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矛盾都被杂乱一团,内心的笃信又能含着多少虔诚?——维尔伦斯城日报,人历475年,幽夏。】
玛基克依旧认为魔法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神迹”。使用魔法也不是在亵渎神明。
神明在那么遥远的星球上,我们歌颂他们的事迹,神明是感受到了“爱”才给我们使用魔法的权利。他想。
圣典中的句子他早已全部背出,生物,物理,炼金,艺术,维尔伦斯城里有的也全部学完。
“克里夫,你来回答。”歌德法泽叫起举手的克里夫。
魔法,是秩序?玛基克在听到克里夫的回答后内心感到一股惊愕。
如果他来回答这个问题,会给出和克里夫——他的意思是,克里夫的答案与他的相似,但克里夫的答案提出了另一种方向。
魔法是秩序······秩序是规则的集合,魔法,规则······
——魔法是表象。
玛基克恍然大悟。
【但是——】
【这样一来······我不就是那茫茫庸才中的一人了吗?】
玛基克不甘的叹道。
这一切的想法他都藏在心里,难道真正的天才也是这样?他不禁想。
于是在歌德法泽向他提问时,他便没了那股子傲气,或是说,那傲气被压抑的目光给遮蔽住了。
玛基克意识到,自己或许是另一种庸才。
【但至少······不是他们。】
“魔法?当然是神明降下的神迹了~”
玛基克笑着回答。内心竟有些跟学院里其他学徒攀比而产生的优越感。
不过他很快否定了这点。
······
告别了歌德法泽,玛基克尊着他的意思去迎接一个人。
神学学士皮埃尔。
这个学士涉嫌研究禁忌被抓捕,刑期满后被送往维尔伦斯城。
维尔伦斯城附近几乎都是片荒无之地,骑士团每月出去调查,每次调查的结果都是:向城西或城东、城南、城北方向又探索了多少米。
不过同时,维尔伦斯能够产出一种极其稀有的矿石:火石。冒险者,旅行者,甚至一些贵族都需要这种矿石,因此也有商人会在飞艇驶过这座城市上空时来进货一番。
物托未大学录取了玛基克后,再过个一年,专门接他的飞艇就能到来。
玛基克不解的是,人境内只有十二驾飞艇,怎么会抽出一架来押送一个犯人?
他内心又不禁想,十二驾飞艇,真的会抽出一架来接送他去大学么?
为什么你要有这种想法?为什么你连这种程度的打击都受不了?玛基克对自己内心感到不解。
如黑羽笼罩下的世界一片昏暗,玛基克随着眼角若有若无的泪水,他走到了唯一一处火光聚集的地方。
四个人正在被烈火吞噬。
他们像是不去撕咬巨蛇的尾巴的那些人,此刻都被火焰灼烧。他们的喉咙破裂,连喊叫的资格都被剥去。
一块碎片,不知是皮肤还是衣裂,打在了玛基克的脚上。
?
玛基克下意识将脚挪了挪,黑暗的光线也跟随着他的脚步移动,无法脱离。他只能将身体挤到更漆黑的地段去,于是他的耳朵渐渐能听到更高处,传教士的祷告声。
传教士,歌德法泽说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无可比拟。贵族可以奴役贱民,领主可以奴役百姓,国王可以奴役世人。
【但传教士,是可以奴役万物的职业,不,这已经不是职业,是使命,是神的使者,远远比神的使徒更高贵!】歌德法泽说。
“伟大的主神啊!请原谅他们愚笨的行为吧!不要让他们化作不死的恶鬼,不要让他们活在世间!我们将为您献出他们的心脏!······”
玛基克只敢低着头,仿佛一抬头就会跟那茫茫众生融为一体。
【几个异端,这是你们不敬仰主神的后果······你们自找的!】
他内心暗暗道,提头正视前方,一边避免对上异端的视线,一边挤出拥挤的人群。
“好!!!!”
