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珠般的话语，如同一记记重锤，砸得郁明眼冒金星，透体寒凉。
他想要制止萧华雅，想要告诉背后这个歇斯底里的少女，自己的苦衷。
可话到喉头，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是啊，该说什么呢？
我……真的不曾“笑”过。
她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林有月，是能正常地去爱她的林有月，而不是现在缺失“欢乐”没有能力来爱人的他。
相爱之人，当是互相成就，单方向的爱恋不可长久，持之过久也不过是让爱变得廉价，变得虚伪，成为一方说服自己的借口，成为……
郁明的心，逐渐沉静，他的手缓缓放下，听着身后的萧华雅大声宣泄着痛苦。
的确，他们并未相处太久，或者说以他的视角来说，他们还只是刚刚起步而已。
满打满算，去掉将“非战之兵”强行塞入他胸膛适应的一个月，也不过周旬之间而已。
这点时间，放在寻常人家，都算不上是恋人的起步阶段，但萧华雅认准了他是林有月，下意识地将他当做了拥有完整记忆完整魂念的林有月，格外主动。
她试图诱惑他，试图以各种方式，调解他的情调，可他就如同一根朽木一般始终不解风情，或者说内心根本就没有想要接受一切。
或者说，他内心深处，还没有建立起对她的认同，没有将她当作恋人看待，而是将她看作了对自己单方面亲昵予取予求的“朋友”。
这之间的差异，看似微弱，实则一道鸿沟。
她太急切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情郎，如何能抑制自己内心溢满的爱欲？
而他则是太迟钝了，只能从字面上理解“自我”的提示，却未能读出背后蕴含的意义。
所以……
我是否，该存在呢？
是不是我不出现，萧华雅找不到我，虽然内心仍有期盼，但还是会做自己走下去。
她不会发现父亲与师祖的问题，会在正仙亭和萧道规潜移默化下逐渐培养成所谓种魔，成为那个通天彻地黑莲漫天的大魔。
……
可就在他万念俱灰之际，他心脉之中的“非战之兵”忽而躁动起来。
由于之前度日如年的痛苦回忆太过深切，刚感受到心脉的异动，他就下意识地想要拍击心脉。
但是这一次，“非战之兵”躁动之下，他身体内的液态灵气在体内快速流转，以他从未体验过的极速迅速完成了一个周天。
这一轮下来，因为石心效果而昏沉的魂念一扫阴霾，变得澄澈通明，胸腹之中的浊气被灵气一扫而空，内心的郁结也被压下。
重要的是……
“还是失算了～如果你先遇见的不是华雅，或许都不会走到这一步。”
他的心底，响起了“自我”的声音。
“再怎么说，也不能创业未半中道崩殂，我只能冒险帮这一次，之后遇到其他人就只能看华雅给不给你面子帮你解释一二了。”
“希望你能吸取这个教训，就算不能爱她，也不能辜负她。”
他只感觉心中一暗，旋即就感受到，自己的魂念里，似乎出现了一些从未有过的东西。
这种东西，让他体会到了久违的温暖感，仿佛沐浴在清辉明月之下。
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之前的身体是多么的阴冷，在这温暖之下如同寒冬时节的风穴。
温暖……吗？
这是，我所缺失的部分吗？
伴随着身体的回暖，他的眼眸也逐渐明亮，渐渐有了光彩。
更为重要的是，他的嘴角，终究有了自然而不刻意的上扬。
身后的华雅仍然在倾诉着，但他却没有听进去一句，也不在意自己移开目光后就消失不见的玉笛，只是淡淡地拍了拍腹前的玉手。
“你还是在自顾自地破防啊，华雅。”
这淡然的话语，效果却是立竿见影。
萧华雅的倾诉瞬间止息，她这时忽然感觉到，怀中的男子，有了些许的差异。
她的心，忽而扑通扑通地乱跳起来，隐约有种预感……
“只可惜来的是你，既不是知书达理的星礼，也不是豪爽洒脱的乐睦。”
她的瞳孔剧烈收缩，心几乎要跳出胸膛来，刚刚的郁结与痛苦霎时间被喜悦冲散，除此之外，就是埋怨与小小的庆幸。
听到“星礼”与“乐睦”这两个与她争夺有月的名字，她非但没有感到不满，反而欢喜了起来。
因为，这才说明眼前的男人，就是她的夫君，她的林有月！
之前的种种不睦，都在此刻被暗自一笔勾销。
有月！有月！你果然没有离我而去！
我要的就是这个！
她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当即放开了抱住他的双臂，侧着身越步上前，想要看看此刻他的脸庞。
却不想，他早有预料，在她即将脱身之时，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臂。
这一次，眼前一黑的，轮到了她。
她感觉都眼前一阵清风吹过，腰肢被一只温暖的手温柔地承托而起。
待到眼前光亮时，见到的，是一脸坏笑的“郁明”。
或者说，完整的林有月。
此时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压抑，而是满脸笑容，伸出手，轻柔地在已经满脸羞红的萧华雅嘴角上抹动，将那即将满溢而出的涎液拭去。
“堂堂魔宗未来掌门，事实上的圣女人选，为什么和寻常女子一样？”
这话，她可就不爱听了。
她当即就嘴一撇，狠狠地瞪了一眼“郁明”，满怀怨忿地说道：
“你是我夫君，这世间的夫妻不都是一样的吗？”
可她没想到的是，“郁明”却笑着摇了摇头。
“我的时间并不多，有些话不能说全了。”
听到这话，萧华雅的心里咯噔一声，本已欢呼雀跃的芳心忽而揪紧。
不会是……短暂的重逢吧？
很不幸，她的猜测光速应证了。
“郁明”的脸上笑容不减，但是开口所说的话语，却让她的心渐渐沉落。
“抱歉，华雅，我现在必须以郁明的身份存在，而不能完整存续。”
“正仙亭，天璇阁，此时此刻，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欲置我于死地。”
“所以……”
萧华雅的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她的眼角，盈出点点珠光，缓缓闭上了双眼。
或许，这样能让你在我的眼眸深处，藏得更久一些……
然而，就在她也同之前的郁明一样万念俱灰之时。
她的唇瓣，忽而间传来了温暖，煦暖的气息徐徐在她鼻间吹拂。
这一刻，她的心停止了跳动。
“原谅我。”
“等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