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我躺在白色的床上，到处是讨厌的药水味道。想伸出手撑起身子，却发现右手被硬硬的东西包裹了起来。
很难受。
大人们过来了。爸爸，妈妈，老师，还有其他不认识的大人，全都围过来了。真奇怪，明明在我躺在白色的床上之前都没见过面的大人，此刻却这么关心我。
到处都是听不懂的话：听不懂的责备，听不懂的道歉，一切声音在我耳中显得那么遥远。
我什么也没说。
如果，我一直躺在这张白色的床上，我的人生会不会有所改变呢？
“小奈。”
他来了。
那个勇敢，温柔的笨蛋来了。
“谁干的？”
“……他们。”
“用的哪只手？”
“……不知道。”
他走了，头也不回的走了。我抬起头，想要伸出手拉住他，可我的手却被讨厌的东西束缚着。
「不要走啊，笨蛋……」
本以为再也不会流出的泪水在此刻决堤。
——
“请考生们有序进入考场——”
随着广播声声响起，我与众人走进不同于以往的教室里。被隔开的整齐书桌，黑板上“端正考纪”四个大字，很难令人想到在这之前这里还有着一群吵吵闹闹的学生和一个扶额皱眉的老师。
规划时间的日子持续了许久，直到昨天为了考试才勉强睡了个好觉。而今天，终于能证明我过去牺牲了睡眠时间的几天没有白费了。
“监考老师分发试卷。”
我接过试卷，写上了自己的名字，静静等待着那一声：
“考试开始！”
……
…………
“叮铃铃——”
「终于考完啦～」
「喂，等会去哪里逛逛？」
「我要回家补这几天落下的番！」
不同于刚进考场时的沉默，每个人都奇迹般的生龙活虎起来。不过想一想也是理所当然，毕竟期末考试的结束也就标志着假期的到来，想必他们一定已经开始期待着日后该去哪里玩了吧。
那么，我也该规划一下这个寒假该怎么浪费了吧。
“小佑！考的怎么样？”
正当我畅想着美好未来时，奈音铃小跑了过来。
“还行，不过是临头抱佛脚的功夫。”
“这下就能专心写小说了呢！”
“……是啊，哈哈……”
不过，我似乎暂时丧失了规划假期的权利。
——
考完试后，社长决定举行这学期的最后一次社团活动，用来计划日后的写作目标。于是我与奈音铃一同走在依旧无人的走廊，前往那个看不到头的文学社。
“话说，这次似乎也是今年最后一次社团活动了呢。”
“又不是要毕业了，最后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时间过得真快啊。”
是啊，真快啊。不觉间，我也在心中默默感叹。
我们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走到文学社的门前。推开门，社长似乎已经恭候多时。
“好早啊，社长。”
“我的考场，是离这里最近的，不早才怪。”
“考的怎么样？”
社长狠狠瞪了我一眼。
“不要，一开始就聊，这种伤感的话题。坐下来聊正事。”
于是我的话题被强制扯开了。
我把书包随手放在桌上，刚坐下来，从底部传来的冰凉不禁使我打了个哆嗦。
“现在，考试已经结束，我们都能过专心写小说了。等回家了，我会创建一个社群，文学社的所有人，都要在里面，每天汇报进度。”
“怎么莫名有一种压力感。”
“你以为，是针对谁而设计的，懒狗。要是一天，没有监督你，肯定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摸鱼了吧。”
……这倒也是实话。
“而且，由于我们要投稿的是，纸质文章，所以最低期限，在一月十号，线下投稿的截止日。”
“这不就少了三天吗？”
社长完全无视了我的发言，转而向奈音铃问道：
“奈音铃，做得到吗？”
“我……我会努力的！”
接着，那温柔的眼神犹如一把利刃，转而插在我的身上。
“少数，服从多数，你就抱着必死的决心吧。”
“是吗……”
我默默叹了口气，不过问题不大。这个时候，我在考试前几天努力规划时间的成果就体现出来了。前半夜复习考试内容，后半夜为小说构思，牺牲了睡眠时间的我实际上已经完成了第一卷的三分之四。
嗯，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不过，你们似乎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吧？”
