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了地上。
我是从楼梯上掉下来的。
手臂卡在栏杆里“咔嚓”的声音依旧在我脑海里回响。除此之外，什么也无法思考，脑袋如同石头一样静止了转动。
「喂，你做的太过火啦！」
「怎么办？怎么办？」
「先跑再说吧！被发现就完蛋了……」
哒哒，哒哒。
模糊不清的话语渐行渐远，血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发开来。我不明白为什么手臂无法动弹，我不明白为什么头颅如此疼痛，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血泪流于无辜。
我更不明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受这么多苦。
好痛。
好痛啊。
救救我啊……
小佑……
……
…………
——
“早上好，小佑。”
我转过头，奈音铃正展现着她的笑容望着我。
“烧已经退了吗？”
“嗯，在家里躺了两天，现在已经完全好了。”
“……是吗。”我不再看她，尽可能的掩盖住自己内心的情绪。“以后要注意啊，别再通宵了。”
用多余的动作收拾着课桌，一如既往的用手托住下巴，将视线落在窗外那棵看起来快死去的树。即便如此，那天手上的触感依旧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让我有些心烦意乱。
“小佑，你怎么了？”
“没啥……”
还是逃不过这家伙的敏锐啊。
可是，正如古人所说，强者总是先行一步打破窘境（虽然也不知道是哪个人说的）！
于是我鼓起勇气，再次正视奈音铃的脸。
“就是感觉，回了学校的你，不，不知不觉间变可……”
我连忙捂住了嘴，把头埋在课桌下，脸上的温度迅速升高，感觉连耳根都变得滚烫不已。
你在干什么啊！白佑！这根本不是你想说的话吧！
“你刚刚说了什么？小……”
“忘掉忘掉忘掉算我求求你了！”
奈音铃愣了一会，随后轻轻笑了起来。
“原来小佑也有我看不见的害羞一面啊。”
“……别取笑我了……”
如果现实中有撤回键的话，我真的想把刚刚那句毁掉我人设的废话收回。
“一大早就这么火热吗小鬼？”
“马上要上课了，你来干嘛？”
不用抬头都知道又是这个闲的没事干的姜朴。
“我好歹也是文学社成员，关心一下大病初愈的可爱同事有什么不好的。”
“幽灵成员说话就是硬气。”
说完，姜朴便走向奈音铃的座位，一副热心的样子令我不由得心生厌恶。
「呦，好点了吗？」
「已经好很多了，谢谢姜朴同学的关心。」
「如果有药的话记得按时吃上，别太勉强自己了。」
「嗯，我知道的。」
「……」
不只是厌恶了，这般亲昵的样子又使我生出一股莫名烦躁。
可是，为什么呢？
……
——
“这，这些，全部，都是你写的？”
社长一页页翻着奈音铃写的小说，有些惊讶地说着。
“是的，马上就要完本了！”
“好快……”
奈音铃坐在一旁，看起来尤其高兴。我则依旧敲打着桌子，摆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直到她合上本子，眼神中不知是震惊还是无奈。
“怎么，不高兴吗？”
“不，不高兴。明明旁边有，这么一个榜样，自己居然还能，继续摸鱼。”说罢，社长便狠狠瞪了我一眼。
“别这么说嘛，我也是有些进展的。”我翻起书包，也把自己的本子放在社长面前。她翻阅着我写的东西，似乎有一种看完神作之后再去看渣作的落差感。
相比于读奈音铃作品时的认真仔细，社长对付我写的东西就像是草草了事。最后，她合上本，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剧情杂糅，人物关系混乱，已经快变成你的作品特色了……不过，有进步。”
“你这话说的，我都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高兴还是难过了。”
说完这句话，感觉社长盯着我的眼神更加凶恶了。难道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你，怎么还高兴的起来？知道，投稿日期，在什么时候吗？”
