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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小队前往魇魉巢探查情况已经好几天了,最近终于有消息传到了我们这里。
是他们的数据……
“第二小队全灭?到底怎么回事?”
巡逻队总部的会议室里,第三巡逻队的队长质问着。
谢鸣看起来也有些诧异,随后调出了小队成员的数据。
啊,不得不说,土星系统真的很方便耶。虽然我的权限并不完整,但是它在工作与联络上的确帮我省了很多事。
“被魇魉咬死的啊…”
所有人不禁吸了口凉气,直到谢鸣沉重的声音打破沉默。
“塔方面也曾经提示过我,魇魉大潮可能会因为四天前的地震而提前爆发。”
这场召集了现存所有林泊身份的巡逻队队长的会议才正式开始。
“魇魉大潮?我们兵力严重不足啊。”
“可我们能做到的就只有坚守阵地了吧?而且无处可逃,避无可避。”
“谢鸣,你应该有一些办法吧!”
嘈杂了没多久的会议室又安静了下来。十五道目光向着楼层守护席位的方向投了过去。
“……”
“我能说的是,很遗憾,我并没有能够拯救整个冰封的计策。”
谢鸣说完一句,还不等其他人开口便又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
“我们可以把数据留下,交给大潮之后,重新来到冰封的建设者。”
“诸位也应该知道,大地震把冰封与石林的联系暂时切断了,因此我们需要一个安定的地点来建立与统治局的联系并将冰封汇总的数据传给石林。”
“这就是我想到的办法。”
这下,会议室彻底安静了。
我也说不出什么来,但从谢鸣的角度来看,这的确是个可行的方案。
一个牺牲冰封,换取新生的方案。
“……同意。”
“同意。”
““同意。””
“……”
“是吗。”
“那么,让我们讨论数据汇总与上传地点的问题吧……”
……
魇魉拥有绝对的数量,仅靠一支队伍驻守据点过于困难,因此大家商讨之后,暂定的方案就执行了。
由谢鸣在远离魇魉巢的地方寻找一个相对安定的地点与石林取得联系,其他巡逻队暂守各自的据点,待魇魉攻势不可控时撤退到后方的巡逻队据点,并及时汇报魇魉的动向与汇集数据。辐射状撤退的巡逻队也会慢慢向着谢鸣的坐标靠拢,最后全体巡逻队聚拢到一起,坚守阵地直至数据上传完成……
这调动整个冰封的战争。
这赌上整个冰封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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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区的队员们撤退了,这次的魇魉大潮好像的确与以往不同。没有军团式的进攻,但魇魉的数量依然超乎想象。
我来到观望台上,看着窗外银白的世界。
谢鸣的计划对塔来说没有问题,但是对于所有冰封巡逻队的队员们呢?
他们有着不同于林泊的身份,有着太多不能知晓的信息。
在这场战争里,直到战死的那一刻,他们也不会知道那些永远也不会上传完毕的数据……
带着无名的情绪,我再次看向冰封。
看着窗外幽蓝的世界。
看着冰封的风卷起雪呼啸着跑远,看着冰封的雪被风卷着布散漫天。
无星的夜空,无月的世界。
点一根烟,再呼一口冷浊的气。
漂白的雾跟板结的灰一起被风刺穿,消失的无影无踪。
地平线的黑边,分不清是视野的黑
还是魇魉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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魇魉来了。
冰川被染得乌黑,那得是怎样的铺天盖地。
不过这些家伙终归贫弱,电磁霰弹枪能够轻易的在那流动的黑里划出一道道纤细的白线。
我用冰块筑起围墙,堡垒般地改造了巡逻队的阵地,战斗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不过,也的确如先前的调查,这些魇魉似乎并没有针对据点的意图,只是单纯的在冰原上奔跑着。
没人说得出为什么,不过肯定的是,绝对是魇魉巢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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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鸣总算找到合适的地点了。