“？”
我们向着声源处看去，只见到最不应该出现的人在最不应该出现的时间出现了。
“喂，这里可没有表演杂技的地方。”
姜朴依旧靠在门边，摆着他自认为很帅的姿势。
“太过分了，白佑，挂名成员也是人啊。而且，我这次来可是为了让你们回忆起重要的事情。”
“说来听听？”
“说起最重要的事，莫过于试后聚会了！”
……
“……你专门跑来文学社，就是为了讲一个冷笑话？”
“诶？我们不是约好的吗？”
我有些差异姜朴居然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没脑子的话来，完全没注意到社长有些可怕的视线。
“白佑，怎，怎么回事？”
“不是的社长！这只是姜朴单方面的信口雌黄！”
“其实……我觉得适当放松一下也不错，对吧小佑？”
“怎么你也……”
社长无情地打断了我们的话。
“那，那么我们的小说，怎么办？”
“这点很简单，”姜朴此刻迈着他自以为很帅但实际上十分滑稽的步伐走了过来。“把聚会时间定在二十五号，正好也是圣诞节，在消遣的同时为小说取景，衍发灵感岂不更好？”
“……”
我们几个沉默不语。
“而且，小说应该是那种在有灵感的情况下就能写得很快的东西吧？”
“不，不得不承认，说的在理。”
“……这好像就是最佳方案了呢。”
得到了社长与奈音铃两人的表态，姜朴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
“嘻嘻，怎么样？”
“算了……随你吧。”
最终，我还是选择了顺从。
“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回家后记得把我拉进文学社群组里喔☆”
走出社团，关上房门，于是徒留我们三个面面相觑。许久，社长咳了咳，终于要为今年最后一次社团活动划下句号。
“那，那么，下次见面，就定在二十五号，大家这两天，放松一下。”
“真罕见啊，社长居然会说出让我们放松这种话。”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自己把自己绑起来，在书桌前两天两夜……”
冷不丁地说出这番话不禁让我毛骨悚然。
“你果然是有那种◯ ◯的爱好啊！”
——
假期之所以是这个名字，是有理由的。
我无力地举着手机，瘫软在床上，静静望着残酷的文字符号。
「二零二三年，十二月二十五号，上午十点四十分。」
这两天，过的太假了吧？
门被吱呀推开，老妈从门后伸出头来。
“今天小佑醒的有点早啊，明明平时都是下午才起来的。”
我转过头来，无助地望着老妈。
“今天是二十五号吧？不是日期写错了吧？”
“莫非是这两天过的很没有实感？”
一语点破，不愧是我的老妈白予终。
“……很没有实感。”
“这是当然的吧？毕竟小佑你这两天除了睡觉就是吃饭，在餐桌上都迷迷糊糊的。”
“没办法啊，谁让我考试前那么累。”
“那为什么今天就要早起呢？”
实话刚要脱口而出，我便意识到自己差点犯下了大错。如果直接说“要和文学社的人一起聚会”肯定会被老妈调戏一番，其中有女生的事情可能还会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因为要出门为小说取材。”
我想了想，还是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专门挑的圣诞节？”
“就是这样。”
老妈的神色，一看就知道又在想些什么奇怪的东西。我从床上起来，回避着她的眼神，向着衣柜走去。
“话说今天不是周一吗？你不用去上班的？”
“科研所放圣诞假啦～”
“真好啊。还有，我要换衣服了，能不能回避一下？”
“诶～让老妈看看小佑的发育情况嘛～明明小时候还经常让妈妈帮忙搓澡的说……”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变态。”
——
下午五点零七分，文学社群组。
「社长：傍晚六点，百乐商场大门口集合。」
「我：这倒是没问题，不过为什么是百乐商场？」
