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抱歉，拉妮。我没能留下他。”约曼二世试着让自己的苦笑变得自然一些。
“哼，不用说我也知道，你多半是老糊涂了，让人看不下去了吧？”拉妮生气地撇过头去，一扫之前的忧伤眼神。面对自己的父亲，她没有摆出大公主的威严，也没有给多少好脸色。
“抱歉啊拉妮……是为父的不好……”明明是万民之尊，约曼二世却没有对拉妮的无礼感到任何的生气，只是在一旁卫兵们的众目睽睽下不停地道着歉。
“唉，算了，你这把年纪了，也用不着责骂你了，只是，父王，您可以告诉我他在哪儿吗？”
拉妮看见父亲这样软下态度，心里也是不忍，只是问起了埃米奇的去向。
“他……我没有派人特地追踪。一位本可以评上大魔法师的强大术士，不是我们可以时时刻刻盯住的，所以很早就丢掉了他的去向。不过听说他有出现在瓦西亚附近，所以他应该是安全的。”约曼二世迟疑了一下说道。
“安全就好，安全就好，”拉妮微微摇了摇头，“知道他还活着就好……”
“父王，我得回去休息了，请容我先行告退。”
“嗯，你舟车劳顿，也该早点休息，这个月的瓦西亚光复纪念日，如果有你的出席，想必会更加精彩。”约曼二世点了点头，允许了拉妮。
随着拉妮转身离开，约曼二世也继续走回了自己的卧室。室内没有仆人在等候，于是他自己一个一个地亲自把灯点上。
点到一半时，灯光下约曼二世的影子忽然一阵扭曲，露出来一个披着黑斗篷的男子。他只是一撒手，满屋的灯便被同时点亮了。
“伊萨，你不必帮我做这种事情的。”约曼二世没有回头。
“但由国王来做这种事情则更是不该，”叫伊萨的黑衣男子闷声说道，“整个王国，竟然找不出来几个忠诚的侍官，贵族们的手伸得也太深了。”
“只要王国军的主力还在瓦第的战场上听从联军统一指挥，那我们和他们的实力天平就始终无法逆转，”约曼二世寻到了一张椅子，扶着椅背慢慢地坐下，“虽然王国骑士团还在候命，但是也不可能一直召集他们作战，就算全部召集，也填补不了国防的空缺。”
“陛下，在下恐怕联军和多玛教会那边都是这样想的，削弱您的力量，好让王国便于被控制与渗透，毕竟只靠毫无经验的民兵队伍是不可能完成复杂的反渗透任务的……”
伊萨还想作出猜测，但很快就被约曼打断了：“不要随意揣测我们的盟友。伊萨，至少现在，你只是一个侍卫。”
“是，陛下，”伊萨身体微躬以示歉意，“那，拉妮公主那边怎么办？用这种很明显的假消息搪塞她真的好吗？”
“能拖上一时就是一时，”约曼摇了摇头，“拉妮她是要继承王位的人，不能为一个毫无身份地位的魔法师所拖累。但反过来说，作为传承了‘山崩’裟罗的衣钵的天才术士，瓦西亚也留不住他，他必定是要继续往远方飞翔的。”
“但您却仍然还没有确立继承人，”伊萨点出了问题所在，“您知道，二公主大人对您的位置也有所期待。”
“要是哈布罗和伊尔尼琴还在，哪轮得到她？”约曼二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色，但转瞬便消退了。
“贵族们都希望温妮能继承王位，觉得这样就能摆脱我对他们的压榨了。嘿，但他们又怎么能理解联军那边一年催得比一年紧的后勤供应有多花钱，从商人到平民都榨到几无油水，只能从他们这群肥猪身上再挤几点出来？”
他的神色一下张扬起来，似乎不像是一位垂垂老矣的昏庸老王，而是一位正值壮年的英武君王。但很快，他便支撑不住，垂下头猛烈地咳嗽起来。
“大王子和二王子的事情，在下也感到遗憾。”伊萨说道。他走过来给约曼捶了下背，试图让老王舒服一些。
“但哈布罗的事情，也不能发生第二次了，”约曼二世说道，“如果现在立拉妮为继承人，谁能确保贵族们不会立即翻脸？这条载着所有人的随时要倾覆的破船，容不下更多的纷乱了。”
“……迟疑不决，踌躇不前。哈，我真是老糊涂了啊。”
约曼二世看向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画像，低声说着。那布满了风霜的脸颊上，早已滚落了两行浑浊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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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大人，欢迎回来。”
女仆长特雷西娅向拉妮行礼。
“好几年没见，你也升任女仆长了呀，”拉妮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特雷西娅，“我在学院的时候，老是在想你。”
“是想念还有我在身旁贴身服务的日子吧，”特雷西娅笑着摸了摸拉妮的头，“学院只允许带两位仆人，而贵族们又实在信不过我的忠诚，所以很遗憾啦。当然国王也不信任我就是了。”
