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郁明不由得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这份情爱之重,如今没有林有月完整记忆的他,要如何承受?
好在,萧华雅知晓分寸并未为难于他,说完便缓缓直起身,身形逐渐淡没。
“且在此处莫要走动,我为你取些器用来。”
她只留下这一句话,便消失不见。
郁明屏气凝神,等待许久确认她是真的离开后,方才长舒了一口气,伸出手解开衣物,看向自己的心口。
心口处没有任何异样,皮肤与他处一样白皙滑嫩。
将手放在心口,调动灵气探查,也只能听到那低沉的心跳与灵气在心脉中冲荡的激压声。
嘶~记忆闪回全靠随缘吗?
再三运转灵气也没有发现心口的异常,他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衣服重新整理干净,而后起身环顾起四周的环境。
此前心力都在与萧华雅周旋上,现在算是有时间仔细观察这个装饰成婚房的房间了。
他并没有着贸然去触碰那些婚房物件,而是缓步走到房间中与其他处风格迥异的位置,凝视着眼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物件。
一柄并未开刃,剑柄如同老鼠尾一样细长,剑身粗犷的剑型物体。
如果说是剑,就显得太半成品了,不仅没有剑格,剑柄还肉眼可见的无法抓握,剑身更是惨不忍睹遍布豁口,只能称之为“剑型物体”。
它在一大团被无形灵气壁约束,却仍在如潮水般涨落冲击着的赤红色液体里岿然不动。
哪怕有着灵气壁障的阻隔,郁明也能隐隐感受到从这奇物之上传来的威压,如同他在面对一个久经战阵的老将一般,眼眸内升起了丝丝灼烧感。
谁用看上去这么拙劣的武器呢?又是谁能锻造这种武器呢?
唔~等她回来问一下吧。
郁明稍稍偏转开目光,调动起体内灵气,将刚刚汹涌起来有暴动趋势的灵气潮汐缓和下来。
仅仅只是稍稍驻目,就差点让他灵气暴动,再看一眼莫不是就要爆体而亡?
婚房内的其他布设,就没有太多亮眼之处了,郁明草草扫视一遍后,坐回了梳妆台前,静静地运转起功法周天。
唔~怎么感觉,胸口有些闷热呢。
萧华雅回来时,已是月上梢头。她行色匆匆,刚显形时面凝色沉,面色不睦。
莲花宗内的糟烂事,四面八方传来的凝视,死盯着她犯错的阴烂臭虫,着实让她没法有半分好脸色。
可当她望向端坐在台前闭目修行的郁明时,郁郁沉沉的面色瞬间就冰消雪融。
她没有贸然动身去惊扰于他,而是缓缓转头,望向了那被郁明关注过的奇特兵器。
与郁明一样,她也免不了灼烧感与体内灵气的活跃,只是相比于实力不济的郁明,她受的影响并不能伤她分毫。
但她的目光注视点并不在兵器本身,而在于那一直冲刷着灵气壁障和奇兵表面仿佛不会静止的赤红液体。
此液体与那奇兵,是有月寄存之物,具体来历他也未曾明言。
不过,其威能倒是可行,赤红液名为“不止之岩”,而这兵器,称作“非战之兵”,都能隔空影响修行者。
如果他现在要问的话,该说些什么好呢……
“那件奇兵,是我的东西,还是你的东西?”
嗯?
萧华雅猛一挑眉,转过头去。
刚刚还在闭目修行的郁明,此刻就大马金刀地坐着,面对着她,眼眸里跃动着令她无比怀念的火光。
被这奇兵所扰了吗?估计是我不在时,看了它一眼吧。
呵呵~这奇物哪怕是看上一眼,都会受其所制呢~
她的嘴角微微翘起,并没有直接理会此刻直勾勾看着她的郁明,而是款步走向另一边的桌台,面朝着郁明缓缓坐下。
这可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啊~
而对于现在的郁明而言,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无不充斥着令人狂躁的灼热气息,被灼气引动的暴动灵气在经脉中汹涌奔流,几乎要将他的体脉撑爆。
毫无疑问,他没有解决现状的能力。
这种情况下,他的选择并不多。
他赤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好整以暇的萧华雅,紧咬牙关,强压住内心深处被催动的嘶吼欲望,死撑着没有继续开口。
这种痛苦,他尚且还能撑住。
只是……
“此物是上古奇物,若是能善加利用御使自如,那它就能令你心性激昂境界一日千里,若是不能……呵呵~”
正是这时,萧华雅的略显戏谑嘲讽的声音,如蚁噬蛇咬一般刺中他的心头。
“就要在心中留下永远无法磨灭的烙印,从此怯战懦言,心衰气竭~”
“如何呢?林~有~月?”