「默认名称2110：看来你不知道啊，圣诞节的百乐商场可是兰城最热闹的地方哦。」
「我：不是要去取材的吗？商场有什么好取的？？」
「默认名称2110：不要在意这么多细节，到时候要做的事自然会做的。」
「默认名称2110：（默认流汗表情）」
「社长：那里的圣诞树，很好看。」
怎么连社长都……
「貓：抱歉，刚刚没看群组消息，是六点集合吗？」
「我：是这样的。」
「貓：（猫猫收到表情）」
我关闭手机，站在房间门前发呆，记忆还停留在上次与奈音铃二人去百乐商场的时候。
不过，这次是四个人一起。
……可别胡思乱想了，白佑！这次不过是一次普通的出门取材，绝对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
绝对。
我在心中默默鼓足了气，穿上外套便走出了房门。
“这就要走了吗？”
“嗯。”
老妈坐在客厅沙发上，歪头对我邪魅一笑。
“会不会给老妈带点礼物呀？”
“我看着办吧。”
“这种敷衍也很有小佑的风格呢～”
“烦死了。”
换上运动鞋，如同往常般开了门，再一次踏出了这个家。
——
距离集合时间还有十五分钟，我便到了百乐商场门口。人很多，很多，多到令我有些厌烦，甚至感觉连空气都变得浑浊。紧张、不安……那些讨厌的情感又要慢慢地，从脚尖爬上我的身体。
“小佑——”
听到有人喊着我的名字，我转过了头，看见奈音铃正一路小跑着靠近我，直到停在了我的面前。
“现在才四十五分啊。”
“小佑不是也提早来了吗？”
依旧拗不过这个烦人的她啊。
“那你打算现在干嘛？”
“……不知道。”
看着奈音铃一如既往的笨，我轻轻叹了口气，心中却莫名产生了一种安心感。我四周望去，在门口旁看见一条有些老旧的木头长椅。
“去那里等他们吧。”
“嗯。”
坐了下来，却都不知道该如何提起话题，我则在这沉默中无心瞄着奈音铃的装束。依旧朴素的大衣，脖子和手上都穿戴着当时我替她选的格子围巾和手套……以及带歪了的猫猫头发卡。
“话说，这个发卡你已经戴了半个学期了啊。”
“也是呢，不知不觉就戴了这么长时间呢。”
“而且技术也没有进步。”
“谁让我这么笨手笨脚的……”
真是的，一边用不服气的语调一边承认自己的缺点是怎样啊。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问了：为什么只要是和我有关东西，你都能保留很久？”
“怎么这么问？”
我没有说话，指了指她头上带歪的发卡，仔细一看，甚至都有些褪色了。
“很简单啊，因为这个是小佑送的。”
“和我送的有什么关系吗？这个可是我从楼下超市五块钱买的便宜货啊。”
“才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
这下轮到奈音铃不再发话了，我静静看着她有些扭捏地坐在了椅子上，脸蛋如同微醺般红润，这般异样的她尤其少见。
犹豫许久，终于等到她开口说话了。
“因为……”
“——姜朴驾到，统统闪开——”
我们不约而同地向前望去，姜朴正展开手臂，作着一副滑稽的模样走过来，而旁边的社长看起来羞地要把头钻进地缝里。
“蠢，蠢货！别喊了，太丢人了！”
“啊呀，看起来人都到齐了。”姜朴无视了身后的社长，来到了我与奈音铃面前。
“我其实挺好奇为什么每次你和社长都出奇的顺路。”
“顺路就是顺路啊，住得近当然顺路了。”
“路上遇到他，简直就是，煎熬。”
“是那种恨不得不认识的程度吧？我懂我懂。”
我点点头，如同寻到了知己般。
“不要在当事人面前一本正经地说着坏话啊，听着好伤人……”
打开手机，才发现现在还没有到六点整。
“时间还没到呢。”
“怎，怎么说？”
姜朴挺起了胸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自信感。
“还用说吗？聚会当然是越早越好咯！”
“……你到底是来玩的还是来干嘛的。”
于是，文学社今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聚会，稀里糊涂的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