“哼，一群短视之徒，”听见贵族们的事情，拉妮的小脾气又上来了，转身一屁股坐到了卧室里那张柔软的大床上，“还有父王也是。上个学而已，还要争论派哪个人来监视我，也不想想那里是约顿，不是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中央诸国边缘。面对一根手指头都能把我们碾死的庞然大物，还要搞这么多内部斗争，让他们这样胡闹下去，迟早要完蛋。”
“唉，不管了，特雷西娅，你知道埃米奇老师在哪吗？父王大概是老糊涂了，根本不跟我说清楚。”
特雷西娅再次行礼：“我想陛下应该是认真且诚恳地回答了。我们并不清楚他的位置和情况。”
“连你也这样说……温妮？”
拉妮还想说话时，发现尚未关闭的卧室门外，站着一位面貌与她有一分相似的公主。
“姐姐，我知道您的那位尊敬的老师现在在哪，”温妮右手轻轻一拍，展开了折扇，掩住嘴巴轻笑，“不过，或许我们可以为此做个交易。”
特雷西娅回头行礼：“温妮大人，这里是拉妮大人的卧室，是不容轻易窥探的，即使是您也不行。”
“呵，是吗？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我可是几乎每天都要悄悄地来到这里，看着她的自画像，看着她被精心保养的梳妆台，闻着她被日日翻新的带着太阳气息的软床铺……哦，看起来不知不觉间，我已经犯下了累累罪行，几无可赦。天啊，您打算处罚我吗？特雷西娅女仆长？”
温妮继续笑着，眼神里流出一番不明而略有些魅惑的意味。
拉妮冷静地看着她的这位妹妹。虽然温妮魔法天赋不高，但是天生有抗魔属性，以至于到了卧室前，作为大魔法师的拉妮在谈话分神之间都没有注意到她。真是如此麻烦的一位妹妹。
“在下并没有这样的权力，因此也只能对您进行提醒，督促。”特雷西娅不为所动，再次行礼。
“温妮，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必绕来绕去的。”拉妮说道。
温妮露出一副像是十分高兴的表情，连眉头都高高翘起：“高傲的‘水晶’拉妮竟然愿意和我这位贫穷国度的二王女进行交易，在下还真是感到十分荣幸。那，我就直说了——姐姐，我想要你支持我继承王位。”
“用一个王位来交换一个人的下落，我想应该没有哪个蠢猪会干出这样的事情吧？”这回是拉妮开心地笑了。
见状，特雷西娅向拉妮行礼：“在下还有事务需要处理，容我先行告退。”说罢，便走出了卧室。
温妮看着这位女仆长远去的背影，说道：“她也很不诚实呢，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却不和您说。”
“她有她的考量，我有我的选择，”拉妮说道，“谁都会有不诚实的时候，但有人是为了所有人都有更好的明天，有人是为了所有人明天都掉下地狱。”
“哼，”温妮啪地收回了折扇，眼神一下变得凛冽，“那我也需要提醒一下姐姐，父王现在是真的已经到了老糊涂的年纪了，无论王宫内还是王宫外，甚至诸国联军都在想，他何时立下继承人并且退位。”
“外边的人也想插手瓦西亚的内务？”拉妮针锋相对地盯着温妮，“瓦西亚虽小，亦不会让别人可以随意染指王位继承之事，他们把他们当成谁了，一群大选帝侯？我也不可能轻易放弃这个王位，至少不可能让它落到你的手里。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就请妹妹先回去休息吧，姐姐已经累了。”
“好，好，好，但是只怕姐姐后面才知晓真相的时候，会感到有些心痛，做妹妹的也是为姐姐着想啊！”温妮退后一步，向拉妮行礼，“还请姐姐好好休息，免得伤了身体。”
“那是自然，不用你来关心。”拉妮轻轻抬手，卧室的门便自动关上，将那张仍在微笑的脸隔在了门外。
“啧。”温妮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心中也是有些愠怒。
“看来这件事情不能轻易结束了……”她离开了拉妮的卧室，向自己的卧室走去。“对了，过来，黛西，把消息传给格林顿侯和马尔科侯，告诉他们，拉妮明确是回来争夺王位的，今年的计划暂时搁置了。”温妮向一旁早已等候在此的女仆说道。
“不传给林斯卡公爵吗？”名叫黛西的女仆说道。
“要是他坚定支持我们，那就算拉妮回来了，我的王位也是板上钉钉之事，哪还有那么多事情？他要是这辈子都想呆在那个鬼地方，那就随他去好了。信息，情报，我一个都不会给他，让他自己来拿！”
温妮甩了甩手，像是驱散某种难闻的气味。她阔步离开，独自一人行走在长而空旷的走廊上。
王宫外天色已暗，华灯初上，她看着这万家灯火，嘴角流出了一丝冷笑。
“愚昧的人们啊……就让你们再过上一年和平的安生日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