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课上的光线折射
周五下午的物理课，讲的是光的折射原理。
李老师在黑板上画入射角与折射角的示意图，粉笔灰簌簌落下。窗外的阳光正好斜射进教室，在讲台附近形成一道清晰的光柱。
顾晞坐在靠窗第三排，阳光恰好擦过她的侧脸。
陆昭坐在她斜后方，这个角度能看到光是如何在她脸上描摹轮廓的——从额角到眉骨，从鼻梁到下颌，每一处转折都被光镀上极淡的金边。她的睫毛在光中几乎透明，眨眼时像蝶翼轻颤。
李老师讲到关键处：“当光从光密介质射入光疏介质时，如果入射角大于临界角，就会发生全反射……”
顾晞微微侧头，看向窗外的天空。这个动作让阳光完整地照在她的整张脸上。
陆昭的笔尖在笔记本上停顿了。
他看见光是如何在她脸上“全反射”的——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是某种更微妙的感觉。她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极细腻的光泽，像上好的瓷器。那道从窗外斜射进来的光柱，仿佛因为经过她的身旁而变得不同，变得更……温柔？
“陆昭。”
李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
陆昭猛地回神，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焦过来。顾晞也转过头，眼里带着询问。
“你来回答，”李老师推了推眼镜，“刚才我说的全反射临界角计算公式是什么？”
陆昭站起来，大脑一片空白。他刚才完全没听课。
教室里很安静。薛望在座位上拼命使眼色，嘴唇无声地动着，但距离太远看不清。
“折射率之比的正弦值……”一个很轻的声音从斜前方飘来。
是顾晞。她没有回头，嘴唇几乎没动，但声音清晰得像耳语——用了月之力残留的某种传音技巧。
陆昭立刻重复：“……等于光疏介质折射率与光密介质折射率之比的正弦值的倒数。”
李老师盯着他看了两秒：“坐下。上课认真听讲。”
陆昭坐下时，手心都是汗。
下课铃响。学生们涌出教室。顾晞收拾好书本，走到陆昭桌边，轻轻敲了敲桌面。
“走，天台。”
……
旧实验楼天台，午后的风带着初冬的凉意。
顾晞靠在栏杆上，抱着手臂看陆昭：“所以，物理课你在看什么？”
陆昭站在她对面三米处，像犯了错的学生：“……窗外的云。”
“云？”顾晞挑眉，“能让被太阳选中的人看得入迷的云，长什么样？拍张照我看看？”
陆昭沉默。
顾晞叹了口气，走过来。她在距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下，仰头看他——这个角度，和教室里他从后方看她的角度正好相反。
“陆昭，”她说，声音很轻，“我知道你有疑惑。关于我的来历，关于系统，关于为什么选中你……所有的一切。”
陆昭的心脏微微一紧。
“我也知道，这些疑惑会让你忍不住观察我，分析我，试图从每一个细节里找到答案。”顾晞继续说，“这很正常。如果换作是我，也会这样做。”
她顿了顿：“但是——”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点在他胸口，日之力核心的位置。
“不要把观察变成负担。”她说，“也不要因为那些‘应该搞清楚’的事情，错过了‘正在发生’的事情。”
陆昭低头，看着她的手指。很细，很白，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
“比如？”他问。
“比如，”顾晞收回手，转身望向远处的操场，“比如今天的阳光很好。比如刚才物理课的光折射其实很有意思——如果你认真听的话。比如……”
她侧过脸，夕阳在她眼中映出细碎的光：
“比如你明明可以直接问我‘刚才是不是你帮我’，却非要在这里纠结我为什么要帮你。”
陆昭愣住了。
顾晞笑起来，那笑容在夕阳下明亮得不真实：“答案是：因为我们现在是搭档。搭档之间互相帮忙，需要理由吗？”
她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顾晞。”陆昭叫住她。
“嗯？”
“你头发上……”陆昭走过来，伸手——这次是真的有东西，一片很小的白色绒絮，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
他轻轻摘下来，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发丝。
很软，带着淡淡的、说不清是什么的香气。
顾晞没有躲。她抬头看他，眼睛很亮：“这次是真的有东西？”
“……嗯。”
“那谢谢。”她说，“不过下次可以直接说，我自己能弄掉。”
“我知道。”陆昭说，“但我想帮你弄掉。”
空气安静了几秒。
风吹过，把顾晞的头发吹乱了几缕。她伸手拢了拢，那个动作随意又自然。
“陆昭，”她忽然说，“问你个问题。”