“坚持不住的话,可以求救喔~”
郁明的瞳孔微微收缩,他隐隐能预感到,如果自己答应了萧华雅,那么与。
短暂的温柔不过是她一时的仁慈,此刻趁人之危的毒辣才是她的本真。
而仅仅只是顷刻的对话,他体内的灼热气息就无形中增长了一成有余,原本滋润经脉的灵气此刻却成了即将冲垮堤坝的洪流,时刻都有冲破体脉的可能。
如果萧华雅所言不假的话,他坚持不求援的后果无疑是体脉尽破,从此断绝仙路无缘道途。
届时,他就更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予取予夺悉听尊便。
那还有什么好想的?
郁明心中的怒焰,登时间熊熊燃起,他狠下心,当着萧华雅的面,抬起手一掌打在自己的心口。
既然无路可走,那就放手一搏。
他要赌,赌自己之前心口的揪痛并非偶发,赌自己会在这种危急关头留有后手。
一时间,海量的因奇物而蕴生的暴动灵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从掌心诸窍中喷流而出。
如惊涛拍岸,如焚山煮海,暴动不受控制的灵气以最原始破坏性最强的姿态,直接击中他脆弱的心脉。
刹那间,他的心脉就直接承受了超越他承受上限的无序的灵气冲击,他只感受到心口霎时间的剧痛,眼前随之一黑,意识堕入了无尽的海渊。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感知,只有萧华雅那风云变幻惊惶失措的表情,还有声嘶力竭的呐喊。
体内固然没有衰亡之息,但若是直接破坏心脉阻绝生息之气,那也能进入一种假死状态,至少想要恢复得过一段时间了。
……
“唔~怎么先遇到的是华雅啊……明明我给她们的信息更多,为啥偏偏就是华雅先到,这可太麻烦了。”
嗯?
郁明忽而间听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耳边呜呜咋咋地作响。
这是……我的声音?是我在自言自语吗?
“喂~睁开眼吧,这里没有别人,郁明。”
郁明带着困惑,缓缓睁开眼睛。
出乎他意料的是,周围的环境不是令他毛骨悚然的婚房,也不是萧华雅为他精心准备的地牢。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光怪陆离的图像,大多模糊不清无法辨明,但有一张图像清晰无比,正是他之前心揪痛时闪回的图像。
相传修得神仙境界,识海便会通明,仙人的心念能够寄藏其中,以此蕴生新魂以修一气化三清的玄妙道法。
识海,正是神智与记忆的集中地,乃是修道者的心念内境,藏存一切神秘,相传还能沟通远古与未来,乃至于洞彻宇宙奥妙识得轮回玄道。
这里,就是我的识海吗?
我……曾是仙人吗?
他不由得怔住了,一时间竟忘记了回应呼唤自己的声音。
直到……
一张脸,忽然间覆盖了他的视野。
郁明为之一惊,不由得后退几步,当看清了来者面貌时,也不免发出一声惊呼。
站在他面前的“人”,长着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孔。
与他不同的是,对方的脸上格外的……昂扬。
见到郁明的动作,对方忽而摊开双手耸肩说道:
“好吧,看来切割得很成功。”
“仙界的那帮虫豸,估摸着也没见过能分离心念神魂而不身殒道消或是神智散灭之人。”
……什么意思?切割成功?仙界?虫豸?
郁明依旧是不明所以,而他一脸迷惑的模样放在对方眼中,就显得格外扎眼了。
只见其一个闪身,登时又出现在郁明眼前,不由分说地径直抓起他的臂膀,以一种决绝的方式,强行让两人四目相对。
这时,郁明才恍然间发现,对方眼神中的坚定,竟与自己断臂求生时一般果决。
“我与你同生共死,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我本为一体,同根共源。”
“萧华雅是好女孩,可以完全信任,前提是,你不要欺骗她。不然,你之前看到的一幕,就会真实显现。”
“不要相信任何仙界来物,更不要擅加接触。”
“只有萧华雅明确说属于你我的东西,你可以放心接触,它们对你有益无害,就比如送你来这里的东西。”
“相信我,我会告诉你莲花宗的一切信息。”
郁明已经被话语中海量的信息整得恍惚不已,但这个长着与自己一致面孔的男子的话语,却如烙印般清晰地被他一一记下。
似乎这些话语本就是他记忆的一部分,亲历所闻。
当他彻底记住时,眼前的景象开始崩解破碎。
识海般的景象瞬息变幻,自己的面孔也消失不见,一张梨花带雨的面孔,再度映入眼帘。
他只听见一声满含哀怨的呼喊。
“不许再做这种傻事!若是再来,我就让你再进那囚牢之中,再别想出来!”
接着,他的眼前再度一片黑暗。
摄人心魄的香氛,在他干渴的唇齿间氤氲流连,本应断裂的心脉,此刻完好如初,只是有了些许异体灵气的残存。
他的心念,不免为之一动。
此刻的温柔能否长久?无根的浮萍可否长留?
郁明心念微动,暗自做出了决断。
只有最可靠的土壤,才能承载最广袤的花海。
现在,他的记忆里,正有着足以重塑自我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