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痛苦在一点一滴的减弱。
减弱……吗?应该是我麻木了吧?
郁明如此想着,他已经感受不到除了痛苦和唇齿间香氛以外的一切。
这场酷刑,已经将他的理智折磨到崩溃边缘,剧痛仿佛已经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成为他从心口外延的血脉一般。
他能感受到,自己那已经被同化如同岩浆般流淌的灵气,正如江海般奔流,而曾经细弱的经脉也被扩充修补到了强韧紧实的程度,足以容纳海量的灵气流动。
若不是那灵气能够随他御使,如臂指使,让他感受到活着的意义,或许此刻他已经有了死志。
不过……
我好像,真想死,也做不到吧?
不知道融合掉识海的自己变得完整,会不会就能获得那些残缺的东西?
完整的我,才是萧华雅口中的林有月吧?
受制于此,郁明除了胡思乱想之外,也根本做不了什么。
他已经分辨不清时间的流逝,也全然感受不到外界的运转轮替。
直到他的心头,忽而传来一阵不一样的痛苦。
是的,不一样的痛苦,但是相当熟悉的心部揪痛,与此前眼中闪回萧华雅的画面类似的揪痛。
只不过,现在这种痛苦,已经不足以触动他了。
剧痛已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这点痛楚如同隔靴搔痒。
不过,他还是因而心中升起了一丝希冀。
终于,在揪痛达到顶峰时,他眼中浓郁的黑暗被破开,一幅不一样的画面,出现在他眼中。
画面的正中,是一个遍体鳞伤的背影,一个瘦骨嶙峋仿佛遭受了无尽酷刑的背影。
由于视角原因,他无从分辨背影的更多信息,但是当他的视角抬升后,就见到了难以忘怀的光景。
萧华雅,或者说,一个异化的萧华雅。
她此刻衣着暴露,媚眼如丝,纤长的葱指轻轻抵住唇瓣,水汪汪的眼眸情欲百转,一手则虚持以示,静浮于空。
而在其上下左右,遍布着漆黑的莲华浮影,密密麻麻封闭了整片天空,让这幅画面完全成为了一片黑色莲花的海洋。
当他想着画面能不能拉伸时,这次的画面竟然如他所愿的那样,他的视角开始拉伸,最开始出现的瘦削背影逐渐渺小。
然而,当他发现这幅画面的玄机时,他感到了久违的窒息感。
伴随着画面的拉伸,瘦削身影愈发显得渺小,但是漫天的莲花仿佛无边无际,永远占据着天空中除瘦削身影与萧华雅外的所有部分。
更为惊惧的是,萧华雅的身影,伴随着画面的拉伸,出现了变化。
从一开始的模样,逐渐变得庞大,在画面中的比例始终不变,如同正在施展法天象地一般变得庞大。
而且,她的面容也逐渐出现异化,从一开始保留的清纯颜容,愈发变得怪异恐怖。
她的脸上,逐渐出现了诸多不一样的情感特征,憎恶、傲慢、嫉妒、惊惧……诸多负面情感如同填色块一般逐渐占据她的面庞,让她的脸极度扭曲。
终于,在她脸上最后一丝正常的部分消失后,画面轰地一下如同镜面般破碎开来。
“看过这幅未来投影后,你的感受如何?”
诶?
郁明猛地惊觉过来,眼前的景象变幻,他也久违地重新见到了,另一个自我。
对方依旧嘴角高高翘起,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双手抱臂看着他。
郁明还沉浸在刚才的画面带给他的震撼当中,加上长久痛苦折磨带给他的麻木和迟钝感,即使是重逢“自我”,他也没有立即作出反应。
不过对方似乎早有预料,淡然说道:
“萧华雅将‘非战之兵’强行塞入了你的体内,用莲云涎香之术护住了你的魂念,用这种方式提升你的境界,确实是一次相当大胆的尝试。”
“反正你也不会因为躯体破坏而死,只要魂念不灭,就永远存续,哪怕心脉破碎都能重塑,也算是因材施教。”
“而这幅画面,是你如果实力跟不上她的脚步,就会发生的可能性之一。”
冷不丁的,从对方口中爆出来了猛料,这时郁明才如梦初醒,震惊地抬起头望向默契地止住言语的“自我”。
“那之前的画面,是我……”
“是的,如果你未能取得她的信任,那就会是那幅画面里的结局。”
对方直言不讳,并趁热打铁地说道:
“实际上,因为你目前的实力,画面里仍有着你所看不见的东西,正是它们影响到了华雅的未来,也最终导致你会面对的结局。”
“它们来自仙界,而你我不能合二为一成为完整的自我,正是因为它们。”
这还真是……我原来曾是这么厉害的人吗?
仙界来物,未来预知,分割自我……
郁明恍然间领悟了,他眨了眨眼,看着“自我”,问出了他憋在心底的问题。
“那么,你是我的缺失部分,还是我是你的残缺?”
这个问题一经问出,本来胸有成竹的“自我”,沉默了。
对方脸上的表情终于有所变化,微微凝眉,还挠了挠头。
“唔~这我还真没想过,毕竟你我本来就是同一的。”
“这种天人分魂之术本来就是第一次用,如果不是仙界……唔~”
郁明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无比纠结的情绪,也从话语中获取了重要信息。
天人分魂吗?总会有一方是“天”,有一方是“人”吧。
从对方表现出的种种来看,是“天”吧。
真的很对啊……作为“人”的我什么都蒙在鼓里,而“天”则藏匿于我此前一直不曾发现的识海之中,保留着关键性的信息。
认识到这一层后,他竟有些释然。
想必,我曾经也是“天”的形态,而在不可直言的“仙界”的阴谋中,不得不将自我分割,以避免那些因为关键信息而招引的祸患。
而分割,就终究会有不公平的一方,总要有“天”,也总要有“人”,而我就是需要承受的一方,以无知来避免危难。
就在郁明逐渐接受这些信息,并试图开解自己时……
“你认为自己是‘人’,而我是‘天’,所以有些心里不平衡,对吗?”
嗯?
郁明猛地抬眼望去,看到的是对方向他伸出的手。
与他的手,并无二致,而且有相当的亲切感,如同在看自己的手一般。
但是不知为何,他又从这只手上,感受到了一种隐约的隔绝感。
仿佛,这只手与他并不属于一个世界一般。
是我,又不是我?
而“自我”接着的言行,则恰到好处地,解答了他的疑虑。
“实际上,‘天’与‘人’,并非简单的上下位关系,也不存在什么高贵低贱之分。”
“‘天’乃是‘人’对自我的幻想的总和,而‘人’则是‘天’剥离了虚伪部分的真实体现。”
“仙人不下凡,下凡不是仙,天人本就合一,你我俱是一体。”
“现在,搭上我的手,一切都能得到解答。”
啊……
郁明咽了一口不存在的唾沫,看着对方的眼睛,试着将手搭了上去。
当他感受到,那种如同自我双手交搭的温暖时,这层疑虑,已是释然。
我就是我,“天”是我,“人”也是我。
他缓缓闭上了眼,眼前已经不存在什光怪的画面,也没有了“天”形态的他。
当他再睁眼时,熟悉的婚房天花板,熟悉的萧华雅的俏颜,映入眼帘。
见他醒来,萧华雅粉唇微张,似乎要说些什么。
但是郁明却抢先一步,开口道:
“我已经不需要‘大隐归虚之术’了,他人眼光与论述,已无必要。”
“先去见掌门,将一切坦陈吧。”
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真正的目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