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华雅泣涕不止，郁明也不好再与萧道谨说些什么，只得告别萧道谨，带着她退出议事堂。
待到郁明与萧华雅都出门，已经出了议事堂之后，萧道谨面上的平静终究还是被打破，一丝疑虑与忧愁浮上了脸庞。
他侧过头，看向议事堂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摆着一盘看着平平无奇的松石台，其上云雾缭绕，但并没有灵气波动，只是普通的装饰品。
可他知道，这是牛正德以天机妙法掩盖了玄机的宝器。
一旦他做出超出牛正德规定范围之外的事，此器就会启动，届时他少的，就不是两条腿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很愧疚，自己有意岔开话题揭萧华雅伤疤，这才让那林郁明没有继续追问当初之事，不仅伤害了萧华雅的感情，说不准还会留下嫌隙。
可是啊……
他抬头望天，议事堂高高的穹顶上，只有一道狭窄的天井，照下光亮。
若是晴明时分，议事堂中自然是光明敞亮，他一人独居于此，只要等待宗中有大事商议时，做一个吉祥物镇住场即可。
可若是夜深人静时刻，这看似宽敞的议事堂中，却只有这一口小小的天井，带给他一丝微弱的光明。
他是一个囚徒，一个只能困坐在这一室之内的囚徒。
何时，又能破开那层层穹顶，让他得以沐浴自由的光明呢？
“华雅，来见你了？”
静谧的议事堂中忽而传来了一个如鬼魅般的声音，只是此时的萧道谨无心去管顾那悄无声息间到来的“客人”，转而开始闭目养神。
议事堂中，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本来平常时分就不会有弟子贸然到议事堂中来见不受待见的萧道谨，此刻更是万籁俱寂。
许久，萧道谨才又听到了来自身后的鬼魅般的声音。
“你逃避也无用，拘泥于方寸之间，苦苦不得解脱。”
这时，他才睁开双眼，漠然地望向背后。
一个与萧道规长着相似面庞，表情却分外狰狞，如同战场上刚刚浴血奋战杀至疯魔般的战狂。
他知道，自己现在见到的“萧道规”，和萧道规身旁的“萧道谨”，都是来自于仙界。
只不过，不是他所想要见的仙人，而是一些阴谋家，是一些有仙名而无仙心之人。
见到“萧道规”现身，他也只能漠然说道：
“我未曾明言，亦不作论述。”
之前说的话太多，他现在不想说话。
可“萧道规”却不愿放过他，而是狰狞地笑了，喉头发出“嗬”的咕哝声，如同一只远古猛兽一般。
“林郁明，不可控制，可杀。”
“若是其推敲出萧华雅的用途，与那消失不见的林有月一样试图祛除她魂念中的心魔，那么种魔就要另选一人了。”
“我想，萧道规更愿意接受又一个女婿的失踪，而不是独女死在他面前。”
此言一出，萧道谨面色一凛，刚刚的萎靡模样瞬间消失，目光炯炯地看着“萧道规”。
“萧道规”的话语固然凶悍，可却让他听出了端倪。
他非常清楚，种魔之法的运作方式。
将世间所有的欢喜聚集起来，承载于一人之上，待到破碎之后，越是幸福就越是悲戚。
而这个被选中的人，就是萧华雅，她的个性外刚而内柔，加上对莲花宗黑莲的极度适应，正是绝佳的种魔承载体。
萧道规，正是亲手将自己的女儿，选定成了种魔之选，只不过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动手而已。
那么，萧氏八子的死，在他看来，未必是萧道规被牛正德所制不能救援，或许是顺水推舟呢？
毕竟，种魔之法完成后孕育出来的天魔，可就是莲花宗未来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基业的保障，即使是有仙界之人插手也无妨。
但这仅仅只是第一步，因为一次大悲戚并不足以真正击溃也不能击溃种魔的心防，否则结出来的苦涩果实，不足以孕育出最强大的天魔。
第二步，则是要更进一步，让她全身心投入到一人之上，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内心所求，都予其之身，再让其在最关键时刻，背叛她。
到这第二步，就已经成功大半，至于第三步也就是最后一步，关键在于萧华雅也就是种魔自身，其他人就没有办法干涉了。
可现在的问题就是，第二步的人选，他们控制不了。
原本，按照“萧道规”所代表的仙界人的计划，是找其他七脉的才俊接近萧华雅，不择手段拿下她的身子，再进而逐渐攻陷她的心防。
其中的选项之一，其实就有善于尸神之术的蓝正清，若是顺利甚至能傀儡萧华雅，更好完成后续的手段。
然而在即将得手的那一刻，意外杀出来个林有月。
他还记得萧道规听说自己的宝贝女儿竟然被一个不知背景的小子截胡时，连最爱的清茶都忘了喝，一脸茫然的模样。
那么……
林郁明，林有月，原来如此，怪不得初见你时，有那种既视感呢。
而且，华雅这女娃，眼光就是如此吧。
他微微一笑，笑得哪怕是“萧道规”都觉得有些不太符合他形象。
“你笑什么。”
“我笑啊，你选错了人。”
“……那林郁明不过是五阶不足的修为，选错什么了？”
“嗯嗯，你说的都对。”
“……”
……
“有月，你是说，父亲他和师祖，都不一定可信？”
郁明缓缓点头，他紧紧握住萧华雅的双手，安抚着这个心防卸下极度脆弱的少女。
看着她扑闪扑闪的眼眸，依稀还有点点珠光的眼角，不得不说，哪怕她曾做出过一些比较恐怖的行为，可现在完全就是个小女孩的性子。
老实说，他还觉得内疚，毕竟接下来，他不能把真话说全。
“你若是愿意相信我，就听我说。”
“我当然信你！”
她斩钉截铁的话，更加深了郁明的内疚。
不过，这是必要的牺牲啊。
他深吸一口气。
“我们，去天璇阁前，得去一个地方看看，只是我并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
萧华雅闻言，稍稍歪了歪头。
“是哪？”
“你兄长们的旧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