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的站在废墟中,残破的躯体如摇曳的烛火般黯淡,双眼紧闭,仿佛陷入了恒久的沉眠。
那常常扬起的嘴角此刻垂了下去,脸上的沟壑也松弛了下来,再无往日的和蔼,双手撑在大剑上,布满老茧的手指无力的弯曲着。
风停了,耳旁再无半点嘈杂,她抱着不知何种心情走向男人。在他的身前堆满了魔物的尸体,一直延伸至枯树前,血染红了他那老旧的臂铠,杂乱的枝蔓扎根于脚下,贪婪的汲取男人的生命。
男人的心脏仍在跳动,只是越来越微弱,血肉模糊的眼无声的注视着远方,他的胸膛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一刻形同槁木般的心脏,浅浅的震颤着,断掉的右脚踝让他的站立无比艰难,但即使是这样,他仍守在洞口前不曾倒下。
“罗斯……结束了,我们……成功了。”
男人没有任何反应,残缺的耳早已听不见任何声音,空无一物的眼眶夺去了他的视力,他什么都不剩了。
“罗斯……”奥菲希雅伸手抹去男人眼角的血浆,
他有了反应,僵硬的抬起头来呆呆的环视四周,却始终看不见少女的身影,片刻后才恍然,伸手摸向自己的眼眶,在探了个空后收回了手。
罗斯的嘴角动了,好像要同她说些什么,只是那遗失的下巴制止了他的行为,罗斯沉默了,他像是有些苦恼,嘴角扬起一个熟悉的微笑,就这么看着奥菲希雅。
她心中了然,越过罗斯看向倒挂的安维纳,洁白的神官服已残破不堪,萎缩的身体看不出原本的面目,同残破的玩偶一样单薄。
死一样的寂静,唯有她的心跳声砰砰作响,像湖面的波浪一样不息,再次见面时已说不出任何话来,东隅已逝,如果有可能的话她想好好的告个别,就像书中热血主角的中二发言一样。
“即使是这样也没赶上吗……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奥菲希雅喃喃自语道,
自从洞窟出来后,格蕾丝的话越来越少,她不再掌控身体,就这么任由奥菲希雅一个人走着,沿着来时的路走过来,再无半点魔物的身影,一直到了枯树下。
这树从未动过,可它的枝条上挂着的东西却越来越多了,有两位冒险者,有挣扎的盆景,有干枯的安维纳,有血腥的断肢……
虽只是短暂的同行过,却已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还不是很了解他们每个人,他们的名字啊理想啊喜好啊,现都化为无言,或许是魔法的滤镜太重,让她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些,她应是要救他们的,是想救他们的。
“咚。”背后传来声响,奥菲希雅急忙转过身去,只见罗斯挡在她身后,沉默的攥着剑柄
不知何时出现的魔物群包围了他们,它们分食完地上的尸体后让出了一条小路,随着几声清脆的脚步传来,一位紫发女子走了过来。
一袭复古的洋裙,精致的花边环绕,及腰的长发外加一双死寂的眼,发丝自然垂了下来,遮住她的鬓角,她的左手执着羽扇右手撑着伞,她忽略掉眼前的男人,遥遥朝着奥菲希雅行了一礼,“贵安。”
奥菲希雅尝试呼唤格蕾丝,但并没有得到回应,无奈只得沉默以对,
“初次见面,阁下,碑海时序第四席门蒂拉向您问好。”眼前的洋裙少女开口了,声音轻轻柔柔的,
“有何事?”
“应该是我问您才对,阁下为何要闯入我们的据点,还这般无礼。”门蒂拉的语气有些无奈,泛着淡紫的眸眨了眨,
“……”
看着沉默的奥菲希雅,门蒂拉收起羽扇,诚恳的开口:“此地发生的一切碑海可以不追究,权当作见面礼了,另外这些人我也可以完整的还给您,但是有个条件。”
“你为什么肯定我会接受呢?”
“自是不会,只是比起打架我更倾向于商谈,不知阁下意愿如何?”
“……”
急急急,奥菲希雅现在很急,眼前这个神秘的少女带给她的压迫感太强了,如果拒绝的话就凭她能赢吗?看着罗斯几乎到极限的模样,她的心沉了下来,看样子只能答应了啊。
“你…说吧。”
见奥菲希雅同意了,门蒂拉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挥手驱散所有的魔物,递出一个玉牌。
“此物您且收好,若以后再见到持有此物的人,帮个小忙即可,仅此而已。”
“……”
在奥菲希雅接过飘来的玉牌后,洋裙少女开始了伸手指挥起来,随着一轮覆盖天空的皎月出现,时间在飞速的倒退,周围的一切都在复原,突然她想起被遗忘的瑞维拉,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骤然跌落。
等奥菲希雅起身后,发现自己处于一片雾气中,眼前没了小镇的影子,她攥紧袖中的小刀警惕的望着四周,就在下一个瞬间她翻滚躲过了不知何处的斩击,还来不及看清何物又连续闪躲开飞来的骨矛。
就在这时奥菲希雅抬头看见一条骸骨铸成的飞龙,它口红的那道白光越来越盛,脑海中自动播起了自己的前半生,她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想来格蕾丝多半是昏迷了,这具身体的魔力早在突围时就用光了,至于后续的那些消耗……
下一秒,一道充斥着寂灭的吐息焚毁了地面的一切,就在她被刺的闭上眼后,一道身影出现在她的身前,圣洁的光环萦绕在二人身上,随着他的抬手,光束自末端被斩开。
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她悄悄的睁开一条缝,看见了身前的盔甲人,一下子眼眶就布满了泪水,多少日夜来的担忧在此刻都化为了眼泪,一下子击穿了她的心里防线,一种晶莹剔透的幸福感涌上心头,她委屈又强装镇定,“你还来干嘛。”
“抱歉,我来晚了。”骑士的声音沉稳又带着自责,
不过,还活着真好啊,回想起自己的两辈子,莫名的委屈感让她很想哭,用小手强扯下嘴角两边的翘起,努力的平复心情。
“我一直在担心先前的隐瞒,还有自己的突兀会不会让你感到害怕,会不会让你不安,但正因为我的不告而别让你处于危险中,我…差点就再一次的失去你,我不敢想象那会怎样,所以现在我明白了……我不会再离开你了,希雅。”
“呜呜……唔,你…混蛋……”大豆般的泪珠落下,她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放声大哭,
“我爱你,希雅。”
“请试着相信我吧,我会用余生证明这一点的。”
背光的骑士伸出手向阴影中的少女发出了邀请,哭泣的少女回应了骑士,伴随着屏障外的冲击两人一同握住了剑柄,共同挥出。
无形的剑气摧毁了飞龙的背脊乃至脖颈,它无力的挣扎最后碎裂,发出一道悲怆的声响,再无半点动静,直至溃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