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她的名字叫做“语竹”,只因为她被村民们找到的地方,是在降龙村后面的一片竹林内,又因为找到她时,正下着零星小雨,于是乎,她刚开始,被村民们称呼为——“雨竹”。
不过后来,自认为学富五车的村长,觉得“雨竹”这个名字太直接,而且又没有少女应有的阴柔气质,索性随手一改,便成了现在的“语竹”。
语竹一开始其实并不受村民们的待见,尽管她五官端正,长相清秀可爱,眼瞳黑中带亮,嘴唇如樱桃般红润,如同仙女下凡一般,但是她那抹稀罕的墨、绿、白渐变色齐肩发,着实让村民们不得不用有色的眼镜去看待她。
因此,她被嫌弃的村民们“介绍”到村尾处的小诊所,让见过世面,对新潮东西见怪不怪的年轻医生对其进行照顾。
“身高1.56,体重40公斤……看你样子,也就14岁左右吧。”年轻医生看着正在测量身体的语竹,微笑地说道:“虽说不能征用童工……这样吧,你的住宿及一日三餐都在我这解决,如果过了两年,也就是你16岁后,仍在我的诊所工作,我再给你发工资,你看怎么样?”
“行……”
“那好,不过你要答应我,不可以乱动这里的药品,也不能带孩子们进来我的诊所玩耍哦!”
“好……”
就这样,语竹正式成为年轻医生的助手。白天,她就乖乖地待在诊所内,帮年轻医生处理各种事务,诸如搀扶病人就诊,记录病人病因,登记药品出入。晚上,则坐在村里的祠堂角落,与村民们一同收看电视节目,顺带给行动不便的老人端茶倒水。等到娱乐时间结束后,她也会主动去搀扶老人,陪着他们安全回家。
一来二去,村民们与语竹是越来越熟悉,对她也是越来越友善。数个月过去后,语竹就已经成为村里面的一份子。
“语竹,你已经在这降龙村里面待了好几个月了,这一年里头,你是既当大伙儿的护士,又当老人们的护工,甚至还抽空帮村民们照看田地和小孩,对村里的贡献可谓是颇大,但是你也知道,外面有些乱,目前只有医疗药品和少量生活用品能进得来,因此村里面给不了你什么贵重的东西。思来想去,也就只能赋予你合法的‘身份’,来暂时报答你对村里的奉献。”
说着,村长将一张白色卡片递给语竹,而卡片上的“姓名”一栏,写着三个大字:
“龙语竹”。
看着手中的身份证,龙语竹十分激动,因为“龙”姓,正是降龙村的主姓,也就是说,她已然是“大家族”的一员,这里,就是她的家。
“谢谢村长!”
说着,她转过身去,对着在村长家门口看热闹的村民们深深鞠了个躬:
“也谢谢村里的大伙能接受我,谢谢!”
看到龙语竹鞠躬,围观的村民们也都乐呵呵地鼓着掌,热烈欢迎这位新成员的加入。到了晚上,村里面还拿出为数不多的物资,搞了个简陋但隆重的建村纪念仪式,整个村子,久违地热闹了一个晚上。
再过一个月,又到了收获的季节。这天,正在诊所代替生病的年轻医生看诊的龙语竹,在收音机里听到一则新闻:
“……经过多日作战,我军已成功击败月兰市残余的反间生物,月兰市迎来解放。但由于暂时无法关闭近郊地区的一处大型反间洞穴,因此月兰市的最终走向,似乎仍未明朗。对此,我们特地邀请「瓦尔基里」作战小队指挥官——陶楚杰,来进行独家采访……”
“陶楚杰……?”龙语竹听到这个名字,内心莫名扑通一下。对这个名字十分好奇的她,看了看周围暂时没有事情需要处理后,便专注听着收音机里的内容。
“……对于反间生物,不仅是我,女武神们也对其入侵家园的行为咬牙切齿,怒不可遏!因此,我代表我们队伍,向月兰市,乃至全国的民众保证,一定会在下届「瓦尔基里」竞技大会到来的前夕,破解存在于月兰市近郊的反间洞穴,彻底解放月兰市!……”
“老李,你听,月兰市一解放,我们村就不再缺乏物资咯!”
“是啊是啊,这可是天大的喜讯哟!”
躺在病床上的两位老人在听到月兰市解放的消息,不由得欢声笑语起来,似乎病也跟着好了一大半。但听到这则新闻的龙语竹,却一改之前的微笑脸,神情变得尤为凝重。只因她在收音机里,听到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以及声音的来源——陶楚杰。
“陶楚杰……陶楚杰……陶楚杰!”
