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弄丢了最喜欢的玩具。我找来找去,最后什么也没找到。
我嚎啕大哭,白予终会走到我面前,蹲下来抚摸着我的头,像往常一样。
“好啦好啦,要不要妈妈给你变个魔术呀?”
“呜……”
奇怪的是,每次她摸着我的头,另一只手总会变出我弄丢了的玩具,我开始坚信白予终会一种变出东西的魔法。
“妈妈什么都能变出来吗?”
“也不是什么都能变出来的喔。如果不小心弄丢了自己最珍藏的东西——像是美好的回忆,就算是妈妈也变不回来喔。”
所以,小佑。
一定不能弄丢自己的回忆。
——
路上的人们开始围上围巾,戴起手套,抵御如往年一样的寒冬。马路旁规律地站着的树一律脱下枯叶,不再执着于留下它们年轻时的印记。我与姜朴也换上了学校发的冬装,而不再推着自行车。
“冷啊。”
“废话。冬天哪有不冷的。”
有一句没一句的寒暄间,夹带着口中呼出的白雾。
“话说,感觉最近你变了呢。”
“为什么这么说?”
“明明曾经是那么抵触奈音铃的白佑,现在居然能和和气气的一起吃午饭……”
“你怎么每次上学前都要和我谈论关于恋爱的话题?”
姜朴摆了摆手,苦笑着说:“谁让你这么死板呢。倒不如说,现在唯一能让你笑起来的,只有奈音铃了吧。”
“……”
如果是几个月前的我,可能会一脸嫌弃的怼回去。但现在,我竟无言以对。
没错,他并不完全是扭曲事实。我曾以为我能够在这种一成不变的日常中去掩盖自己的内心,去平静的过好珍贵的每一天。我曾为了守护这微不足道的日常,甚至去抵制社交,抵制每一个可能干扰其中的变量。
但为什么,唯独无法去招架奈音铃呢?
为什么看着她的笑颜,我会不禁发笑?
为什么盯着她的双眼,我会黯然神伤?
“喂,傻站着干嘛?”
“……走神了。”
“没想到白佑还是个纯情少年啊。”
“你给我滚。”
——
我走进教室,奈音铃似乎很早就坐在了位置上。听见我的脚步,她转过头,刘海上别着我昨天送她的猫猫头发卡。
“早上好,小佑。”
说实话,我有点不想回应她。都怪那不知谁教给她的昵称。
不过,她今天看起来格外高兴。是因为昨天送给她的发卡?还是想着中午的便当是什么?她只是看着我笑,直到我都有点不好意思,别过头去走向自己的座位。
真是的,现在都流行这种不明不白的迷惑行为吗?
“对了,小佑。今天我的午饭比平时多准备了一些,中午也一起去吧?”
“还要去啊?”
“……不行吗?”
天呐,到底是谁教她这招的。
——
最近学校似乎正在招收社团新生。
虽然这所学校并不大,社团却出奇的多。如果是其他学校,社团大概只有那种单一且数量庞大的体育类吧。但这里就不一样了,学校似乎十分注重学生们的兴趣培养,特意为他们开展了各种各样的社团……虽然与我而言一点关系都没有。毕竟,没有哪个社团的活动是招收草履虫趴在阳光照耀的桌子上睡一下午的。
我如此想着。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鉴于近期校内社团人数太少,领导特意挑了几个课程进度较快的班级去分配社团,我们班就是其中之一。”
天塌了。
除我之外,有人高兴,有人抱怨,但是没有一个人像现在的我一样想赶紧转班。
“好了别吵了,现在开始发社团登记表,每个人都要填——”班主任一排一排的发着那张令人寒心的纸,直到无情的表格摆在我的面前。
——
“小佑填的是哪个社团?”
“为什么问?”
“只是好奇问问……”
午休,我与奈音铃坐在通往天台的阶梯上,各自吃着自己的午饭。由于近期经济水平高了些,我也买上了平时不舍得买的培根三明治。相比于菠萝包,沙拉酱与肉类也更有一番风味啊。
“那你填了哪个社?”
