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接触前夕(五)

作者:洛莎贝赛森海特 更新时间:2024/10/9 0:08:44 字数:4038

废墟、一片不断燃烧的废墟。破碎的混凝土块在偶发的震动下四处散落,废墟的边缘升腾起巨大的烟柱。

洛莎记得那里以前矗立着一座巨型立体粮食培养塔,它负担起整个城市80%的粮食需求。但现在……那只不过是一片不断升起化学毒雾的废墟。

远处的太阳缓缓溶解在地平线上,天空呈现出一片令人窒息的昏红色。贴近地平线的火烧云和远处仍在燃烧的废墟融为一体。

天空上不断有赤红色的流星划过,但洛莎并没有去许愿,因为她明白那是什么。高悬于近地轨道的赤轨星环只需稍稍破坏动平衡,就会陷入不可挽回的崩溃。

远处那些不断落下的流星就是赤轨星环的碎片。在星环上居住着两百四十亿人口,现在都化作了远处流星雨的一部分。

他们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都伴随着生命一起,在大气中燃烧气化而消掩于历史当中。

即使赤轨星环紧急解体升轨也无济于事。只需稍稍抬头就可以看见赤轨星环的残骸。巨大的弯曲结构依稀可以辨别出是星环主结构的一部分。那破碎扭曲的结构就好像濒死之人为了乞求得到拯救而伸出的手,干瘪且丑陋,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这可怖的景象很快就会消失,在引力和碎屑流的共同作用下残骸将被撕碎抹平,成为真正的行星环。

在远处的废墟里有一个小小的避难区,淡蓝色布满灰尘的救灾帐篷上飘扬着联邦的蓝底耀星旗。不断响起的抽泣声和小孩的哭喊声交织在空气里。飘扬在空气中的名为恐惧的怪物,仿佛将每个人都含在了嘴里。

救灾帐篷前逐渐排起了几条长队,那是国民警卫队在发放食物。长队中不时有骚动出现,但在几声短促的枪声过后又陷入麻木的沉寂之中。饥饿的人们拼命将食物填入胃中,即使一点微小的碎屑也不肯放过。先前他们可能是在学术上颇有建树的教授、可能是冷静敏锐能言善辩的律师、也可能是眼光敏锐能力出色的经理。

但现在都一样。

急促的警报声再次回响在废墟的上空,惊慌失措的平民丢下食物试图寻找可以隐蔽的掩体。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自动战斗机械就已砸进人群当中。

在飘扬的灰尘里、在被碾碎的肢体上、暗灰色的机械肢体上反射着耀眼的刃光,每个肢体的前端都内置着一挺电磁机枪。

这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专为杀人的机械,螳螂般的外形带着锋锐的暴力美感。自动化战斗机械在人群中快速地舒展着肢体,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人类血肉构成的风暴。平民的惨叫和民兵发出的怒吼被搅拌在一起。

国民警卫队的子弹在自动战斗机械的外壳上弹出火花。而自动战斗机械的电磁穿甲弹却能轻易撕碎躲在掩体后的肉体凡胎。联邦的蓝底耀星旗被踩在地上,洛莎看向踩住旗帜的自动战斗机械,它的观瞄探头上也印着蓝底耀星旗。

这些自动化战斗机械都隶属于联邦军队的行星卫戍军团。

为什么这些原本保护人民的铁卫却变成了屠杀人民的恶魔呢?

洛莎不记得了,但洛莎看见了自己,看见自己矗立在那片燃烧的大地上。洛莎看见了自己的脸,那张布满仇恨、愤怒、悲伤、绝望、痛苦的脸。被满溢而出的情感所扭曲,在那双金红色的眼睛中充盈着疯狂。

警告!掩体部分结构损伤!请求人工接管!

