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层的仿生蒙皮已经完全腐烂,露出底下的聚合物结构。平日里的工作就是帮助变成懒鬼的人类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然后把发酸的衣服拿去洗掉。
不过被这东西杀掉的人可不算少,毕竟它有一把高周波刃,平时帮人切点水果,紧急情况下也可以切开金属结构实施救援,在注入攻击程序后拿来切开骨肉也是轻而易举。
克里格确定那台自动机械的核心结构损毁后将注意力转移到少女身上,她的身下是一滩暗黑色的血迹,一直从隔离门拖到现在所处的位置上,正对着一面巨大的落地镜,膝盖上躺着一个死去多时的女孩。
更远处的隔离门旁边躺着另一位少女,她只有半截身子,倒在一片暗红色的巨大血泊中,看上去是被隔离门腰斩而死,克里格展示了一下自己袖标。
“我是救援,我接到了你们的委托,请你放松,我这就为你止血……你还好吗?”
因为背对的缘故,克里格看不见少女的脸,只好小心翼翼地接近过去,少女口中喃喃有词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克里格瞥见一缕目光,
少女正透过镜子凝视着克里格,那眼睛正淌下血泪。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活着?”
少女不知是在向谁发出疑问,克里格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少女便迅速将手枪抵住下巴,在短暂的一声枪响过后,冷酷的物理法则敲定了结局。
粘稠的血和澄澈的血一并飞溅出来,克里格抹掉粘在脸上的血滴,两者的区别主要在于血液内是否混杂了细碎的组织。
挂在导航板上的终端震了震,【探灵小队】所有成员的生命体征确认消失,这是委托更新的提醒,现在克里格的任务变成了带回小队的身份牌和遗物,附加任务是就地处理尸体使其安葬。
同时,委托也警告克里格注意保存行动记录,公会方面可能会在行动后对记录进行审查,以确定是否有违法行为。
克里格叹了口气,现在他的身份变成了‘秃鹫’,也就是专门收尸,带回逝者遗物的遗迹猎人,主要靠搜刮逝者身上的遗产获利。
克里格半跪在地上俯下身子,最后在少女的手腕上找到了身份识别牌,很少有人会这么做,毕竟那两块大铁片挺影响手腕动作,克里格猜测少女是将这东西当作手链在用。
将身份牌取下,用终端扫描身份牌上的二维码便进入到死亡记录上传界面,拍摄照片,记录死亡原因。
克里格从导航板上取下终端,将尸体放入取景框,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情绪。
真是难看呢,不管看过多少次都是这样。
少女选了最顺手,但也是最难看的一种死法,脑袋像是一个挖空且半腐烂的西瓜皮,碎成几块的大脑四散在地面上,像是浇上了草莓果酱的奶味果冻,只是这果冻更加的粘稠滑腻,还被雕刻成了脑珊瑚的形状。
真是麻烦呢,要是有不添麻烦的死法就好了。
克里格这样想着,随后便被自己的想法气笑了。
打开终端的录像功能,摸出口袋里的丁晴手套戴上,小心翼翼的将碎掉的大脑塞回去,不管再怎么努力,依然有三分之一的大脑不翼而飞,留下一个空落落的部分,至于飞出去的脑壳,那东西碎的过于厉害,只好一起丢进去。
年轻的生命骤然凋零,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而自杀,这让克里格不由自主的想起赫斯卡迪亚的国盟维和行动,同样是年轻的生命毫无意义的消逝,同样的自杀,被装进棺材,披上国旗送上隆隆作响的运输机。