背后有人喊了一声,玛基克听后慌忙地跑向城门,若他慢下了脚步,仿佛就成为了那四个异端的同伙。
所以他跑的更快了。
这样就好,我才是唯一的,我才是特殊的,玛基克想,克里夫,也许你想成为特殊的,但你不行,因为你们都是庸才啊。
“明明只是别人一次的表现,你为什么要这么在意?”玛基克对自己说。
克里夫只有物理学和艺术学的学分达到了合格线,克里夫平时胆子小的跟蚊虫一样······不,比蚊虫还小,毕竟蚊虫至少敢来吸你的血,一挥才溜走,所以他是比蚊虫还小的。
仅仅凭所见一束光芒,便敢确认自己看到的就是曜日的全貌吗?玛基克在内心劝说道。
但他很快意识到,如果有个活的更久的庸才,用穷举法这种卑劣手段胜过了自己的知识的话,自己貌似也是那个傲慢的偏见者,自己好像就是自己批判的人······
不,你们的世界理解是胜不过我的。玛基克脚步渐渐慢下。
我会找出比他更好的回答。
维尔伦斯城盛产火石,于是宵禁就被安排在第一颗火石熄灭之后。
而现在第一颗火石点亮,周围的街巷里纷纷冒出来一些披着黑色斗篷的人。
这并不是什么组织,怀着女婴的妇人,流浪者,杀人犯,对决打手,肮脏骑士,禁忌异端者······就连刚才的传教士,被允许使用魔法的神徒歌德法泽,都是这种装束。
于是一条条交错的火蛇,或阴暗,或光明,浮现在维尔伦斯城的上空。无论如何,这火蛇终究是撕开了黑色的乌羽,展示出漫天幽蓝的星空。
玛基克在一条最长的火蛇上,前方却是厚重的城墙。这大抵是为了抵御不必要的灾难。
他身旁出现一道灰暗的近路,从此过可以快速来到城门。
虽是灰暗,却也因有火石才叫灰暗。
孤独的街巷里,总是会有那么一两个过客的,这过客可以是世界上的所有庸才,可以是歌德法泽,甚至是克里夫——但绝对不会是玛基克自己。
所以玛基克手中拿着自制的法杖,走到真正黑暗的地方。
四处无人。
八方无声。
好,那么就是现在······
玛基克将一颗火石拿在左手,虽说只要将其擦向另一颗火石,就能发亮。但玛基克不这么干。
“于冰冷沙丘中点亮篝火,于北境异兽前驱散寒风,于苍茫大海上飞舞灯光······伟大的主神零序神啊,您的使徒在幽深的地牢蒙受着苦难,请赐下微渺须弥的一片耀斑,忠于您的使徒将奉上虔诚的信仰······”
玛基克轻轻吟唱每个月偷偷从歌德法泽手记中背下来的句子,事迹——哦不,是神迹才对,原由,需求,代价······这些都一一有了应对。
法杖发出微微光亮,几束光线淡淡地刺出,然而只是连接到了火石,之后便再没动作。
【······此术之现,于黑暗中滋生火焰也。】句子上是这么写的。
实际看来确实有某种存在感受到了呼唤,确实有光线伸出,但在其中似乎有些堵塞······
像是某种存在不知道要做什么,在茫然片刻后消失。
火石没有被点亮,光线褪去,法杖的尖角出现裂痕——铭刻在这“法杖”上的纹路在这一刻变的没有意义,简单来说,这法杖现在不过是根木棒。
哪里出了问题?玛基克想着,立马开始一处分析。
咏唱的发声?环境?还是自己?
不不不——太多不确定性了!
法杖的摆放,挥动与否,火石是否要有能量,咏唱的音调是高,是低,是没有,还是两者都有······
果然,魔法的研究就是很复杂啊。
“那为什么他能这么轻松的说出我研究的答案!!!!”
玛基克将手中的法杖刺入墙缝中。
但他仍然觉得内心有一张狰狞的脸在撕咬他的血肉。
“垃圾法杖——”
他一拳将法杖截断,但随后又立马去捡地上法杖掉落的后端。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周围不知哪里的火石照亮了法杖后端的纹路,这是他每日偷看完歌德法泽的手记,每个失眠的夜晚下,拿着朋友送的极小的银片刻下的。
【我才是那个研究魔法的人!我才敢在教会的调查下研究魔法!我才可以解放魔法!!!】
玛基克内心不甘地捡起法杖后端,并拿着它去掏卡在墙缝里的那部分。
他划偏了很多次。
玛基克凝望脑海里克里夫的样子,克里夫结巴地说出他的见解,微笑,但又紧张,眉毛皱的很紧······这是想法突然出现时才会露出的表情。
一时的所想就和我的研究契合了吗······
玛基克掏的动作渐渐慢下。
“至少我建立起了原理,即使这个原理可能是错的——日动说之前不也是错的吗,但它也至少,或多或少帮助了人们一点吧······”
玛基克淡淡说着,他将法杖后端收起来,磨平了前端暴露出的一丝木屑。
无论是神赐论,还是神助论,魔法起源于神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两种论点都将魔法拘禁在神权之内。完全否定了魔法可以作为生产力的事实。
玛基克的研究,就是为了解放魔法,他自认为这才是学神学真正的意义所在。
但神学不会告诉他魔法的本质是什么,也不会告诉他怎样才能解决维尔伦斯城外的问题。
神学······
他回忆起刚才那四个异端的下场。
研究魔法,真的是在忤逆神明吗?
那么即使这样······
玛基克终于是不敢往下想去,他又一次在内心叹道。
【总之还是先把新的法杖做出来吧,知识之类的等到大学再说。】
玛基克对自己多变的态度感到厌恶,笑着自嘲了自己一番便走到了城门。
皮埃尔同街巷内的那些人一样都穿着黑色长袍,压着面貌,出示神使特有的银木字徽章后便跟着玛基克走去。
皮埃尔的声音嘶哑,步履也蹒跚,即使拄着拐杖也要走十步休息一步。
玛基克并不认为这种学士能给他什么魔法上的帮助,便也只是简单介绍了自己就再没讲话。
要宵禁了。
玛基克跟着皮埃尔,并不需要担心自己被制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