在内心默念无数次这个名字后,突然,好似有一道激光从天而降,射入了龙语竹的头部,击穿了脑内囚禁记忆的墙壁,一些模糊的对话,开始像泉水一样,从墙壁的洞口里咕噜咕噜地涌出——
“……楚杰,快想办法,这里由我们来牵制!”
“雷卡,大家……我明白了!「笔记者」,启用「最后之页」!”
“杰,动用「最后一页」的后果——”
“放心吧风弦,我已经提前使用「笔记者」创造出另一个分身了,「最后之页」带来的反噬,要么会出现在他的身上,要么会出现在我的身上。不过也无所谓了,哪怕到最后只是分身留存于这个世界,而我被洗掉记忆回到原先世界,甚至就此失去生命,只要能保护到你们,我也在所不惜……”
“我真的好幸运能在这个不属于我的世界遇见你们,索拉,莫妮,风弦,以及雷卡……约好了,我们,待会再见!”
“楚杰!”
随着四位少女的呼喊声逐渐消散,这次的回忆也悄然结束。而从回忆中回到现实的龙语竹,竟才察觉到,自己正无声无息地抽噎着,从脸上滚落下来的泪珠,更是打湿了手里的笔记本。
“我这是怎么了……”龙语竹用手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为什么我会感觉到这么悲伤,明明不知道这回忆是说明什么……”
“语竹?”似乎是听到她在哭泣,刚刚还有说有笑的两位老人急忙抬头询问:“你怎么了,怎么好像听到你在哭?”
听到老人的关心,龙语竹连忙擦干净脸上的眼泪,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后,小跑来到两位老人的旁边,低下身子说道:
“没啥事,只是刚刚被胡椒粉呛到而已……”
“胡椒粉?”
俩老人先是互相瞧一眼,随后就乐呵呵地指着龙语竹,笑着说道:
“你个小皮妞,居然敢在诊所里面偷偷吃东西,待会小医生回来,我俩就去他那里告发你。”
“别啊,两位好爷爷,你要是跟医生说,明天我就得在村口的大榕树底下睡觉啦!”
“哈哈哈哈哈——”
晚上,由于医生不在,事情比较多,龙语竹错过了村里大伙儿一起收看电视节目的娱乐时间,但是由于自己实在是对新闻里头的“陶楚杰”念念不忘,十分好奇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自己的记忆里,因此她偷偷来到祠堂,决定透过电视,看看陶楚杰到底是何方神圣。
“好,周围没人,老人家都去睡觉了。”
悄悄打开大门溜进祠堂,并轻手轻脚地关上大门后,龙语竹透过些许月光,快步走到电视机前,将其打开,而电视显示的第一个画面,则是简述今天月兰市解放的新闻,再过一会儿,画面进入到某访谈节目。
“……我们特地邀请到「瓦尔基里」作战小队指挥官——陶楚杰来到我们演播厅,进行直播访谈,我们鼓掌欢迎。”
随着画面一切,一个身穿印有“傅氏高中”字样的黑色西式校服,面容俊朗,眼神略带忧郁气质的高挑少年,正带着微笑,挥着右手,踏着小碎步,出现在屏幕上。
“大家晚上好,我是来自傅氏高中,现任「瓦尔基里」作战小队指挥官的陶楚杰。”
而这一登场,不仅是底下的女性们爆发出惊人的呐喊声,就连龙语竹,也瞪大了自己的双眼,不过龙语竹并不是因为陶楚杰那“沉鱼落雁之俊,闭月羞花之貌”而感到震惊,而是因为……
“这、这分明就是我啊!”
一瞬间,又似有数道激光贯穿头颅一般,剧烈的刺痛感开始在龙语竹的头上发作。龙语竹一边捂着胀痛的头,一边慢慢坐在地上,不停地深呼吸着,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并梳理自己那如蚂蚁乱窜的记忆。这其中,不乏「陶楚杰」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时的惊慌失措,在旅途中认识雷卡,风弦,莫妮和索拉的过程,以及使用「笔记者」,与反间生物斗智斗勇的事情。
而到了最后,则是「陶楚杰」冒着非人所能承受的精神痛苦和肉体痛苦,强行发动「最后之页」的能力,将无出其右,不可一世的某位反间生物封印于内,紧接着……
“最后之页的代价,求你了,转移到我的分身上吧!”