在现代战争中,人会像狗一样毫无意义地死去。
克里格能做的,不过是收殓起他们曾经作为人而留下的痕迹。
“愿能安息。”
克里格将少女那流淌着血泪的眼睛合上,逝者有没有安息不知道,但对于活人来说,睁着眼的死人很难让人安心。
在仔细检查过后克里格发现三人的长相可以称得上标致,而且没有什么化妆的痕迹。虽然三人长相不错,但克里格对死人没兴趣,或许某些口味独特的人群会喜欢。
克里格除了对死人不感兴趣以外,也对世界上绝大多数女性毫无兴趣,但这也不意味着克里格是什么有着特殊取向的家伙,克里格拥有正常的生理需求,但却很少对现实中存在的女性动心,即使有,在稍稍深入交往过后也会分手。
女性普遍让克里格感到厌烦,过度的情绪化,在理性方面,她们往往喜欢抛开事实不谈,需要有人一直满足她们那玄之又玄的情绪价值,整个人就是大写的麻烦,这就导致克里格一直被评价为一个情感淡漠的人。
而造成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不是别人,是克里格的母亲。
奈乐·冯·海因里希
在嫁过来之前,她的名字叫奈乐·德·卡佩,是高卢公国昂古莱姆大公爵最小的女儿,生性忧郁多疑,是一个相当敏感的人。
依照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你人生中的所有问题都和因为你潜意识里想要娶了你妈外加杀了你爸有关,弗洛伊德管这个叫俄狄浦斯情结,而女性有一个镜像的理论,叫厄勒克特拉情结。
克里格只觉得搞精神分析的这帮人都是纯粹的变态,
因为事实正与俄狄浦斯情结相反,因为母亲过于癫狂的精神控制倾向,克里格能从她身上感受到的只有窒息,克里格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穆青那病态的控制欲。
首先是翻抽屉,之后是过滤通讯,跟在身后从这间屋子走到那间屋子,跟仆人、管家、窗帘还有家具打听为什么孩子老那么孤僻,老那么闷闷不乐。奈乐的关心是如此深切,以至于在克里格跟她交心之前禁止出门。
有些时候,克里格被母亲那温柔中带着悲伤的脸庞迷惑,竟希望得到她的怜悯。
“这是私事,妈,我不想谈。”
在这之后克里格逃进自己的房间,而她则不停追问:
“是不是网上的麻烦?是不是因为某个姑娘?是不是因为某个男孩子?到底是什么事?为什么就是不肯信任自己的母亲?难道你不知道无论什么话都可以告诉母亲吗?”
克里格在房间里等着,持续的敲门声消失了,固执而忧心忡忡的问题消失了,最后,不情不愿的沉默也消失了。
当克里格等到完全确定她已经离开,等了他妈的五个钟头,然后走出房间,发现她就在面前,双手抱胸,眼睛里溢满了责备和失望。
那天晚上她就歇斯底里命令站在一旁看着仆人拆掉房间的锁,以后也永远不许关上。因为一家人永远不该把彼此关在门外。
除此之外,她对丈夫的意见则更大。
“克里格,你父亲在虐待我们。”
克里格茫然的抬起头看向母亲,看向那满是忧郁,眼泪汪汪的大眼睛。
“虐待有许多种。有时候言语比子弹更能伤人。而抛弃自己的孩子和妻子。”
“抛弃?他不是每个星期都会抽时间来看我们吗?”
母亲摇摇头,对克里格的发言充耳不闻。
“他抛弃了我们俩。他并不需要在政务上花那么多时间,他能做的事情还有许多许多。没什么意义的事儿,好多年前就没意义了,这种事多的是,想做的话,为什么不做那种事去?”
克里格摇摇头,觉得不可思议,但却没法说出口:
她恨他,仅仅是因为父亲不肯变成不问政务、可有可无的废物?