“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顾晞看着他，“有一天你发现，我来到你身边的所有理由都是假的，我做的所有事都有其他目的，我甚至可能……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
她顿了顿：“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在物理课上看我，在天台上和我说话，帮我摘头发上的绒絮吗？”
问题很重。重得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面。
陆昭沉默了很久。
久到顾晞以为他不会回答，准备转身离开时，他开口了：
“会。”
一个字，很轻，但很坚定。
顾晞怔住。
“因为，”陆昭继续说，眼神认真得近乎固执，“物理课上的阳光是真的。你帮我回答问题是真。刚才头发上的绒絮是真的。还有——”
他顿了顿，耳根微红，但声音没停：
“你站在光里的样子，也是真的。”
风停了。
天台上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校园广播。
顾晞看着陆昭，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笑了。不是促狭的笑，不是调侃的笑，是一个很复杂、带着点无奈、又有点温柔的笑。
“笨蛋。”她轻声说，“这种话，应该等搞清楚了所有疑惑再说。”
“为什么？”
“因为万一我是坏人呢？”顾晞歪头，“万一我真的是带着恶意接近你的呢？”
陆昭摇头：“你不是。”
“……这么确定？”
“确定。”陆昭说，“因为如果你是坏人，就不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把太阳石给我。不会在那次战斗时，都把最危险的部分留给自己。不会在特训时，明明可以轻松打败我，却一遍遍教我控制力量的方法。”
他上前一步，距离近到能看清她睫毛的颤动：
“顾晞，疑惑是疑惑，感觉是感觉。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搞清楚一切，但我的……”
他停住了，像是不知该如何表达。
“你的什么？”顾晞轻声问。
陆昭深吸一口气：“我的……心。告诉我，可以相信你。”
说完这句话，他的整张脸都红了。像被夕阳狠狠烧过。
顾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她才轻声说：
“陆昭，你知道吗？在异能者的培训手册里，有一条很重要的准则。”
“什么？”
“永远不要凭‘感觉’相信任何人。”顾晞说，“因为感觉会骗人，情感会蒙蔽判断，而异能者犯错的代价，往往是生命。”
她抬起头，深褐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少年的脸庞：
“所以你现在做的事，很危险。”
“我知道。”陆昭说，“但我愿意冒这个险。”
“为什么？”
“因为……”陆昭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因为如果连你都不可信，那这个世界就太没意思了。”
顾晞怔住了。
然后，她忽然笑起来——不是轻笑，是真正开怀的笑，笑得肩膀都在抖。
“陆昭啊陆昭，”她边笑边说，“你真是……我见过最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笑够了，她擦了擦眼角——真的有笑出来的眼泪。
“行吧。”她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陆昭。
是一个银色的小U盘，很旧，边缘有磨损的痕迹。
“这是什么？”陆昭接过。
“我所有的‘秘密’。”顾晞说，“来历，任务，能告诉你的都在这里面了。加密了，密码是你的生日倒过来，再加今天的日期。”
陆昭的手僵住了。
“拿回去看。”顾晞说，“看完之后，如果你还想在天台上和我说话，还想帮我摘头发上的东西……”
她顿了顿，声音轻下来：
“那我们再继续。”
说完，她转身离开。走到楼梯口时，又回头：
“对了——物理作业第三章第六题，你上次做错了。正确答案应该是用能量守恒，不是动量定理。”
她挥挥手，消失在楼梯转角。
陆昭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个还带着她体温的U盘。
夕阳沉得更低了，天空从金黄过渡到暗紫。
风又起，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他低头看着U盘，金属表面反射着最后的天光。
然后，他把U盘紧紧握在手心，眼眸带上了些许笑意：“哎…留点神秘感也不错啊。”
远处传来放学的铃声，校园广播开始播放轻柔的音乐。
平凡的一天，即将结束。
而故事，将会以疑惑为起点，以信任为赌注，以少年人那颗总是不按常理跳动的心，继续写下去。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