最后的撤退位置就在七区与巢的辐射线上:似乎我们周围的巡逻队都已经向后撤退了。七区意外的坚挺呢。
不过我们也该撤退了。
虽然现在防线依旧没有被攻破的趋势,但队员们身体的疲惫与作为霰弹枪弹药的充能装置行将耗尽,也不允许我们再撑下去了。
谢鸣之前也与我商量过撤退的问题,现在人员也没什么损失……
就撤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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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退的行动异常的顺利,各个巡逻队的成员并没有什么损失,我就这样驾着两用摩托,带着七区绝大部分的数据来到了谢鸣建造的临时据点。
魇魉还没有侵染这片雪漠,而我们与石林联络的工作早已开始。
看来数据的上传是没有问题了。
越来越多的冰封巡逻队汇集到这个据点了——谢鸣的计划很有效,大家也都在有条不紊地执行。
但是巡逻队撤退的如此之快,怎样也不会是一件好事啊……
果然还是因为人手不足吗。魇魉大潮毕竟不能仅靠十几只巡逻队就能抵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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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与石林取得联系了。
石林能够接收我们的数据,甚至同意我们撤退到石林。
只是,我们并不想撤退到那里——抛下所有冰封巡逻队的队员,只有作为队长的林泊灰头土脸的逃到那里——纯粹的异想之物不能够使用门牌进行跃迁,它们有独特的方法,只是巡逻队的队员并没有掌握。
“什么?!你说还有一批莫比乌斯工作室与碎数研的成员留在冰封?!”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地鸣响着。
不过我想的不是那些对于塔重要的人员,而是一位青年与一只少女。
冰原基地!
谢鸣也明显地焦急着,即使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与他相处这么久,我也能看出些什么来。
“我会安排人手去确保他们的安全,临时门牌的搭建需要多久?”
谢鸣冷静地继续问着。
大概是因为与石林建立的联系并不稳定,从谢鸣土星系统里传来的声音也时断时续。
“最快七天左右才能够投入使用,而且地点也会是固定的吗……我知道了。”
七天?为什么会这么慢?我看向切断通讯的谢鸣,他也皱着眉头,思考着什么。
“他们也没必要在这种情况下撒谎吧?可能使真的有些困难或者阻力?”
“或许是吧。”
“等到门牌的插件发放之后,就让我跑一趟冰原基地吧。”
“Gino也是Saturn权限拥有者,这边还有坚守据点到数据上传完毕,分不开人手去帮他们…可他们其实也不用帮忙吧?”
“好像是呢。”
“那就麻烦你跑一趟了。”
“我会回来的。”
“嗯,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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魇魉终究是来了。
密密麻麻,接天连地。
与计算中预计的到达时间倒是挺符合的。
休息的队员们端起电磁霰弹枪,走上冰制的防御工事,一次次的开枪射击,将向着这最后的据点靠近的魇魉击碎。
弹药充足,精神饱满。
可战争依然进行着,压抑着我的心。
让我不想去听,那悲怆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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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林将门牌的使用坐标确定了,用于导入Saturn的数据也交给了谢鸣。虽然门牌目前还不能正常使用,但是这已经算是好消息了。
那我也该走了。
说来也是碰巧,传送坐标竟然是那座雪山啊…或许那里真的比较特殊?