母亲只管继续往下讲:
“他被权力迷了心眼,嘴上说着要为民如何如何,实际上就是不肯放下他那点权力来陪陪家人。又不是非得处理政务才能过活,世界上有那么多贵族,有哪些像他一样?就算有也是可能同家人待在一起,在没必要工作的时候选择工作,这根本……”
母亲顿了顿。
“没错!克里格。我相信这就是一种虐待。而且如果这些年来你父亲有我一半忠诚。”
“我并不觉得爸爸对你我不忠,他连找女人的时间都没有,他的关心……”
母亲叹了口气打断克里格的发言
“我并不真的指望你能理解。我还没有那么蠢,我知道事情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这些年来一直是我抚养你长大。
你父亲老是忙这忙那,你犯了错只好由我来教训你,我不得不对你严加管教。然后他赏光回家带着礼物待上一两天,你就把他当成了大好人。
这倒不能全怪你,他也一样要为此负责。事到如今,相互指责已经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只是觉得……我只是觉得应该让你知道。哪怕知道了也无济于事。”
克里格听罢之后只觉得家里有这么一个人,回去处理政务倒还更轻松一些。
有些时候克里格会被母亲叫到床边,母亲伸手抚摸克里格,能感受到她的呼吸,甜甜的,闷闷的。
“我们再也不能指望你父亲。现在只剩下你和我……”
若是克里格默不作声,她就会面孔大变。
“你怎么变得如此冷酷?我不记得将你教育成了这个模样。”
“……”
“为什么不说话?我要的不过是你的一个态度而已。”
哦,我的老天爷,真是去你妈的态度。这种交流只让克里格意识到一件事,绝对不要向他人敞开内心。
绝对不要!
在这之后她就像是突然没法忍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陷入瞬间的癫狂与歇斯底里,青筋暴涨,面色冰冷的可怕。如果再一次因为不知道什么情况触怒了她,那么等待的就只有巴掌和体罚。如此令人窒息的控制欲只让克里格觉得她是个纯粹的精神变态,并让克里格不止一次的萌生并认真思考起杀了她的计划。
而当她因为常年的情绪低落和压力变化郁郁而终,克里格先是迷茫,之后是悲伤与欣喜的混合。
悲伤是因为那个曾经会抚摸他脑袋,真正关心并带着他出去玩的人不见了。
欣喜是因为那个可能会在抚摸过后莫名其妙一巴掌抽过来的混账去死了。
总而言之,母亲死后,克里格过的日子总算安生了些。
记录下三名死者的死亡原因后,克里格打开终端查看探灵小队另外两人的记录,那两个人死的最早,信号位于遗迹深处,对照地图规划好路线后克里格开始仔细审视周围的环境,一面落地镜,一个满是罗夏墨迹的通道,外加一道锁死的隔离门。
克里格仔细端详并用终端记录下所有墨迹图案的特征,行事作风如此细致是因为遗迹猎人的工作更像武装考古,遗迹猎人这个名号的起源和各国的‘猎兵’部队密不可分,猎兵是指一种能够快速部署到指定位置,能够在复杂环境中发挥优势作战能力的轻型步兵单位,其成员通常从猎人中挑选。
这些猎人除了打猎以外也经常深入遗迹收集遗产补贴家用,而猎兵部队作为快速部队,通常用来应对失控的恶魔机械与遗迹威胁,当公会组建,遗迹猎人的名号就这样顺理成章的出现了。
说起来,克里格曾经在军校中接受过罗夏墨迹测试,因为这件事深入了解了罗夏墨迹测试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
罗夏墨迹测试是一种来源于前文明的投射法人格测验,所谓投射法人格测验就是让被试者通过一定的媒介,建立起自己的想象世界,在无拘束的情景中,显露出其个性特征。
测试媒介可以是一些没有规则的线条;也可以是一些有意义的图片;也可以是一些有头没尾的句子;也可是一个故事的开头,让被试者来编故事的结尾。
因为这一媒介是模糊的,所以一个人的说明只能是来自于他的想象。通过不同的回答和反应,可以知道对方的人格与人生态度。
投射法的最大优点在于主试者的意图目的藏而不露,这样创造了一个比较客观的外界条件,使测试的结果比较真实、比较客观、对心理活动了解得比较深入,缺点是分析比较困难,通常只对高层次人员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