统运作是否正常，没问题的话很快就能结束，有问题的话还得回船坞维修调试。”
“我明白了。”
“不错，是个好孩子。”
穆青笑着摸了摸法斯塔的脑袋。
“海试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阶段，就像学生考试，能不能及格，需要在海试这个环节中进行通过和检验。”
“很难吗？”
“对于你来说应该不是很难，有点像体检，弯弯腰，肺活量，伸展度什么的。就只是比之前的码头系泊测试稍微难一点。现在你的动力系统试车、调试、最大功率运行状况完美。海试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海试要测试什么？”
“速度、转弯半径、之类的吧？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个你得问试航舰长，他会带你完成试航计划。”
“海试弄完就能结束吗？”
“对，海试弄完就能结束。那时候就能成功交付使用，到时候你就可以去地球近地轨道参加赤轨巡天典礼，之后在委员会的规划下去极远太阳系天体，也就是原初黑洞附近检测实验，然后在柯伊博带进行高维跃迁系统测试。”
“我明白了。”
穆青蹲在法斯塔面前说道：
“准备出坞，流程你明白吧？可不要在船坞就把引擎启动，你的那十二台核脉冲引擎在这个距离点火和大当量聚爆武器直接轰击没什么区别，甚至威力可能会更大一点。”
“我知道，应当是断开太空脐带与辅助稳定支架后由辅助拖船将我拖出船坞。”
“很好，因为你以后需要一个人航行，所以试航船员只会辅助你进行试航。你的数据库应该有完整的试航程序与相关知识体系。”
“是的，我有，我也明白。但是……”
“怎么了？”
法斯塔拽住衣袖神情略带一些迟疑地说道：
“你们不要我了？”
穆青挠了挠头说道：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你刚才不是说以后需要我一个人航行吗？”
“没有，只是你以后要执行高维跃迁实验，那以后你基本上就只能是一个人生活，不过你可以通过超距通讯天线和我们联系。以后等高维跃迁引擎技术成熟我们就会接你回家，说不定到时候你可以用你自己的动态制造与维护系统改进你的引擎，自己一个人就能回来。”
“你不能陪我一起吗？”
“抱歉，我也想，但是根据法律像我这样的十级研究员不能执行这种危险实验，所以才需要你代替我。”
“我明白了……”
“没事的，有很多时候和人相处比和太空相处还要麻烦许多。你有超距通讯，到时候在虚拟世界我们还可以继续玩。到时候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你们真的会带我回来？”
“真的。”
“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绝对的，我们拉钩。”
穆青和法斯塔伸出右手，小拇指彼此相拉相勾，大拇指继小指拉钩后上翻相挨。
“拉钩，上调。一百年，不许变。”
“好，既然说定了，那我们就准备开始。”
穆青拉着法斯塔的小手穿过舰内通道来到气密舱，法斯塔身上这件衣服就是定制的太空服，只需要套上太空头盔就可以了。穆青飞快地套上太空服，然后一边检查太空服气密性和循环模式一边说着：
“船坞内部虽然也填充了气体，但那是惰性防护气体，虽然不会让人因为快速失压暴毙，但也不能呼吸，你操作的仿生素体当中有生物组织，比如说仿生皮肤和人工肺，虽然失去这些器官不会死亡，但肯定不会好看。
因此一定要按照流程进行确认，不按安全流程执行的家伙普遍死得凄惨，多半没有全尸的那种。上个月船坞就有两个人因为违规生产被转移中的船体外装甲压碎了。”
“噫！我……知道了。”