比起那些意义不大的琐事,我更应该思考怎么向他们两个传达门牌的坐标。
以Gino的性子,如果直接告诉他,他八成会直接跑过去协助门牌的构筑工作吧。
我还会对这种事苦恼呢……
嘛…就以我喜欢的方式,写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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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基地据点,驾着摩托来到冰川。
魇魉还是那般密密麻麻,粘稠地流动着。
巡逻队的防线被攻破之后,它们就一直这么流着,无穷无尽。
我打开地图,确认冰原基地的坐标方向。
地图上雪白的色块已染上墨色,错落斑驳的布散着。魇魉大潮,倒是壮观的很。
附近的魇魉还没有到头接着尾的程度,我行进起来并不太困难。
一边控制着身边冰面崩裂,让向我靠近的魇魉避开,一边在这黑白的冰川上行驶着。
我知道,魇魉会一直流下去,所以,我也不能停下来。在这样的流动的海里,与我随行的队员人数多少并没有意义,那么只有我一个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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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
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直到行进的方向与魇魉潮涌动的方向一致时才勉强喘息。
然而我仅仅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
疲惫,各种意义上的。
估计着魇魉的动向,我规划着自己的路线:冰原基地附近的魇魉十分稀少,朝着这个方向行进魇魉会越来越少,但同时,我不可避免的会再逆着魇魉群行驶一段距离。虽然有点冒险,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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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我所料,我现在已经接近冰原基地了。
逆行的路段的确惊险,不过我已经撑过来了。
即使我能够避开大部分的魇魉,总有一些会跨过我创造的裂隙,来到我面前……
可惜的是,我的水陆两用摩托被一头大家伙撞坏了,所以我现在只能徒步在雪原上行走。
魇魉在我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过像这样,用冰将流出的血冻住就好了,疼痛只需要忍一忍就行喽。
最后从魇魉群里挣扎出来的时候,看着眼前恢复雪白的世界,我真的松了一口气。
剩下这最后一段距离,几乎没有魇魉呢,是不是他们两个把附近的魇魉解决掉了?呵呵,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看到我这幅模样会有多担心…这是差劲的恶作剧啊。
我就胡乱地想着,一深一浅地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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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个平安无事。我也在基地里对自己的伤口进行了处理——咕咕她实在是看不下去……
总之,任务顺利地完成了,我也把我想说的话放在交给他们的锦囊里了。至于他们会不会提前打开…
我相信他们。
好想在那温暖舒适的基地里多待一会啊,只是局势不允许我这么做。
此身有着经历好几次魇魉大潮的经验,我心里多少对这次大潮的起因有着些许头绪。
但那是不可言说不可传达的东西。
或许真的不是那东西呢?
想这些也没用。
借用冰原基地的摩托,我踏上了返程的路。
一切都安置好后…
去做我应该,与必须去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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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还是比较顺利的。
我就随着这条黑色的粘稠的河,流回了最后的基地。
像是黑色海洋里的破冰船,它就这样挺立在那里,血腥与尸块在它四周散落,破开一层层黑色的粘稠的浪。
我慰藉,看它依然坚挺。
“我回来了。”
“好啊,做的好啊……辛苦你了。”
“我说过,我会回来。据点的状况如何?”
“数据已经上传完成了,接下来……”
“队员们呢?”
“如你所见,没有任何一位队长选择撤退。”
“我知道了。还有呢?”
“据点的物资不多了,保守来看,还有一天左右,所有的弹药就会用完。”
“要他们与那些携带着异想污染的家伙们肉搏啊。啧……”
“我尊敬他们每一个人。”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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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长。”
“嗯?有什么事?”
“队长!我都听其他巡逻队的兄弟说了!我们的弹药就快要用完了!您知道的消息肯定比我们多!能不能告诉我们,距离数据上传完成还要多久。”
有什么东西压在了我的喉咙上。我看向那位受了不轻的伤的队员,看着他眼中那团跟雪白与冰蓝格格不入的火,与其他队员反映的希冀的光。
“……”
这绞痛的问题。
于是我强咬住牙,挤出算作回答的话语。
“两天……”
“……”
转换的沉默。
“明白,队长。”
“““明白,队长。”””
我转过身去,压下那股不断冲击着我的情绪。
身为队长,如果不能与他们一同战斗的话,又有什么资格去欺骗他们的慷慨从容呢?