“嗯?呃……书……书法社……”
我长舒口气,看来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上课时,班主任在白板上列出了各个社团的名字与人数。而我,拥有绝顶聪明才智的我,通过对社团活动的了解与人数的筛选,挑出了最轻松、最少人数的社团——文艺社。据我了解,文艺社目前只有两个人运作,面临废部风险,我则在最严峻的时间段选择了文艺社。虽然也有一己私利,但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吧。
菩萨心肠,功德无量啊。
“那个……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去了和小佑一样的社团,你会怎么想?”
“说什么傻话呢?”我一脸笑意的对她说,此刻我的心如止水。“难道你不知道表格一旦交上去就无法更改了吗?”
“也……也是呢。哈哈……”
一阵凉风从天台外吹了进来,我才注意到天台的铁门没有锁。奈音铃好奇地站起身,走了上去,好奇地把头探出门外,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大部分时间,这道铁门都是锁着的,为了学生的安全着想。只是有些时候,工作人员会粗心的溜掉这一道门锁,我才得以去欣赏外面的风景。
大大的天空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太阳,小小的太阳照下没有温度的光。我走在粗糙的水泥地上,靠着许久没有维护的铁栏杆上,望着远处的城镇与山。
没有林立的大厦,没有滚滚的车流,只有稀稀落落的人头与叽叽喳喳的笑语。
“偶尔这样,也不错呢。”
奈音铃也靠了过来。我没有理会她,抚摸起满是红锈的栏杆。似乎是太久没人来过,上面积起一层薄薄的灰。
“对了,小佑……”
砰——
瞬间,我瞪大了眼睛。
她靠的那一处栏杆底部突然断裂,脚下便是五层高楼。一切仿佛都变成了慢动作,奈音铃看着我,身子一边向着楼下而倾斜。我顿时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随后用尽力气将她拽了回来。但力气似乎用的太大,奈音铃不再向着楼下倾斜,而是朝着我倒下。
“靠!”
下一秒,我与奈音铃同时倒在了水泥地上。我躺在下面,她则坐在了我身上,远处还能听到栏杆掉落的声音,与来自楼下的尖叫声。除了奈音铃压在我身上的窒息感、后脑勺传来的疼痛感,我还感受到她紧攥着我的手臂,在我身上瑟瑟发抖。
“……好……好险……”
“是啊。还有,你要在我身上坐多久?攥疼我的手了。”
“啊!对不起!”
奈音铃连忙从我身上站了起来,握着自己的手腕,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状态回过神来。连栏杆都掉下去了,想必等会就会有人上来查看什么情况吧。如果继续维持刚刚那副模样,可就不好解释了。
过了一会,我也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后脑勺依旧隐隐作痛,好在没什么大问题。随后,我站起了身,想要走几步路,双腿却突然不听使唤的颤抖。
不好,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可我还没有张口说出来。
我……
……
——
陌生的天花板。
我睁开眼,是令人生厌的白色墙壁与帘布。坐在我旁边的是奈音铃,还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老师。
“小佑!你终于醒了……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这家伙,一见到我醒了就开始哭鼻子。难道我醒了比我死了更令她难过吗?
我坐起身,环视着四周。这是哪里?医院?学校?保健室?我躺在白色的床上,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一旁的老师看到我迷惑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晕倒在教学楼的天台上,到现在已经两个小时了。”
“不是吧?这么严重?”
老师似乎还想说什么,奈音铃就一下子扑在我身上抽泣了起来。
“喂喂你要杀了我吗……喘不过气了啊……”
“这位同学,在你面前的这位可是病人哦。亲亲揉揉抱抱可以等他出了保健室再做吗!?”
“啊……对不起……”
就连老师也看不下去了啊。
我叹了口气,想用左手撑起身子下床,一股剧痛猛然传了上来。
“别动,你的左手拉伤了。”
“拉……伤?”
我茫然的问起,也不知道是在问些什么。一旦想要伸开手臂,那股剧烈的疼痛感便会袭遍大脑,甚至疼到我无法思考。大概是当时把奈音铃拉回来的时候导致的吧。
“要不然,还是请个假,直接回家吧……”奈音铃低下头,有些愧疚的嘟囔着。
“又不是右手拉伤了,你觉得班主任会批吗?”
