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华山中，一处任何仙法都无法定位的洞穴之中，一个瘦削的男子被四条铁链牢牢锁缚，定格在半空中。
“郁明，苍梧门已灭，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
“臣服于我，为我所用，是你唯一能做的选择。”
郁明缓缓抬起头，瞟了一眼面前抚颦而立的高挑女子，便垂下头颅不再看去。
眼前这个着一身幽紫百缀莲花锦袍的少女，名为萧华雅，乃是莲花宗天骄，宗主萧道规的嫡女。
他的师尊在一次出外巡游时，不知何故触怒了她父亲萧道规，以至于莲花宗倾巢而出，以泰山压顶之势灭了他的宗门苍梧门。
元灵界承天巨擘的莲花宗，对一个不入流的小宗门灭门，他作为苍梧门大师兄也只有区区三阶的实力，根本就无力抵抗。
只不过，在他即将被以霹雳手段碾杀时，她站了出来，将他以俘虏的名义带走了。
现在，他被单独关押在这洞窟之中不见天日，每日只能见到萧华雅，而对方的说辞也一成不变。
如今，宗门已灭，他的内心一片死寂，所求之事，不过一死而已。
“我只求一死，无话可说。”
不出所料，萧华雅凤眉轻挑，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抬起高挑白皙的长腿踱步到他身前，葱指挑起他垂落的下颌，仔细打量着双眸已然黯淡的郁明。
“怎么，刚抓你过来还愿意看上我两眼，现在一点兴趣都没了？”
从郁明的视角来说，萧华雅毫无疑问是天仙般的美人，此刻眉眼间的媚意与哀怨足以勾走寻常男子的魂魄。
只可惜，他不会。
即使被强制抬起头，四目相对之下，他也缓缓阖上了双眼。
“你不杀我，不过是为修习那魔道同修之法，选取我为炉鼎而已。”
“我的体魄无衰亡之气，灵气上也缺失了欢欣之情，是最完美的炉鼎人选。”
“只可惜，你想太好了。”
此言一出，刚刚还佯作一副被伴侣抛弃的哀怨情女模样的萧华雅面色陡然狰狞了起来，指尖猛一用力，伴随着郁明的一声呵气，郁明鲜血淋漓的下颌，便被她生生拆卸下来。
钻心的剧痛直接让郁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双眸瞪得浑圆，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
而做出此等残虐之举的萧华雅脸色阴郁，看着手中的颌骨，冷冷地剜了一眼郁明，旋即身形如泡影般消散。
直到痛苦的潮汐终于退去，郁明才得以睁开眼睛，环顾四周不见萧华雅身影后，摇了摇头。
只消片刻，他的下颌处就传来了一阵酥麻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地生长出血肉和骨骼。
眨眼间，缺失的下颌便已再生，肌肤、血肉、骨骼、脉络俱是完好如初。
这点程度的损伤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因为他的体魄在元灵界也是极为特殊，缺少了决定生死的生息之气与衰亡之气中的后者。
这就导致了，没有特殊手段，他的身体永不会消亡。
元灵界修行以体魄容纳灵气，以魂念控御灵气，体魄与魂念相辅相成，一方面的缺失，就会在另一方得到补偿。
而对应他缺失的衰亡之气的，是他魂念缺失的欢欣之情。
无论什么事物，都无法令他欢欣愉悦，同时还因为这种缺失，他的魂念正在走向萎靡和衰颓。
若不能时刻修补魂念，终有一日，他会沦为无魂的不死悲尸，浑浑噩噩地游荡在世间。
而终日不乐带给郁明最大的影响就是……
他没有了前进的方向，什么事物都无法令他愉悦，也就无法提起他的兴趣。
反倒是挫败、悲哀、愤怒等情绪层层堆积，塑造了他现在的心境。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只求一死。
抬起头，望向牢牢捆缚住自己右手的锁链，郁明黯淡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凶恶的光，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肩头。
“唔～”
他一口咬在自己的肩头上，痛楚从伤口处弥漫开来，伴着口中鲜血的腥气，让他愈发躁狂。
这四条锁链都是绑定的固有肢体，咬断现有的手臂，锁链也不会追踪他再生出来的手臂，如法炮制即可金蝉脱壳。
这是他临机应变的想法，也是实力微弱的他能做到的唯一脱困方法。
只不过，他忽略了一件事。
当他撕咬下第二块皮肉，强忍着痛苦准备对已经深可见骨的伤口再加动口时，一道倩影如鬼魅般浮现在他身前。
萧华雅去而复返，见郁明如此行径毫不客气地怒斥道：
“止息！”
伴随着她这一声怒喝，郁明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冲击力，直接遏制住了他进一步撕咬的动作。
同时，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失去了身体的掌控力，原本就干涸的灵气被蒸发一空，除了头颅之外，所有的躯体部分都软弱无力。
呃……果然还是实力不济，稍有动作就会被发觉啊……
遗憾与不甘充斥了他的内心，让他的情绪愈发低落萎靡。
直到萧华雅踏着步伐，双手把持住他的双颊，将他的脸强行拉到她的面前。
不同于以往，这次两人的脸面距离，拉近到了一个相当暧昧的位置。
二人的口鼻之间，相距不足一指，她因愠怒而喷吐的清气尽数喷吐到他的脸上，暖湿的感觉让他倍感不适。
更重要的是，如此近的距离下，她的双眸不知为何蒙上了一层不断闪动的晶莹泪膜，加上不断颤动的眼睛，透露出一股令他毛骨悚然的意味。
她这是，怎么了？
郁明并不理解，他只是干巴巴地和她对视着，等待着她的审判之词。
固然他不会正常死亡，但保不齐就有人有相应的手段可以让他的体魄失效从而彻底杀死他。
他只想一死了之，宗门被灭又与尘世毫无牵挂的他，完全没有了存活于世的锚定之物，内心的孤寂与苦痛只会折磨他直至魂飞魄散。
然而，等待许久，他却不见她有动手的迹象。
唯有颤动的清瞳，无声地诉说着一些他无法理解的东西。
沉默的气氛维持了许久，直到他肩头被撕咬的血肉重新生长完好，她才缓缓转头看向他那完好如初的臂膀，轻言道：
“我不会放弃你的，即使……你的记忆里没有了我的影迹。”
言毕，郁明竟然惊奇地发现，她的脸颊上浮现了一丝罕见的晕红。
只听见她轻哼一声，旋即便转过身去，身形即刻遁去，不给他任何反问的余地。
不是，你在说什么啊？
我和你有什么过往联系吗？
郁明的心头忽而泛起了惊涛骇浪，然而无论他如何思索，如何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刮有关于萧华雅的内容，所能想到的，也只有被关入监牢后的折磨而已。
思来想去，他也只能将这莫名的话语，当做是她为了破开他心防所做的试探。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确认没有旁人在侧后，缓缓将视线放在了刚刚重新生长出血肉的肩头。
狠一咬牙，肩头一发力，体内残存的灵气在他的驱使下汇聚到这不足以容纳过量灵气的肢体上，逐渐开始凝聚力量。
“嘭！”
整条臂膀，由内向外，爆裂开来。
至少，也要逃出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再谈其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