如我所见。谢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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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这些家伙根本杀不完啊。”
“坚持住,还有一天数据就上传输完了。”
与巡逻队在前线作战的时候,我听到了许许多多类似这样的对话。
“第一,第三,第九小队休息,第十一,第十二,第十五小队补上,其他队员继续坚守阵地,节省弹药。”
前线,谢鸣不断地发出命令,指挥着所有的巡逻队。
“你也去休息吧。”
“不必,我撑得住。弹药告急,我需要时刻掌握战况。”
正说着,一名巡逻队的队长就走了进来。
“谢鸣!弹药已经不能供给所有巡逻队了。”
“是吗。我知道了。”
“那接下来,就是真正残酷的战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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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一名队员纵身跃下壁垒的时候,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以人类之躯,凭一把短刀,与万千魇魉搏杀。
哪怕被咬得血肉模糊,却依然挥舞着自己手中的短刀。
可与那些携带着异想污染的家伙接触,他的性质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流动的魇魉群里,一道凌厉的剑光忽的闪出,随后那位已经严重侵染异想污染的队员重新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浑身浴血,他所握紧的那把短刀逐渐融进他的手臂,人类的外形也慢慢扭曲:异想化正愈来愈严重。
的确,他个人的战斗力已经远远超过了电磁霰弹枪的攻击,但是我很清楚。
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消去了。
最后,恐怕会完全异想化,转而攻向基地吧。
可我错了。
像是知道自己即将完全异想化,又或许是在他的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
他把短刀对准了自己。
洒下不再鲜红却依然灼热的血。
十分钟,几乎没有人支援他,弹药消耗几乎为零……
独属于他的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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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封巡逻队的每一名队员都值得我尊敬。
那名队员的牺牲让他们了解到了一些本不该让他们知晓的东西。
于是弹药耗尽之后,他们就成为了据点最后的弹药。
据点之外,是地狱般的图景。
火焰的爆炸,冰面的轰击,扬起的血肉……
有时,有些队员还来不及主动接触污染就被魇魉撕碎;有时,有些过度接触异想污染的队员完全异想化,转而攻向基地,成为更大的威胁……
可据点依旧没有被攻陷。
我们作为巡逻队的队长早就离开了据点,与队员们一同与魇魉厮杀。
伤痛与死亡,嘶喊与嘶吼。
这场惨烈的战斗,血雪飞舞,冰川崩裂,冰封也为之颤抖。
A.770.03.32.04.08.P.
结束了……
很难想象,这等声势浩大的魇魉大潮,我居然真的活了下来。
只是存活下来的,仅有寥寥几人。
据点还是被魇魉撕毁了。
不过没关系,它的使命早已完成。
我们就躺在残破的冰原上,看着彼此。
巡逻队的制服破破烂烂,染着黑红的血。
我呢,右腿被魇魉撕去了一大块肉,露着骨头,几乎全身都被魇魉咬过一遍,白色的长发披散着,半染着血。谢鸣则少了条胳膊,被我用冰冻住了伤口,正疼的龇牙咧嘴……
喘息着,带着血腥的冰封的干冷的空气刺进我的肺叶里,让我勉强保持着清醒。
侧过头来,看向据点的废墟。
即便是废墟,它也依然在这面目全非的冰原上挺立着。
飞雪埋不没它,狂风吹不垮它。
这座全体冰封巡逻队用生命铸成的碑。
他们已经离开冰封了吧。
或许以后,我们还能再见。
“居然真的,活下来了啊…”
“是呢。”
“不过这幅样子,还能帮助重建冰封吗?”
“你的土星系统才是最有用的吧?”
“好过分哦…”
风向变了,魇魉远去,冰原仍然在颤动着。
雪又飞起来,一片一片落在据点的废墟上,落在我们失温的身体上。
寒冷?冰封的居民不会冷。
我们依然你一言我一语的谈着。
直到太阳升起。
我们才看清。
引力。
我被抛向空中,听不见冰原崩解的声音。
天上的太阳依然亮着光。
可那光,
再照不进我的眼里。
……………………
「或许,冰封巡逻队的命运注定悲壮。」
「江源速报:今日凌晨,某知名作者离奇自杀,具体原因正在调查中。」
「巴别:巴别是象征纷乱代开端的大事件,不同于以往的标志大事件,本次大事件发生在远离最高层的地基冰封。」
「阵亡名单(已确定):
Dlyro
谢鸣 」
「本次大事件,以塔的毁灭为题,意为混乱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