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斯特睁开眼睛。
周围是熟悉的酒馆布局,看台、委托板、壁炉、吊灯。一切都那么熟悉。
这里是......猎人协会。
“杜斯特,你还是来了啊。”
一个声音传来,酒馆角落,坐着一名精瘦干练的中年人,脊背笔直,一身风衣,手上布满历战的伤痕。
他背对着杜斯特,语气听不出悲喜。
“赫尔曼会长!你还活着,太好了!猎团的大家呢?”
杜斯特张望了一阵子:“不对,我应该在遗迹里,怎么会回到协会......”
赫尔曼悠悠转过身来,可看见他的脸时,杜斯特被吓了一跳。
那张脸朦胧无比,看不清五官,只有小孩子涂鸦般的线条在不断纠缠。
“杜斯特,冷静。到了这里就表示,你已经被他们吃掉了。”
赫尔曼喝了口起泡酒。
“我也一样,我们现在只是在一起等待死亡的囚徒。”
壁炉的火焰静静燃烧,窗外的夜似乎看不到尽头。
杜斯特十分不解:“可我们还活着,我们还有机会逃出去!”
他站起身,一把拧开大门把手推门而出。
“诶?”
屋子外只有空荡荡的一片,什么都不存在。只有无数黑影在徘徊。
他们注意到杜斯特,纷纷聚拢在一起。
“加入......”
“杜斯特......等你......很久了。”
“在一起......永远。”
黑影伸出手,却始终够不到酒馆内部。大门是一道分界线,隔开了怪物和人。
杜斯特向后退了几步,心有余悸。
他认得那些黑影的脸,其中不乏他的熟人和亲友。
“你不出去吗?”赫尔曼似乎感到很意外。
杜斯特咬了咬牙,提起赫尔曼的衣领,发出愤怒的质问。
“会长!我可是来救你的!但你这无所谓的态度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像你啊!”
赫尔曼的脸看不出表情,他只用疲惫的声音说道。
“都一样。”
“最开始走出去了一个,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精神不够强大的人很快会成为他们的一员,回过神来还留下的人只剩下我自己。”
他握住杜斯特的手。
空洞的脸,声音颤抖:“在你看来......现在的我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下一个就快到我了?”
杜斯特心中恐惧,搞不清现状。
“会长,你们......不,我们到底遭遇了什么?”
门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回应了他。
“让我来告诉你吧。”
男人绿发棘冠,正是猎人首席尤姆。
“尤姆首席,你是你把我带到这的!”
尤姆表情玩味:“我把你带来的?不对啊杜斯特......你再好好想想。你可是那个懦弱的杜斯特,为什么忽然会有勇气前来遗迹?”
杜斯特想要反驳:“和这没关系!人是会变的,我......”
“当然有关系!你早就被寄生子体选中了。你的思想,你的行为全都是因为想回归神树而无意识做出的举动!”
杜斯特沉默了,他对自己产生了质疑,这段时间以来,他的行为和过去相比的确一反常态。
尤姆张开双手。
“这里就是神树内部。所有的思想都将在此被统合。”
“我们不会再被衰老的恐惧所扰,就连肉体的死亡都无法消灭我们的精神!我们可以成为自己的主宰!”
尤姆狂热的模样让杜斯特感到陌生。
“尤姆首席,之前的你不是这样的......是你对我说,猎人只有死亡来临的那刻才能看清自己的价值!难道你忘了吗?”
“我认识的尤姆首席去哪了?!”
杜斯特悲愤交加,朝尤姆的脸挥出拳头,但被赫尔曼拉了回来。
“小子,他已经不是尤姆了。”
赫尔曼脑中闪过一个月前的画面。
为了探明虫潮的根源,他们在遗迹中找到一片奇异的晶体树林。
树林中心,生长着一棵瑰丽无比的巨树。
它是个奇怪的生命,虽然有剧烈的精神波动,却没有意志,根本做不到思考。
连魔物都算不上,只是一具空壳。
在巨树根部,两米高的漆黑树洞充满魔性的魅力,仿佛在引诱旅人深入其中。
——它等来的第一个人是尤姆
现在想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尤姆的意识就已经融入巨树。
赫尔曼不知道,是巨树复制了尤姆的思维......还是尤姆占据了巨树的空壳。
“不管怎样,放弃了人类的肉体,就再也无法以人类的方式思考了。
现在的它......只是有着尤姆记忆的某种东西而已。”
尤姆眼中充满不耐烦。
“有记忆,不就够了吗?为什么非得拘泥人类的身份?”
“会长,你的精神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我很期待你加入我们的那天。”
正当尤姆准备离去时,杜斯特咬着牙说。
“我还有同伴!她们之中有一位强大的魔法师......她会来取你性命的!尤姆!”
这话说出来,就连杜斯特本人都没什么底气。
他说不定早就被抛弃了,而且他也不清楚四阶魔法师的实力,只知道魔法师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可他没想到的是,先前表情一直很平静的尤姆此刻竟然狰狞无比。
“你......说什么?”
“你觉得我会输给她们?可笑!”
杜斯特都愣了一下。
看尤姆的表现,不会真给自己说中了吧?
“你就好好看着我是怎么把她们化作养分的吧!”尤姆说完,在众多黑影的簇拥中融入黑暗。
赫尔曼扶正帽子,畅快地笑出了声:“自从到这鬼地方,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尤姆露出那种表情。”
“你带来的同伴是什么来头?”
杜斯特思考了一下:“呃......学院里的魔法师学徒?”
“哈哈哈哈哈哈,玩笑就到此为止吧,你小子和我实话实说不好么。”
“......”
“你认真的?”赫尔曼猛拍桌子,整个人都站了起来。
“会长,听我解释!虽然是学徒,但她们之中有人已经四阶了啊。”
赫尔曼跌回座位。
现在的尤姆,恐怕已经到了危险种的临界阶段。
至少需要一支编制合理的精英战团才能将其讨伐。
单独一个四阶法师有什么用?
原本他以为杜斯特获得了魔导院的帮助,那群狗眼看人低的法师,到了关键时候还是能够信赖的。
他觉得,再不济来的也是导师级别的人吧?
可杜斯特竟然就找了两个学徒?
这不是纯送吗?
赫尔曼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会长?你这是在干什么?”
为自己倒了杯起泡酒,赫尔曼悠哉悠哉地喝了起来。
虽说是精神世界,可酒的味道和现实别无二致,唯一的缺点是喝不醉。
他给杜斯特也倒上一杯酒。
“趁着还有时间,喝点好的吧杜斯特。可惜啊......身为猎人我们连自己的死法都选不了。”
杜斯特一时有些好奇。
“会长您这样的人,要死也是要光荣战死吧?”
老男人和杜斯特碰了碰酒杯,把酒一饮而尽。
“开什么玩笑,要死我也是死在女人的肚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