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则行吗?
郁明手握着萧华理给的石心,想到莲花宗记忆里对于萧氏八子的评价。
他在遇见萧华雅前就听闻过萧氏八子,其中以大兄萧华理地位最高实力也最强,更没有因为身居长子之位而骄纵,而是像真正大兄一样宽和仁慈。
当然,仁慈只对自家人,对外时,他就是无所不用其极手段尽出的魔宗天骄,尤其擅长阵秘幽禁之术。
实际上,他现在所在的萧华理旧居,本身就是当成阵法使用的,只要萧华理愿意,随时都能灭杀不受欢迎的来客。
至于为什么会有故地重游之感,实际上是他们踏入之时,就已经被无声息间下了诱导。
而在身陨道消最后残魂因执念而存续在此时,就只剩下了对小妹的无限爱护,行事更为极端,也不管萧华雅个人意愿,只想着利用自己的手段促成一切。
如此想着,他将灵气灌入石心之中。
他只感到眼前的景象一阵变幻,一种强烈的晕眩感袭来,一时之间有些神昏智慵,内心生不出一丝兴致,没有了未来的目标。
尽管耳畔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萧华雅与人的交谈声,还有阵阵火光摇曳,但他却聚不起神去关注这些细节。
似乎一瞬之间,他就进入了一种飘忽无依的状态,身体绵软无力,对周围的感知也下降到了最低点。
我要……做什么来着?
忘了,算了,想摆了……
好在,萧华理并非想要为难他,在一阵浑噩之后,他就感觉肩头一松,虽然神智依旧昏沉,但是不再是毫无兴致,眼眸依旧昏暗,但是仍然能辨识真伪。
而在变幻之后,他的眼前,也出现了之前未曾见到的东西。
一只玉笛,与之前牛正德所制的玉笛形制类似的玉笛。
只不过,这只玉笛表面上布满了灰尘,原本光洁滑亮的笛身上能看见几道深嵌的刀痕。
而这只玉笛,给他的感觉又不一样了。
当郁明将注意力放在它身上时,它就在原地清晰可见,可当郁明回头想要呼唤萧华雅时,却感觉脑海中一阵云雾缭绕,怎么也想不起来玉笛的位置。
大概,这就是通往天璇阁的媒介之一吧?
只不过,有石心作用,他将灵气灌注石心之中,就能再看见玉笛所在。
这就很是令人惊奇了,郁明发现这一点后,就再不敢将目光从玉笛上移开。
石心每激发一次,他就感觉自己的心底多了一些沉甸甸的东西,同时还要忍受一段心智衰弱的感觉,这可不怎么好受。
他本就魂念缺失,没有目标的话时刻都会陷入自我损抑的状态之中,再来这么几下,万一自己真无心做任何事该怎么办?
最可怕的不是无能,而是无心啊。
“华雅,抓住我的手。”
他目不转睛,朝身后大声喊道。
然而,萧华雅却没有用言语回应他,而是几步上前,从他背后用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小手还有些不干净,欲行探底之事。
诶?难道萧华理还不肯罢休吗?
郁明以为萧华雅又陷入了迷情状态,心中感叹与执念交互并不是什么好差事,手上开始催动清心掌。
只是在他抬手时,身后的萧华雅却默默地低声说道:
“有月,大兄说,你现在,缺少了一颗心,对吗?”
嗯?
刚刚汇聚到掌心的灵气忽而间一敛,他心头一颤。
有心则行,无心难鸣。
原来不是和我说吗?
这回他反应的很快,当即回应道: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去天璇阁先解决牛正德的问题吧。”
虽然不清楚萧华雅到底是什么态度,但是他非常清楚,这个时候他决不能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同时他心底也不由得暗骂一声,这萧华理真是够执着的,怪不得要用石心来激发并且不允许转移目光,怕不就是把我置身于无法脱身的情况?
如他所料,萧华雅话锋一转,话语间也恢复了往日的凌厉。
“休要转移话题,大兄与我说了,我也才如梦初醒,观察了很久才发现了端倪。”
“明明你应该恢复了不少记忆才对,在面见父亲面见师祖时你都没有什么异样,对待我也大多和从前一样,只有一点,与从前大不相同。”
听到这里,郁明心中咯噔一声。
真正致命的锋矢,往往在他最松懈的时刻发射。
当他真正面对质问之事,木已成舟。
可现在他就算想要挽救,也来不及了。
伴随着一声叹息,萧华雅拥抱他的力度更加紧绷,声音却掺杂了一些阴郁的颤抖。
“你在与我相见之后,不曾笑过。”
笑……是什么?
郁明忽而间感到了茫然,他的心中,对于“笑”,只有一个干瘪的词汇而已。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忽而变得冰冷,脑海中无数画面闪过,却唯独没有一个画面,是“笑”,抑或是……
“你难道,从来不觉得与我相处,是快乐的吗?”
“抑或是,我已经不足以让你愉悦了?”
一句句话语,不断击中了他心底那无边的空白区域,让他根本不知所措。
快乐,愉悦,这种词汇于他而言,就像是空中楼阁,只可观瞻,不可触碰一般,他无从体会其中的含义,只知道,他缺失了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都存在于他识海之中的“自我”之中,他知道那些东西,现在不能回归他的躯体。
可是……
他脸色煞白,喉头如同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一般,感到了窒息感,嘴唇大大地张开,却得不到他所想要的气息。
萧华雅,也没有给他喘息的余地。
此时此刻,她面上带着苦涩的笑容,拥抱着已经呆若木鸡的郁明,拥抱着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现在却残缺颓丧的郎君。
她其实说谎了,大兄并没有再现身,也没有和她说话。
是那石心激发之时,她感觉到自己的心智忽而间变得格外清明,种种巧思如泉涌现,感知与心念变得敏感。
而引动她思考这些的,是大兄最后的话语。
“有心则行,无心难鸣。”
她与郁明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可这段时间的接触里,却未曾见过他主动,每次互动也往往以她的主动示好结束。
原本在那空间之中,她就心中生疑,有月即使再失忆,也不该忘掉那亭台中发生的事情,和从未到过一样懵然。
哪怕最后他表现得像是有月一样,但她心中,仍然落下了龊龌。
而种种迹象的堆积,最终就在简单的话语和石心的催化下,被激发了。
她终于清醒过来,发现现在的林有月,似乎……
不是单纯的失忆,而是真真切切的,缺失了重要的东西。
他,缺失了对她的爱。
意识到这一点时,她感到了一阵揪痛。
来自心底的,难以消除的痛苦,混杂着愤怒,不甘,怨恼在这一刻间爆发。
“我想要看到的,是曾经意气风发的你啊!”
“我想要看到的,是曾经欢谑恣为的你啊!”
“我想要看到的,是完整的你,是完整的林有月!”
“而不是现在,不敢说爱我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