“呃……一月二号？”
“是一月三号到十三号啦，小佑。”
没有理会插嘴的奈音铃，社长依旧无情地开口道。
“然后，现在几号？”
“……十二月十六号。”
“你自己，算算，还有多少天。”
“……”
事到如今，“最多只剩下二十八天”的话，我自己也说不出口了。
“……如果我努努力的话，大概能在十五天内把第一卷写完，到时候干脆就把第一卷交上去得了，反正我也就是个凑……”
可当我无意间瞥见她的脸色，才发现社长已经开始咬牙切齿。随后，她站起身，一巴掌拍在了桌上，眼神中却不只有愤怒。
“你对小说的态度，只有这种程度吗！？”
“不明白你在生气什么。”
“够，够了！”社长还是坐了下来，大概是认为我已经无可救药了吧。“你这种人，就算投稿了，也只是无用功。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可当她说出最后那句话时，语气却完全不同。而我只是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有着以往尚未察觉到的陌生情感。
“盯，盯我干嘛。”
“只是觉得你的话有点矛盾。”
“啥？”
“并没什么。”
就算是我，也知道什么话在什么时候是不能说的。从她神色中的嫉妒与不甘，多多少少都能看出来一些睨端。
韵岚的心境，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先不说这个了，最近也快考试了呢。”
“是啊。多少号来着？”
既然奈音铃主动打破僵局，那我也就领下她的一番好意吧。
“好像是……二十三号吧。”
“这不就只剩十几天了吗。”
“是啊……”
文学社再次陷入了沉默，我们几个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看来最近都在为小说的事情操劳而没有去复习啊。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不久后，社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莫名自信地说着。
“看来，为了文学社的存亡，必须要舍弃什么东西呢。”
“你们两个是笨蛋吗……”
不可思议的是，连我这种不怎么关心成绩的人居然都能说出这种话。
——
“回来啦，小佑。”
“嗯。”
我简单回了一句，便走进房间随手把书包扔在床啊，躺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思考人生。
「你对小说的态度，只有这种程度吗！？」
不觉间，那句话在我心中久久不能释怀。
没办法，看来我也得拿出点本事了。
“小佑？”
突然窜出来的声响把正在翻书包的我吓了一跳。
“老妈，进我房间前起码先敲敲门吧。”
“嗯？难道小佑也步入欲情似火的青春期了吗～莫非，老妈打扰到你了？”
“不要用这种挑逗的语气对一个初二生说那么羞耻的话啊！”
老妈呵呵一笑，看起来……不，完全就是在尝试戏弄一个一本正经的小男孩。
“好啦不逗你了。小佑最近是在忙着写什么东西吧？”
我合上刚打开的本子，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咋知道？”
“哎呀，小佑你忘了吗？之前周末你坐在电脑桌前睡着的时候，是我给你盖上被子的喔。当时桌子上出现了一本可疑的书，我就忍不住翻开看了一下……还有，电脑上的搜索记录是‘第十三届市内校园春征小说网’……”
“你这完全算是偷窥隐私了吧！？”
“明明只是好奇小佑最近的私生活而已……”
“如果只是单纯好奇的话也不会特意去翻搜索记录吧。”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继而打开了本子。如果已经被老妈知道了的话，那也不需要刻意隐藏什么了。
“不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考试日期也不远了吧？”
该来的还是来了啊。
“繁忙之余，也要关注学业喔～”
“啊……呃……嗯。”
学业吗。
坐在书桌前漫无目的地转着笔，不禁开始思考着什么方法可以小说学习两不误。
果然只有那个办法了吗……
