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起通向胜利的高台不可能没有牺牲,为了实现理想的结局不得不放弃少部分人。
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希芙丝早有觉悟。
可是,有觉悟不代表就能欣然接受。
她曾用一个愿望倒转时空,否定了上周目所有玩家的努力,是世上最自私的人。
万事都想两全,而不从中选择其一,她的贪婪连恶魔都自愧不如。
笑脸面具下,阿米娜声音轻颤:“导师......不可以这么任性。”
希芙丝用冻结魔法熄灭阿米娜手中的火焰。
“你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活着?”
“不是的,我......”
“你什么你,非得当殉道者耍帅?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你只是选了个轻松的办法而已。”
“好好活着,看我操作。”
稳住阿米娜后,希芙丝把视线挪到兜帽青年身上。
她把手按在米斯特汀剑柄上,语气不善:“你刚才好像说过什么有趣的话......”
青年迅速摆手,摘下兜帽露出真容。
“希芙丝小姐,是我啊。”
“杜斯特?”希芙丝没想到兜帽下的人是他。
“呼......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半个月不见,杜斯特的气质比原先沉稳许多。面对熟悉的面孔,希芙丝没有完全放下警惕。
“你投靠城主了?”
“我不是,我没有!听我说,城主府的情况很复杂,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不要爆发内乱。”
杜斯特焦急无比,生怕在希芙丝面前说错什么。
“城主大人想和你谈判,地点在东边城墙,不过只能你一个人过去。”
是诚意?又或者是陷阱?
希芙丝摇了摇头。
就算是鸿门宴,自己也得去一趟,说不定逆转的契机就在其中。
“我答应。”
聚集了万人的广场,此刻却没有任何嘈杂声,靠近处刑台的人都听见了希芙丝和杜斯特的谈话。
希芙丝把米斯特汀插在处刑台中央。
“诸位,等待并心怀希望吧,我会让城主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以此剑为证!”
城主破天荒对一名通缉犯发出谈判邀请,做到这一步,已经是许多人想都没想过的胜利了。
可希芙丝知道,这还只是开始。
“带路吧,杜斯特。”
青年点点头,领着希芙丝走下处刑台。
人群像潮水一样退至两边,为希芙丝让出一条两米宽的通路。
每当希芙丝走出几米,都有激励声从四面八方传递而来。
杜斯特是其中最震撼的一个。
他初次见到希芙丝时,对方只是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学院学生。
这么短时间内竟然就得到如此巨大的声望,简直不要太离谱。
越过城卫军,登上楼梯。
杜斯特把希芙丝送到城墙最高处后止步于此。
希芙丝继续向前走,天边已泛起旭日的初光。
没有埋伏在暗处的刀斧手,没有来自角落里的冷箭,只有城墙边一道削瘦的背影在等待。
还没等希芙丝开口,罗格尔便说:“我早就想见你了,果然,我们彼此在本质上还是相似的人。”
希芙丝不止一次想象过落日城的控制者有着什么样的形象。
可现在,她只看见一个面色憔悴的普通男人。
“你指使韦恩坏事做尽,对落日城的民意视而不见,甚至用魔物当做女儿的替代品......我们有哪里相似?”
罗格尔丝毫不让:“你杀了我的挚友,打破我构筑的秩序,让这座城市处于毁灭的边缘。”
两人相对而站的位置下方,正巧是韦恩的身死之地。蜘蛛网般的裂纹还留在城墙之上,至今没有修复。
“即便有这么多矛盾,可我们还是因为一个共识才聚到此处,不是吗?”
“......没错。”
城主点点头:“说出你的诉求,我会尽可能满足。”
希芙丝眯起眼睛,第一句话就直指问题的核心。
“交出女皇。”
“你怎么可能知道?”城主脸色惊讶,可很快镇定下来:“很遗憾,我不能答应。你根本不知道杀了女皇会有什么后果。”
罗格尔的想法很坚定,与其让虫潮踏平城市,还不如打一场内战。
“我为什么要杀她?”希芙丝话锋一转,循循善诱。
“我的精神魔法可以完美去除深渊虫的本能冲动,也能保证女皇虫今后不再伤害人类。只要你信得过我,我有能力让你女儿变回原本的样子。”
罗格尔眼神闪烁,不敢置信。
“原来如此......难怪那名戴面具的附虫者会追随你!”
困扰自己无数年的难题,居然这么简单就能迎刃而解?