只见「陶楚杰」咬破手指,在「笔记者」上快速描绘出一个人的轮廓,而后大喊一声:“生”!「笔记者」就大发金光,瞬间生出一个人的躯体。与此同时,「最后之页」迸发出漆黑色的烟雾,像一只大手一样,将「陶楚杰」和刚出生的人一起抓了进去。
到此,所有回忆都戛然而止。
“所以……我就是陶楚杰复制出来的,继承了他所有记忆的‘假人’?”
想到这,龙语竹的内心莫名有些失落。她瘫在地上,望着有些残破的祠堂房梁,不停地摇着自己的头。
“唉,到头来,自己的生命还是别人拿来消灾的……”
不过,她很快就从失落中缓和过来,因为她看到了,那幅悬挂在祠堂墙上的村民的大合照。而那其中,就有自己。
“既然命运已经与他无干,我又何必这么纠结身世呢?”
想到这,龙语竹的内心释怀了许多,困意也逐渐涌上心头。她站起身,关闭还在播放采访陶楚杰节目的电视机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到祠堂大门。
但就在这时,一声呼喊声从门外传出。
“快、快跑啊!”
听到声音,龙语竹以为自己是被村民们发现自己半夜偷看电视了,下意识蹲在地上,并挪步到一旁的角落,想要藏在暗处躲避一下。但随着呼救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直至外面出现疑似野兽咆哮的声音,龙语竹这才意识到村里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她跑到窗户,往外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在月光的照明下,几十只露着银白色獠牙,淌着黏稠的口水,全身布满青蓝色鳞片的爬行反间生物,正聚集在村的入口处。
而在这些爬行反间生物的后面,还站立着一位全身长有紫红色鳞片,一头暗红色长发,外形和样貌与成年女性相差无几的蛇形女性反间生物。而她的肩上,正扛着一把外表包裹着蛇皮,刀型好似弯月一般的大型镰刀。
“这里就是方圆百里仅剩的,只有小规模人类聚集活动的降龙村了。”蛇女反间生物一边吞吐着她那细长且舌尖分叉的舌头,一边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奴儿们,进村,抓人!”
一声令下,爬行反间生物们犹如洪水猛兽一般,开始涌入村内的各个角落,并用长有尖牙的长型嘴巴,咬开村民家紧闭的大门,接着便蜂拥而进,不知道想要做什么。
察觉不妙的龙语竹,立马轻手轻脚地从祠堂后门跑到祠堂的后面,然后爬上架在那用来修缮屋顶的梯子,攀到祠堂的顶部后,又将梯子缓缓抽上来,将其平放后,便趴在祠堂上,默默地观察着下面的动向。
不久,村里面传来惨叫声,以及一阵阵枪械声。
“你们这些可恶的反间生物!”一位专门上山打猎的大叔端着猎枪跑了出来:“别以为人类好欺负!”
他扣动扳机,朝着入侵的反间生物们连开数枪,许多反间生物应声倒地。而在看到大叔奋力抵抗反间生物的入侵后,一些年轻力壮的村民也鼓起勇气,手持农具与冲过来的反间生物缠斗在一起。很快,数量上其实不占什么优势的反间生物开始心生怯懦,逐步后退。
“啧!”蛇女反间生物皱起眉头:“果然,最低级的反间生物根本没有丝毫作用,那些家伙还说对付人类靠这些就行了……”
说着,她将镰刀对准地面,接着一挥,瞬间划出一道又宽又深的沟壑,紧随着的,便是五条如水牛般大小的亮银色巨蟒,从她破开的地面窜了出来!
“奴儿们,去绞死那些人类!”
蛇女反间生物大手一挥,巨蟒吞吐着舌头,快速冲向殊死反抗的人们。持枪大叔发现银蟒袭来,连忙举枪准备朝其射击,结果被一旁窜出来的爬行反间生物扑倒在地,枪也掉落在地上。
“撒开!”
大叔忍着剧痛,用左臂顶住反间生物扑咬的嘴巴,然后右手掏出随身携带的猎刀,一刀捅穿反间生物的嘴巴。然而等他推开反间生物的尸体,转身想要拿起掉落在地上的枪时,他的面前,已经伫立着一个硕大的黑影。
“完了……”
看着巨蟒在自己面前亮出的血盆大口后,大叔闭上双眼,屏住呼吸,等待自己被巨蟒一口吞没。但是过了数秒,巨蟒却并没有这样做。
“怎——”
他睁开眼睛,定眼一看,只见刚刚立在那,张着血口的巨蟒,此刻却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头颅左边还被什么重物给砸凹了进去。
而在巨蟒的后边,站立着一位手持钢管,身高只有1米56的小女孩。
“语竹!?”