很遗憾呢,这就是现实。
“而且下午只剩一小时的社团活动了,”我随口说着,“第一次社团活动就旷掉,就算是我也会有罪恶感的。”
嘴上这么说,其实我心里还是蛮期待的。当然,期待的是一整个小时像草履虫一样趴在窗户旁晒太阳睡觉。
正当我如此想着。
“但是……其实我是报的文艺社……”
天。塌。了。
“你不是说你报的书法社吗!?”
我猛的从床上下来,一只手搭着她的肩膀摇来晃去,近乎是绝望的质问她。
“对不起……我骗了你……我是在知道了你报了哪个社之后才填的表……”
有时候,我真的恨不得自己能躺在这床上一睡不醒。
——
“小佑,你真的不去一趟社团吗?”
我背着书包走向学校门口,奈音铃则在后面追着我。
“我手骨折去不了。”
从今往后,就算是死我也不会相信社团这种东西了。
“我知道是我不对……但是第一次社团活动就旷掉,真的不太好……”
“老子都说了去不了!!”
我一回头,下意识地怒吼一声。奈音铃的身子一颤,呆呆的望着我,我才意识到自己又惹上麻烦了。
“……对不起……”
她低下头,渐渐抽泣起来,我顿时感到一阵无语。如果继续放任不管的话,接下来人群会越围越多,然后会疯狂指责我为什么弄哭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从今往后我的校园日常就此结束。
我在心中默默骂着,走向奈音铃,摸着她的头,强颜欢笑的安慰她:“没事的,我会跟你一起去社团参加活动,不会旷掉的,所以不要哭了好吗?”
“……真的?”
“比钞票还真。”
我以后一定要做一个幽灵成员来弥补我受伤的心灵。
文艺社的位置有些偏僻,正好在教学楼三楼的废弃教室旁。如果是我一个人加入这个社团的话,没准我还能因为多了一处摸鱼地点而高兴一番。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洒在楼梯道间,我与奈音铃踏着这没有温度的阳光向着文艺社走去。到了门口,奈音铃伸出手想要敲门,却又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
“要不然……小佑来敲吧,我有点紧张……”
我靠近了些,举起右手敲了敲门,随后站在门外面静静等着里面的人出来开门。可等了许久,除了一些书本掉落的声音,我连一点脚步声都没听见。
“有人吗?”
没办法,再敲敲门……
突然,门“啪”的一声被打开了,一个比我矮小许多的带着眼镜的女生站在我面前。
“你,你们,是提交了表格的新生吧?”
“呃……嗯。”
新生?新生是什么意思?我们可是初二生啊。
“请,请进。呜哇!”
面前的女生刚转身进去,就被地上的一本厚厚的字典“扑通”一声绊倒了,我的注意力才得以放到文艺社的里面。
乱,特别乱。书架上的书籍参差不齐,地上到处都摆着各种各样的物品。不只是书,茶壶、饮料、反面的凳子,以及许许多多的废纸团。奈音铃穿过我身边,走过这近乎垃圾场的地面,勉强将这个女生扶了起来。
“谢,谢谢。”
随后,她吃力的把所有凳子翻了个面,淡定的坐在满是书籍与废纸的垃圾场里,示意着我们坐在她的面前。
“我,我叫韵岚,是文,文艺社的社长;感谢你们在,在文艺社的生,生死关头救了文艺社一命!”
说罢,她站起身,严肃且恭敬的向着我们鞠了个躬。虽然说话时会结结巴巴的,想要表达自己的想法却丝毫没有动摇,这或许也是一种难得的能力吧。
“哪里,我们只是碰巧想要进入文艺社而已,以后还请多多关照,韵岚同学!”
“啊……呃……多多关照。话说,我还以为文艺社有两个人呢。”
“那,那个人啊……”韵岚低下头,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其,其实,那个人是幽灵成员……”
扑通——
突然门,被粗暴的打开了。
“幽灵成员就是我哦!”
我一回头,姜朴那厮正靠在门前,一脸贱笑的看着我。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好,社长,我要退社。”
“为,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