他内心充满荒诞的不真实感,如果当年治疗女儿时希芙丝也在的话,情况会不会有所不同?
“可是,我的精神操纵只能作用在对象毫无防备时使用。”希芙丝给城主浇了盆冷水。
“你确定能让女皇完全不抵抗?”
时隔多年,罗格尔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要是我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你说的问题应该不需要担心,即便成了魔物,瑞丽安内心深处还是敬爱我这个父亲的,我会尽力说服她......”
“不,我一定会说服她!”
“给我一点时间,事成之后我会让杜斯特来找你!”
这场谈判,比希芙丝预想的顺利太多,顺利到她有些恍惚。
“一言为定。”
晨阳从东方露出一半,希芙丝伸出手和罗格尔握在一起。
杜斯特护卫着罗格尔返回城主府,他看见罗格尔脸上的笑意,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
罗格尔脱下外套,兴奋地呼唤女儿的名字:“瑞丽安,我有办法治你的病了!”
沉默。
空荡荡的房间内没有任何回应。
若是往常,她早就扑到了自己怀里。
罗格尔生出一丝疑虑,在房间内搜寻起瑞丽安的身影。
可是,他却看到一个不可能存在的人出现在家中。
“你是......阿兹特!”罗格尔咬牙切齿,他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人。
“嘘......孩子正在睡觉,不要大声喧哗。”阿兹特的膝盖上,瑞丽安正在假寐。
她脚边的注射器内还残留着抑制剂的液体。
“不可能,你到底是谁?阿兹特早就死了,我亲眼看着她死的!”
能把落日城从蛮荒治理到井井有条,罗格尔的铁腕手段功不可没。
就算阿兹特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又怎样?万一让帝国高层知道自己在饲养魔物,一切就都完了。
那时候的他怎么可能会让唯一知情的阿兹特活下去?
随便安上一个罪名,便将阿兹特送上斩首台。
戴着圆眼镜的阿兹特慢悠悠从椅子上站起来。
“哦?你是说这样吗?”
她直接上演一出‘拿首好戏’,用手刀砍下自己的头颅。
城主惊骇无比,即便头颈分离,阿兹特还能继续张口说话。
“我本想促成一出压迫与反抗的剧本,看来是我太低估希芙丝了,区区一名圣隶,竟然能找到第三种结局。”
“这可不行,这样下去我还怎么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阿兹特用手颠了颠脑袋,把头重新安回脖子上扶正:“事已至此,只好由我来亲自修正。”
“在一定条件下,人类的爱能转变成同等的绝望,如果你被叛乱者杀死,不妨猜一猜你女儿会怎么样?”
阿兹特的眼镜反射着寒光,嘴角裂成恶魔的弧度:“想必会是非常有趣的剧本......”
杜斯特守在走廊,隐约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声音。他敲了敲门:“城主大人,你在和谁说话?”
没有回应。
杜斯特又敲了敲门:“喂喂,城主大叔?”
门内忽然爆发出一道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快逃!去找希芙丝!”
杜斯特神色一凝,拔出断剑斩开大门,他转动视线搜寻敌人,可映入眼帘的却是罗格尔倒在地上的尸体。
死状惨不忍睹。
屋内墙上到处写满醒目的猩红文字‘天诛贼臣!’
有着破碎金瞳的女孩跪在地上,泪水不断从眼眶流出。
当泪痕凝固,她的声音变得冷漠而无机质:“过家家游戏结束了,所有人......全都去死吧。”
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人类,即便自己只是个伪物,可记忆里对父亲的敬爱是货真价实的。
“漫长而短暂的美梦,该结束了。”
瑞丽安张嘴把罗格尔的尸体吞入腹中,张开三对礼裙般的修长蛾翼,上面的眼睛花纹摄人心魄。
她撞开天花板,以极快的速度冲到天空,一种女皇虫独有的信息素逸散到周围。
——这是属于深渊虫的歌谣,唤来黑潮的号角。
阿特拉斯遗迹内。
暴乱的虫群感受到了王的呼唤,它们焦躁无比,像被烟熏的昆虫一样到处胡乱飞舞。
位于中央,和圣遗物·盖亚圣柜融为一体的巨大光茧不断跳动,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正要降生......
它们只听从女皇的指令,鞘翅的振动声共同构成一道难以理解的信息。
如果翻译成人类的语言,那是在说。
“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