犹豫许久，终究还是动起了笔。
——
“早上好，小佑……你怎么又是这个样子？”
“你是我的老妈子吗……”
最近这两三天，我为了让小说推进的同时又不耽误学习，十分罕见的规划了时间，周而复始。
而所谓规划时间……就是熬夜。
或许是因为熬夜导致的外貌有所变化，导致每天早上来到学校都能听见奈音铃的唠叨。
“以防万一，我确认一下：小佑你没有通宵吧？”
“没有啊……就是熬的有点晚……”
“熬到几点？”
“……两点。”
奈音铃鼓起了脸，这是她即将开始说教的前兆。
“真是的，小佑太狡猾了！明明不让我熬夜，自己却先熬起来了！”
当然，我早已无心听她这些牢骚话。
“我可是有明确的时间规划的。晚上熬到什么时候，白天什么时候补觉，对于经验丰富的我来说根本不成问题，可不会像某人一样把自己身体搞垮掉。”
“可是……”
“对了，”我翻着书包，心不在焉地说着。“今天中午我需要补觉，午饭就不跟你一起去吃了。”
奈音铃没有说话。我无意间瞄了一眼她的表情，却看见了满脸写着的寂寞，莫名愧疚油然而生。
不过，我不陪她吃午饭就这么难过吗？
叮铃铃。
——
“上课前给大伙通知个事，期末考试日期提前了两天。”
此话一出，讲台下顿时鬼哭狼嚎。不过是区区两天，有时真搞不懂这种改动能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由于考试日期提前，今天下午开始所有社团活动暂停，大家集中精力复习。”
啊哦。
这样的消息让本就时间不足的文学社更加雪上加霜。我瞥了奈音铃一眼，却正好与她慌张的眼神对上，满脸都写着“怎么办”的样子。
“好了大伙别吵了！开始上课。”
班主任的语文课可以说是所有课程中最枯燥且最没用的，最适合摸鱼睡觉。我回过头来，正在思考哪种睡姿最不容易发现时，奈音铃突然冷不丁地从旁边递来一张纸。
这家伙想干嘛啊……
「小佑！大危机！怎么办！」
纸上如此写着。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复习时间变长，社团活动终止，这样就没时间写小说了！」
笨蛋啊。
「你自己回想一下投稿截止日在什么时候。」
「一月十三号，怎么了？」
「就算考试日期不变，十二月末到一月中旬的时间都够你写两本了吧？」
奈音铃接过纸一看，顿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这家伙是完全不把假期当时间吗？
随后，她又在纸上写着什么东西，伸出手来递给我。可此刻同时伸出手的我却完全忽略了班主任的视线。
“白佑！奈音铃！干什么呢！”
“不是的，听我解释……”
“两个人去后面站着！”
所以说我真的很讨厌上语文课啊。
——
我瘫倒在课桌上。
“呦，看起来你们俩上课挺火热嘛。”
“我现在正处于创伤应激状态，”我把头埋在手臂里，有气无力地咕嘟着。“如果你选择在这个时候惹我，我会把你从四楼扔下去。”
“不要我一走过来就默认为我是来找事的啊，这次我是来提议的。”
“什么提议？”
我抬起头来，看着姜朴一如既往的贱笑。
“考试结束后，我们来办个聚会吧？”
“你还是跟笨蛋坐一桌吧。”
说罢，我将手指指向旁边的奈音铃。
“……怎么了？”
“可是，你想想啊，咱不仅要顾着学习，还要一边操心小说，都已经这么辛苦了，结束后不得犒劳一下自己？”
我狠狠白了他一眼。
“不明白一名优等生兼幽灵成员是怎么说出这番话的。”
“拜托了，白佑！”话说一半，姜朴低下头，双手合十，显出一副丢人的样子。“我最近可谓是废学忘习的在寝食，起码让我有点动力吧！？”
“连学习的动力都要找别人帮忙，你自己不觉得招笑吗？优等生？”
后三个字，我着重加强了语调。
“其实……我觉得姜朴同学的提议挺不错的。”奈音铃摆出思考的姿态，我不禁在心中默默惊叹他们居然能笨到如此彻底。
“在考试前就规划之后该如何庆祝，你们觉得这样还能考好吗？”
“……”
“……”
顿时，二人哑口无言。
“嘛，虽然我也不太喜欢这样子的说教，但事实就是如此，还是别想太多了吧。”
“……嗯。”
聚会……吗。
如果是曾经的我，大概都无法想象吧，这种专门为社交怪物安排的专场。
可现在，我居然产生了一些小小的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