突如其来的警报声将洛莎从可怖的噩梦中惊醒。

睁开眼睛,触目所及的便是乳黄色的天花板。舒适柔软的床铺将躯体包裹住,因此产生了一丝微小的安全感。

洛莎接入扩展层调出警报详情,这段警报是十几分钟前的消息。似乎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例行损伤警报。洛莎便不再关心,关闭吵闹的警报声就习惯性地将问题丢给基地AI处理。

扶起身体观察起四周,干净的军官宿舍里只有简单的生活用品。

墙上的壁灯散发着温暖的微光。一旁的床头柜上放着整齐的衣物,那是一套运动内衣和藏青色的军礼服。

洛莎迅速地套上内衣并穿好军礼服,走到镜前,看向镜中的自己。镜中映着一个精致完美的少女脸型。如果仅仅从相貌来看,是那种应该在放学后和同学去咖啡厅吃着甜点的青春少女。

银白色如月光般耀眼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映衬着那张没有血色的俏脸。镜中人微微向前凝视,金红色的眸子中已无曾经的仇恨与痛苦,取而代之的是空洞与虚无,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

合体的深藏青色军礼服,勾勒出年轻优美的身段,然而整个人笼罩在一层阴郁气息当中。淡漠的脸庞如同大理石雕塑一般冷硬,始终缺乏笑容。自嘲般勾起嘴角,却是一丝不含温度的笑。洛莎轻轻抚上自己的脸庞,嘴唇微动,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洛莎捏了捏自己的脸,细微的痛感确定镜中的就是自己。

银白色的长发散落在肩头,镜中那暗红色的瞳膜上正翻腾着暗金色的粒子流,粒子流构成了一个圆环。

洛莎知道那是负责接入扩展层的微机械的一部分,它们通过干涉神经束和视-听觉中枢生成扩展层的复杂图像与声音。

眼睛中的微机械负责辅助调节眼轴眼压,以及生成原始扩展光影图像。一般来讲是不可见的,但军方的深度强化与冗余设计使得富余微机械得以形成漂亮的图案。

这最微小的造物是人类最成功的发明之一。从前FTL时代到银河世代,在这三百年的时间中不断升级换代,并完全融入人类这一物种。

从受精开始,父母遗传的微机械就会参与其中,对胚胎进行发育诱导。伴随着胚胎成长,微机械网络也会逐渐发育并接入神经系统,强化免疫,并以人工手段提升智力基础水平。

在成长时期,微机械会对人脑进行诱导和知识刻印,即使没有父母或教师引导,也能确保其具有最基础的知识与生活常识。

成年以后,共生微机械可以根据需要展现出更多不同的效果,比如心理坚韧,肢体强化,战斗心理调整、疼痛阻断、记忆封存、压缩、删除、覆盖、重编译,甚至是完全重塑神经回路,使一个人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除此之外,微机械还能大幅度的延长一个人的寿命,人类在微机械的提升下人均寿命达到了惊人的200岁。

洛莎伸手接了些水拍了拍脸,冰冷的水让意识清醒了一些。洛莎试图从脑海中回想起记忆,但只能感受到一片虚无。所有的记忆就好像隐藏在一片迷雾当中,自己很清楚记得一些什么,然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洛莎仔细的整理了一下军礼服,随后拿出肩章。肩章藏青色的底色上缝着两条金色细线,在两条细线中央排列着四颗六芒耀星。

洛莎盯着军衔,同时脑海中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

庄重的礼堂中,一个面容模糊的中年人用着和蔼的声音说到:

“洛莎·贝塞森海特,联邦鉴于你在对前近卫无人化第一师平叛作战中的优异表现,现授予你大校军衔。”

洛莎无论如何也记不起那个老人的面容,但洛莎很清楚自己认识他,但脑中却是一片空白。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洛莎仔细端详起军礼服,冰凉稍硬的细腻面料摸上去很舒服。藏青色面料配上白色的装饰线和编织挂坠,在领口别有极为精美的领花。

领花以白金色的镂空盾牌为底,代表守卫人民的责任与义务。

图案是两支步枪交叉,正中垂下一柄长剑,加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抽象的六芒耀星,交叉的步枪代表力量与荣誉,垂下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代表克制与强权。

底部的橄榄枝包裹住剑锋,从橄榄叶上延伸出的麦穗环绕中心的长剑与枪,包裹住剑锋的橄榄枝叶象征和平与希望,环绕长剑与枪的麦穗代表繁荣与富庶。

洛莎看向镜中的自己,从心中泛起一股不真实的违和感。

我是什么时候成为的军人?我为什么会加入军队?我现在究竟多少岁了?

