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第二天大清早，我一改在假期里睡懒觉的习惯，精神抖擞地早起洗漱、做早锻炼，像个自律的健身博主一般享受了一顿让全身肌肉都感到欢愉的早餐。在和蝶衣简单确认过今天的行程不会有改变后，便整理好着装、从家里出发了。
蝶衣家本来和我家住的很近，但由于暑假期间我搬到了尚未收拾完毕的别墅里来休息，所以距离就变远了。虽然坐地铁慢慢悠悠地出行也不失为一种好选择，但或许是因为我的内心深处充满期待吧，于是我选择了最为直截了当的出租车作为交通工具。在搭车之前，我还顺路去了一趟附近的甜品店，买了几种蝶衣会喜欢吃的甜品，当成是见面的小礼物。
说起来，已经和我混成脸熟的甜品店女服务员在得知我是要送给女生的时候不知为何偷偷笑了。
度过了枯燥无味的三十分钟车程，我来到蝶衣家小区的大门口，虽然她叫我在小区门口等着，但既然时间还早，就顺便进去逛一逛吧——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不紧不慢地迈开步子，路过现代小区内常见的设施，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蝶衣所住的那栋楼的楼下。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左右，但就这么傻等也没有意义，我干脆掏出手机，将信息传送给了蝶衣。
“我到你们家楼下了，你换身衣服慢慢出门吧，坐电梯下来就可以看见我。”
“咦？你已经到楼下了？我马上来。”
简短的对话结束之后，我提着装满甜品的购物袋，开始在电梯前来回踱步。
我来过蝶衣家很多次，但只停留在目送她回家的程度，没有进家门。这里和别的住宅小区差不多，也是个非常普通、宛如玩具小镇一样的地方。虽然面积很大，但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各种物业的通知单张贴在电梯旁边的告示栏上，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尽管并没有抱怨的意思，但果然片刻的等待会让人感觉十分漫长。
忘记时间过去了多久——其实应该顶多就只有五分钟，但我的体感却告诉自己等待了有二十分钟以上。电梯的门忽然打开，蝶衣像童话故事中的妖精一样从里面钻了出来。
“冷泉老师！”
我们双目对视的瞬间，蝶衣就开心地朝我小跑过来，我则是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抱住了蝶衣。虽然也就只有一个月左右没见，但在学校外见面这件事意外地还挺让人开心的，而且感觉格外新鲜。
顺带一提，冷泉水月是我的名字，而蝶衣通常都会叫我“冷泉老师”。
“哇，你给我带了什么？”
蝶衣一眼就瞅见了我手上提着的商品袋。
“只是随便买了点甜品。”
她今天穿的衣服既可以说是居家服，也可以说是外出的私服，我很少目睹她穿校服以外的衣服的样子，尽管是非常普通的黑白相间色短袖衬衫和卡其裤，却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哎呀，看来你还是舍得为我花钱的嘛。”
“我当然舍得啊。”
“哼哼——那我这件新衣服怎么样？”
“非常好看，很适合你。”
不管如何，蝶衣看起来心情不错。
由于被父母勒令即使假期也只能单独出门两个小时，所以和她去远一点的地方显然是不现实的，再加上这附近并不是什么热闹的市中心，甚至可以说有点偏僻，于是我们就决定在小区的各种店铺里消磨时间。
也许她只是感到无聊，但因为各家有各家的规矩，随便约同学出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就只好找我了。
我们依次逛了奶茶店、零食店、文具店、超市、篮球场……这些对于蝶衣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当然，我也买了些下学期必须会用到的文具作为礼物送给她，她看起来非常开心，笑容也比在学校的时候还要甜美。
但是为什么呢——我总觉得她的笑容背后隐藏着某种阴影。
明明就只是在住宅小区内溜达了一圈而已，我却觉得这段时光无比珍贵，如果能和她出去旅行的话，想必应该会更加有趣吧——但是我深知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所以仅止于此就感到心满意足。
暂别的时间也悄悄接近了。
我们边聊边返程，一路上，蝶衣就像要抓紧最后的时间似的一直丢出各种话题，有学校的朋友、有老师、有网络段子、有学习成绩，我全程几乎都在当一个倾听者。我曾经答应过她，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和我分享，而我也乐意听她叙说自己的生活，仿佛这样做，我就能感觉到自己变成了她的家人一样。