“大叔,你没事吧!”龙语竹连忙跑去扶起大叔。
“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刚在祠堂屋顶看夜空,但是听到有反间生物来了,就捡起放在上面的水管,顺着村屋的屋顶往这赶来,结果刚好撞到那条巨蟒要害你,于是我就从屋顶跳下来,用这水管,顺势一棍给他敲死了!”
“太好了太好了——”
过度紧张的大叔大松一口气后,差点晕倒在地上,幸亏龙语竹还扶住他。
“大叔,你可不能晕倒啊,你还得带着村民去往村后的竹林躲避呢!”
“那你呢?”
“我有些本事傍身,就让我来断后!”
说完,龙语竹一改往日的阴柔气质,挥舞着手中比自己身高略高的钢管,像一位久经沙场的战士一样,冲向反间生物们。不到数分钟,原先还如豺狼一样的爬行反间生物,竟全都被那秋风扫落叶般的攻势掀翻在地上,生死不明。
“这姑娘,什么时候这么好身手了?”
大叔一边惊叹,一边按着龙语竹的嘱咐,推搡着村民们往村后逃走。
而剩余的那四条巨蟒,在看到眼前的龙语竹实力非比寻常后,立即冲过来将其围住,并从前后左右四个方位同时扑咬,试图一击将龙语竹处死。
“区区小伎俩!”
在四条巨蟒同时进攻时,龙语竹一个立棍攀爬,轻松躲开四蟒的攻势,紧接着在其中一蟒收回攻击前,立即横过身子转动身体,顺势一记重棒拍在其头上,被打的巨蟒顿时口吐鲜血,暴毙而亡。
收拾一条巨蟒后,龙语竹落至地上,随后立马靠在身后的巨蟒腹部上,其它两条巨蟒看到后,竟想也不想,再次使用扑咬攻势。龙语竹看准时机,随即下蹲并向前翻滚躲开。随着一声痛苦的嘶吼声,龙语竹身后的巨蟒被其余两条巨蟒咬了个对穿,顿时血流满地。
语竹回头一看,见机会不能放过,又一个立棍并攀到棍上,然后用力向前一跳,朝着被咬的巨蟒,挥出奋力一击。只听见“啪嗒”一声,第三条巨蟒被钢管打裂头骨,当场倒地暴毙。
而剩下那两条巨蟒,也因为牙齿卡在第三条巨蟒的腹部,暂时抽不出来。就当龙语竹准备趁机下手时,被赶来的大叔用猎枪打穿下巴,提前终结了它们的生命。
“大叔,你怎么又回来了?”龙语竹有些疑惑。
“双拳难敌四手,所以我赶来帮忙了。”大叔喘着气答道。
“村民呢?”
“放心吧,我嘱咐其他认识路的人带他们离开了。”
“那就好。”
龙语竹对着大叔竖起大拇指后,转身对向那位到现在都依然站立在村门口的蛇女反间生物,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以及她面前的那一柄看着颇具压迫感的巨大镰刀。而大叔发现蛇女反间生物后,也立即把枪对准其头颅。
“小女孩,”蛇女反间生物皱着眉头,以一种十分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仅靠肉体和一根钢管,就把我的奴儿们消灭得干干净净。”
“美女蛇你给我听着!”龙语竹回答道:“这条村虽然都是些孤寡老人,没什么反抗手段,但是我奉劝你别想着打这条村的坏主意,不然,我手里这根钢管,可不长眼!”
“哼!”蛇女冷哼一声:“好嚣张的两脚羊啊,只是打趴几个杂兵,干掉我几个奴儿,就敢对着我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
说完,蛇女手中的镰刀开始散发出不祥的暗红光,而她的眼瞳,也从原来的暗红色,变成令人心生畏惧的血红色。
“大叔,”龙语竹见情况有些不对劲,立马将裤袋中的诊所钥匙交于身后的大叔:“幸好你赶来,你快拿着钥匙,到诊所取好药品和物资,然后带着村民远离村子,越远越好。”
“那你怎么办?而且留着我——”
“你还有家人!”
看着那坚毅的眼神,大叔只好咬着牙,接受龙语竹的要求,接过其手上的钥匙,随即跑回诊所的方向。
“两脚羊,交代好你那堆后事没?”蛇女将手中的镰刀指向龙语竹,恶狠狠地说道。
“别急嘛美女蛇,”龙语竹嘴角微微上扬:“待会会让你把气泄完的。”
龙语竹将棍立于地上的瞬间,原本静谧的山间,开始刮起怒号的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