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整个人置身在行道上,感受到被阳光拂过身躯的暖意后,才切身地体会到自己已经从家里走出来的事实。
不同于上次买衣被妹妹拽着走的经历,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次是我第一次以现在的身份独自一人出来活动。
在穿衣服时弥漫而生的担忧,在出门后彰显得更加强烈了。
抬头以半圆为路径,环视了面前的环境。
有着些许缺陷的道路,贴着不明纸质告示的灰色电线杆,以及不远处的岔路口。
一切的一切,都和我记忆里出门后应当看到的光景一样。
没怎么变化啊。
像是试图确认着什么一般,我回首望了望在我身后的一户建住宅,它的布局样式还是和记忆里的大差不差。
熟悉的米色外墙,玄关处摆放的盆栽种类,甚至就连二楼的窗帘颜色都一模一样。
直到目光滑向位于正门右侧的表札——上面写的字由印象里的浅生家变为了如今的远野家。
变动的两个黑体字沉默地宣告着某种事实。
不对,还是有很大变化的。
想要伸手触碰表札上的姓氏,却在指尖即将触及的时候飘过一阵微风。
身体先于意识行动,习惯性地将被一缕被风吹过的发丝别到耳后。
随即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后,身体瞬间僵硬。
我默然注视着表札。
“唉,静姐,你怎么还站在门口,是有什么东西忘拿了吗?”
紧闭的房门突兀地打开了,站在面前的是正准备丢厨余垃圾的妹妹。
她手中晃动的塑料袋正发出簌簌轻响,像是在催促我赶紧给出回答。
“啊,不,没什么。”
面对妹妹的疑问,我慌乱地应付后,连忙转身走向学校,仿佛是在逃避着什么一般。
“姐,你走路都同手同脚了诶……”
身后妹妹的提示语追赶了上来。
可我现在实在是无暇顾及这些了,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越早越好。
穿过熟悉的街道,阳光依旧温暖,风也依旧轻柔,可我的脚步却越来越急促。
我到底在害怕着什么呢?
明明每一步都踩在记忆里的路线上——转过便利店,穿过天桥,在第三个红绿灯左转——可越是熟悉,越觉得不安像藤蔓一样缠上心头。
直到站在学校门口,我才意识到,真正导致我产生这种不安的根源其实是面前的学校。
潜意识地抗拒着,但作为学生,不去学校报到是不行的。
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迈开步伐走了进去。
公告栏前挤满了新生,全是来看分班情况的学生。
我站在人群外,并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争着确定自己的班级。
我有一种预料,自己所在的班级应该还是记忆里的那样。
果然,分班表上印着自己的名字。
远野静,
排在之下的便是原来自己的名字——浅生步。
不出意料,和自己在一个班啊。
正打算抽身离去,忽然,一个熟悉的字眼跳入眼帘——白川梨花。
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口炸开,却又迅速冷却。
我终于明白了自己一直在担忧什么。
我从未想过,该如何以这样的身份面对她。
呆呆地伫立在原地,哪怕周围的新生早已确认好班级离开了,我仍然站在公共栏前。
“同学,我看你似乎很困惑的样子?”
“需要帮助吗?”
百灵鸟般清脆而熟悉的声线在我身后响起。
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我的恍惚。
我转过身,看见了她——白川梨花。
是原来的我喜欢了两年的女生,并且主动向她表白了
她的笑容依旧温柔,眉眼弯弯,像是从未改变过。
“啊……嗯。”我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她走近一步,肩并肩站在我身旁。
此刻我和她的距离比那时在教室里隔着讲台向她传达心意时还要近。
她的相貌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声音也依旧好听,甚至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也比那时更加浓郁。
这些未从改变的因素简直熟悉得令人心颤。
可是——
我的心脏跳动平稳,呼吸频率缓和,就连紧握的掌心也没有丝毫薄汗。
没有悸动,没有紧张,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身体平静地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病症。
“你叫什么名字?我帮你找找吧。”她侧过头,目光温和地看向我。
“我.......叫远野,静。”我低声回答,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远野同学?啊,在这里找到了,真巧,我们是一个班的!”
她笑了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要不要一起过去?”
我点了点头,脚步机械地跟在她身后。
她的背影依旧纤细,马尾辫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可我的心里却空荡荡的。
“咕~咕!”
这时,肚子不解风情地发出一阵咕咕的叫声。
这才想起,早上因为慌乱的缘由,事实上我连早饭都没吃。
本来就很难受的我,此刻显得更为尴尬了。
“给,吃颗糖吧。”白川同学回过头,从衣服口袋里摸索一番后,递来一颗包装精致的糖果。
“啊,谢谢。”
我接过糖,剥开糖纸,将糖果送入口中。
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和那天喝下的红糖水一样,本能地感受到难以抑制的恶心。
可这也证明了一件事——我的身体并没有问题。
没有悸动,只是因为现在的我,确实无法对面前的她产生任何生理上的反应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直到跟随着她的脚步路过生物教室,余光不经意间扫过教室内摆放的激素模型。
这才意识到,其实,我是明白的,只是不愿承认而已。
对于远野静而言,白川梨花不过是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我体内自然是不会因为和她的相处分泌多巴胺的。
可即便如此,我的心里依旧困惑。
如果连对她的感情都消失了,那我还是我吗?
不,不是感情消失了——而是它被锁在原来世界的身体里。
在那个世界,依然喜欢着她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远野同学,你还好吗?”白川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一丝关切。
“嗯,没事。”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快步跟上她的步伐。
可心里却像被什么撕开了一道口子。
现在的我是远野静——这个不容置疑的事实,再一次清晰地摆在面前。
要赶紧完成任务才行啊,我在心里暗暗发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