看向镜中,精致可爱的脸上依然是那副冷漠至极的表情,给人难以挥去的阴郁感。暗红色的瞳孔平静得像是一片毫无生机的荒漠。洛莎试着微笑起来缓和一下冰冷的表情,在得到各种极为僵硬的假笑后便放弃了尝试。

回忆起刚才的梦境,现在仅仅留下一些残缺的画面和难以释怀的复杂情感。心中却是更大的疑惑,那些可怖的画面是真实的吗?为什么如此让人难以释怀。

洛莎觉得这样无法得出结论,于是回忆起更加久远的记忆。在苏醒后自动机械便告诉自己,记忆储存晶体信息丢失了。那么现在要做的就是去寻找记忆储存晶体,至少比在这里胡思乱想要好得多。

洛莎重新接入到扩展层,不过这一次是接入了基地中央管控系统。密密麻麻的错误警报和事故弹窗几乎要覆盖整个视野。

洛莎只好一键清除失效的旧信息,一瞬间眼前就清爽了不少。而刚才吵醒自己的事故警报,是基地的一台巨型升降机部分烧毁。

洛莎随即调出基地通讯列表试图呼叫联勤人员,结果却看见列表上的人员信息全数变灰,同时后方备注是KIA(Killed Ln Action阵亡)

洛莎立刻发觉基地的情况不对。这种程度的伤亡显然表示基地陷入了某种未知的风险当中。洛莎立刻呼叫了机械宪兵,命令其送来单兵自卫武器。同时上调了基地警戒等级至一级战备状态,紧急加派巡逻守卫进行搜查,并调取基地安全日志。

军官宿舍的大门缓缓开启,高大的机械宪兵推着一个银白色的箱子走了进来。箱子的两边向外滑开露出内部整齐排列的武器。

拿起手枪,冰冷坚硬的手感和沉甸甸的重量给人以坚实的安全感。暗灰色的简洁几何外形显出凛冽的美感。取下弹匣,抽出一旁的快填弹夹插上去,七枚金黄色的枣核气动外形子弹被整齐压入其中。12 mm化学电浆弹在灯光下泛着耀眼的金属光泽。虽然装弹数量较少,但威力却极为强劲。洛莎挎上腋下枪套将手枪塞入其中。并拿起三个备用弹匣和一盒子弹放入腰带上的弹药盒。

之后,洛莎拿起放在支架上的多功能复合剑,多功能复合剑在未激发的状态下看上去仅仅只是一个毫无攻击力的厚实宽大的剑柄。轻轻握上剑柄就能建立战斗数据链,灰色的微机械顷刻便从剑柄中涌出。淡蓝色的微光伴随微机械的流动而闪烁,瞬间一柄长剑便出现在手上。

战斗数据链的建立使得它可以随着想法变成各种形状的武器与工具。

洛莎没有再拿更多的武器,毕竟如果连手上这些武器都没用的话,那么拿再多的武器也只是累赘罢了。

准备好之后,洛莎随便阅览了一下基地安全日志,很奇怪,完全没有更新。

走出宿舍,外界的通道显得昏暗与破败,地面上有一层薄薄的浮灰。天花板上的灯光有很多已经彻底熄灭了。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基地的运转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自动系统显然已经濒临崩溃。

地面微微一颤,一些灰尘被震落下来。扩展层弹出警报。警报监控中显示有一支四人小队通过升降机潜入了基地。在偷窃基地的检修车的时候被紧急加派的警卫发现。随后在警卫部队的拦截时使用了某种可能是榴弹的武器引爆了供油站,剧烈的爆炸破坏了大量设施,同时对警卫部队造成了大量伤亡。

洛莎本想调集医疗资源进行紧急救护,但又想起警卫部队的自然人早就化作白骨,便放弃救援的打算,决定先关照一下潜入基地的老鼠们,胆敢入侵军事基地并且大肆破坏,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暴徒了,必须要出重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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