法斯塔又按了按头盔并设定循环模式为内循环。等来到了船体外面，这时法斯塔才真正地看见自己，也就是看见船体的真实模样，不是虚拟的第三人称航行状态模型。亮银色如同镜面一样的充能超微构装甲纤毫毕现地展示着周围的环境，贴近掠过像是在面对平行世界。
十二组机动环轴惠普尔护盾整齐地排列在机动桁架上，那是类似爆炸反应装甲一样的消耗品，通过多层不同距离排布的复合装甲和烧蚀材料实现较为廉价的重点防护，利用星云物质和陨慧星体就能制造。可以根据需求在舰体防护面拼装出一个巨大的防护阴影区。
来到船头，船东代表和总工程师他们都等在那里，船东代表手中捧着一瓶香槟，韦德和林万江拉着一条长长的彩带。除了他们还有很多记者等在一旁，一看穆青和法斯塔过来就举起长枪短炮对准这边，吓得法斯塔拽着穆青的防护服怯生生地躲在后面，让穆青感觉太空服的腰部猛地紧了起来。
“法斯塔，请问你清楚你身上这身太空服的价格吗？”
“法斯塔，你对于民间激烈反对先驱一号接近三千亿有机元的高昂造价声浪有何看法？”
“法斯塔，据说你身上这身太空服仅仅造价就高达17亿，据联合国统计现在还有12亿人口处在严重营养不安全的状态下，请问……”
“都给我让开！我们不会回答与下水以外的问题，现在也不是记者会，安全员！让他们离开作业面！”
穆青护住身后的法斯塔，然后给一旁的安全员发了紧急信号。安全员立马冻结了这些不守规矩的记者的声讯系统和喷射系统。这些家伙瞬间变成罐头里的肉，只能任由安全员将他们转移到远离剪彩仪式和掷瓶礼的现场。
“我……做错什么了吗？”
法斯塔怯生生地摇了摇穆青的手臂。
“你没做错什么，这不是你的问题，那帮狗娘养的记者只会混淆事实和挑拨情绪。停止深空开发只会让人类活活憋死在地面上，他们现在也搞不清楚有机元作为国际结算货币只是一串虚拟的数字，并不能真的喂饱人的肚子。只是那帮家伙鼠目寸光目光短浅罢了。”
“哦……”
两人来到船体前面小小地打了声招呼。
“没问题吧？”
科罗廖夫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
“没问题，就是一切从简，现在全世界都在关注我们，但凡规模大一点就有非议。”
穆青点了点头说道：
“仪式简单点没关系，反正只是形式主义。那我们现在开始？”
“开始吧。”
船东代表说完后将手中的香槟递给法斯塔。
“你现在就举起来把香槟丢在船头砸碎，一定要砸碎。”
“为什么？”
“有句谚语叫：没有尝过美酒的船会尝到鲜血。”
“我会砸碎它的。”
法斯塔在众人的目光下抓住瓶口用力将香槟丢向船头，法斯塔用的力甚至让她在空中转了一圈，在穆青的协助下才恢复正常。
“哈哈，你其实不用那么大的力气，那个香槟经过专门的太空设计，很容易破碎，喏，你看香槟碎掉了。”
穆青指着远处吸附在船头上的香槟酒液，除去飞溅出来摇曳不断的泡沫群，剩下的那些冒着泡泡的金黄色液体像是柔软的史莱姆，不断在船体上摇动着。
碎成好几片的酒瓶碎片正飞快地旋转着，将上面黏附的小酒滴甩出去。旁边早就准备好的自动机械喷射出网状的吸附清理式微机械群，将那些飘散的碎屑收拢到一起，免得造成生产事故。
科罗廖夫微笑着说道。
“这是好兆头，酒的醇香布满船头，驱邪消灾，这预示你会永远航行平安。”
船东代表剪开红绸后，科罗廖夫拿出一个礼花炮打了出去，飘扬的彩条和彩纸在空中飞散开来。原本贴在船舷上的红色绸布也被取下，露出舷号与舰名。
UDS——01
Trailblazer——First先驱一号
穆青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赞美词念道：
“UDS——01号，今天我命名你为‘Trailblazer——First先驱一号’，即特蕾尔·布拉泽——法斯塔。
祝福你一帆风顺，飞跃无垠，作为先驱为人类开拓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