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明恍恍惚惚间回过神来时，只见那玉笛静静地飘浮在空中，不偏不倚。
萧华雅一手触碰着玉笛，一手举着石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他懵懵懂懂的只有刚才自我合一时的记忆，却无法理解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为什么这样做，华雅就安静下来了？
他的心底依然有着他无法理解无法感受的沉淀之物。
只是，他倒是将刚刚发生的事，暗自记了下来。
虽然我不懂为什么这样做，但是这样做华雅就会顺从，或许以后还能用得上？
看着静立的萧华雅，他迟疑了片刻，但还是走上前，准备触碰玉笛。
不管怎么说，先去天璇阁拨开迷雾吧。
他刚踏出一步，萧华雅就迅速地转头望向了他。
奇怪的是，她明明偏转开了目光，玉笛却没有隐没。
而此时郁明也发现，萧华雅有了不小的转变。
她的目光相比初见时都澄澈了不少，眼眸中少了令他一直都不敢妄言的偏执，多了一丝……释然？
郁明惊讶于自己的感受，现在他完全没有那种被重压于身的凝视感，反倒是觉得，她就是单纯地看他而已。
是彻底的失望了吗？我终究不是完整版的林有月，不能满足你的心愿。
“我……”
“我知道。”
萧华雅似乎知道他想说些什么，刚一开口就直接打断发言，将手中的石心递向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抑或是萧华理死性不改又在从中作梗。
他现在莫名对她，有种心动之感。
感觉她那漆黑的眼眸深处，闪动着璀璨的星光，绚丽而梦幻。
一时之间，他看得有些呆愣，直到萧华雅沉静如湖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波澜，轻声提醒他道：
“我知道你不能明言的事了，也知道你现在给不了我那些我想要的。”
“不过，我愿意等。”
“哪怕有一天心化坚石，也无妨。”
平淡的语气，平淡的话语。
说完，她便走上前，拉起他的手，贴到他耳畔。
“阻碍我们的，是父亲，是天璇阁，还有……”
“正仙亭，对吧？”
……
天璇阁，一个在元灵界里被刻意隐没的名字，此刻深深地嵌刻在青石之上，被郁明与萧华雅揽入眼中。
这刻于青石上的文字格外刚劲有力，一横一捺笔画间尽显功力，显然对于此道颇有精研的大师所作。
不过，郁明知道，这块青石上的文字，正是“萧道谨”身体的原主所刻。
天璇阁中，牛正德主制器，除了最擅长的乐器外，还有符箓、阵旗、华盖、卦盘等等器具，机巧之事上天赋尽显。
“萧道谨”的原主，则精擅于琴棋书画、镌刻绣织之类的精细法艺。
二人各种程度上是互补的关系，技艺上也无优劣之分，这才会在天璇阁中从容共事。
元灵界的修道者，往往不会有“剑修”之类的名号，往往都会修行多门功法，手段多样不受约制。
这是因为，就像郁明损魂念而失衰亡之气一样，有失就必有得，元灵界严格恪守这个规则，几乎不存在一门技艺就能走到黑的案例。
可以专擅，不可独行。
只是，牛正德想做的，却要更为宏伟一些。
他要做全才，在器具法艺方面的全才。
正仙亭正是发现了这一点，利用了其内心深处的渴望，诱使他杀死了自己的友人。
给出的诱惑，正是可以把牛正德友人的所有记忆完整移植给他，让两道魂念完美融合，届时，牛正德就是天璇阁的全知之人。
而且，有这样的能力，以后遇到有他所缺失的技法的天才，都可以如法炮制。
牛正德抵御不住这种诱惑，狠下心来，对挚友痛下杀手。
然而，就在他杀死挚友将其魂念抽离体外之时，正仙亭却忽然背刺，一道魂念从天而降趁虚而入，将其挚友躯体鸠占。
这时牛正德才恍然，正仙亭盯上的，正是他挚友的躯体，以容纳从仙界下界而来的魂念。
所谓仙人不下界，下界不是仙，仙体仙魂都是被元灵界排斥之物，一旦暴露在外即刻引发天劫接引回仙界。
可若是仙人将自己的仙魂投送到元灵界内，寄宿于元灵界的躯体内，欺瞒天道呢？
就这样，正仙亭成功将一道仙魂伪装下界，除了不能过度使用仙法外几乎就是半个仙人，拥有了兴风作浪的本钱。
这种存在，郁明内心已经为其命了名，是曰“浊仙”。
牛正德杀死了挚友，却只得到了挚友的风中飘零不断萎靡的残魂，还有时刻监控自己的浊仙，自身把柄被握于他人之手，被迫为正仙亭做事。
之所以他能获取这段记忆，说来讽刺，正是幡然悔悟的牛正德愧对于挚友，将其残魂寄宿于一封信中，将之寄送给了正仙亭一直寻找的林有月。
至于是怎么收到信的，自然是没有相关记忆的，郁明估计短期内不会获得。
不过在识海中的“自我”与他短暂融合又分离后，他又得到了一些额外的好处。
比如说，他现在能感知到识海的存在，也能通过内视，看到“自我”以实物存在的形态。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自我”的外在表现，竟然是一颗他无法直视的星体。
只要他心念中呼唤，就能得到其回应，只不过回应的内容是……
“找到星礼或乐睦之前，我不会再贸然拉你进入识海。”
“浊仙们不是傻瓜，我与他们一样并非正常下界，总归会感应我的存在的。”
郁明心中一叹，侧过脸看向萧华雅，却见到她心有灵犀般转过头来，还对他莞尔一“笑”。
这是他的另一个好处。
至少，他知道她是在“笑”，尽管无法理解为什么笑，“笑”又是什么。
“走吧，牛正德大概，已经等候已久了。”
说着，他就上前伸出了手，她也乖巧地搭了上去，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却更为亲密互联。
天璇阁并不大，青石之后，就只有一座孤零零的三层楼阁。
不过当二人并肩推开未锁闭的阁门时，见识到了其中的别有洞天。
在外看着平平无奇的一楼，进入之时却能感受到自己仿佛踏入了一片广袤无垠的平原一般敞亮，天空之中挂着暖阳，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而他们回首望去时，刚刚踏过的门槛，果然已经不见踪迹，身后只有陌生的草高过腰的茫茫草地。
郁明并未感到慌乱，只是对一旁面生疑虑的萧华雅说道：
“你取出玉笛，在这里追溯，应该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萧华雅闻言一愣，旋即将带来的普通玉笛握在手中，闭眼催动追溯之术。
她脸上的表情几度变幻，许久才缓缓归于平静，睁开眼，对他又是一“笑”。
“他似乎没有敌意，但是只许你一人去。”
“他要确认，我们二人不是来找茬的。”
嗯？
郁明猛地皱起了眉，望着前方的草原。
他们表面上确实没有表现出敌意，牛正德没有敌意也正常。
不过，你们怎么都喜欢和我独处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