距离她必须回家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所以我们并没有着急进入楼房乘上电梯，而是停留在小区的公园里，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望着远方。
“怎么样，今天开心吗？”
我将右手靠在公园的栏杆上，转身看向旁边的蝶衣。
“很开心呀！而且——我都有点紧张，因为太激动了，还害怕万一紧张到说不出话该怎么办……明明也只是一个月没见啊。”
“不会吧？我们之间应该不会紧张才对。”
“但我就是会紧张嘛，如果跟同学说话就不会这样。”
“因为你们是同龄人吧。”
我刚把头转过去，蝶衣就忽然碰了碰我的肩膀。
“你刚才不是拍了好多照片吗？给我看看。”
在漫无目的乱逛的这段时间里，我的确和蝶衣拍了不少照片，其实我本人并没有拍照的喜好，平时也绝不会自拍，但如果是和别人拍照的话就另当别论了。我希望尽可能地留下和她的回忆与印记，这样才能证明我们在一起度过的时间是真实存在的。
“啊——我觉得这张拍的还不错。”
“是吗？我比较喜欢这张。”
虽然不管是哪张照片中的自己看起来都有点僵硬，明显是不习惯拍照的最佳体现，但蝶衣的表情和动作却可爱到近乎完美。
和照片里满脸笑容的样子不同，现实中的蝶衣的表情却好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看来我的担忧并不是杞人忧天。
“蝶衣，你怎么了吗？”
“啊？没有……可能只是有点累了吧。”
蝶衣漫不经心地拨了拨自己的刘海。
“累了？果然是因为学习的事吗？”
“嗯……虽然上个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还算不错，但是毕竟快要读中学了，所以压力会有点大。”
“没关系，只要长大成人的话，一切都可以变得自由。”
类似的对话其实并不是第一次出现，然而我只能对她做出口头上的鼓励，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如果我能一直在她身边的话就好了，这样的话至少能起到一些更实际的作用——这个时候我总是会冒出这种荒唐的想法。
距离分别的时间又近了一步，这时，蝶衣用水灵灵的眼睛望着我，似乎有点犹豫地轻声开口。
“冷泉老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就当我以为蝶衣终于肯对我进一步倾诉，而将头再度转向蝶衣的时候，她却咬了咬嘴唇，最后什么心声都没吐露出来。
“算了，当我没问吧。”
蝶衣腼腆地笑了，但看起来似乎有点落寞。
“这样啊。”
我也随口回应了一句，虽然有点在意，但蝶衣并不是那种会把所有苦水都一股脑倒出来的率直女孩。应该说，其实她是个连她自己都没发现、意外地相当别扭的家伙。
反正也不急着非要今天知道不可，我将这个问题搁置在一旁，决定不再追究。或许也是因为虽然不能永远陪在她身边，但我还是有接近无限的时间的缘故。
最后，我们又随便聊了一会儿，终于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了。我们一同乘上电梯，来到她家门口。
“再见，蝶衣，下学期见。”
我想当然地认为下一次和蝶衣见面肯定是开学之后。
“再见——”
我目送蝶衣安全走进家门后才转身离去，然后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着我的背影喊了一声。
“冷泉老师！你路上要注意安全！”
“啊，我知道。”
上一次被说“路上要注意安全”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我完全回想不起来，也许所谓的长大就是这么回事吧？不过，即使变成大人的我被还不是大人的蝶衣叮嘱，感觉却也不坏。
结束了与蝶衣的会面，我怀着畅快的心情回到家中，洗了个澡后又美餐了一顿。对于节假日也几乎不结伴出门的我来说，今天就像是久旱逢甘露一样爽快。真不可思议，人在心情好的时候几乎所有的思考都是正面的，比如现在我就忽然觉得自己仿佛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之一。
但现实却是残酷的——即便我不算是世界上最不幸的那个人，恐怕也无法跻身进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行列吧。
因为，就算没有今天这出突然的假期会面，我也不可能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让我和蝶衣的人生都发生巨大转变的怪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