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星礼没有萧华雅这样的激烈反应，她只是默默地看着罪魁祸首萧道谨的离去，转头板着脸继续着呼喊。
道法手段已经全用上都无效，现在情势危急分秒必争，无从求援。
她只能暗自祈祷，希望曾经无所不能的林有月，能够给他自己留下关键时刻的后手，自救于水火之中。
那么，郁明能感受到一切吗？
在巨响传来的那一刻，郁明就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涌入了极其庞大的一股灵气，同时心脉处的木心与非战之兵一并被激发。
之后，他就听不见符星礼和萧华雅的声音，眼前亦是一片空白。
这一幅画面，他感到似曾相识。只不过，现在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躯体的存在。
他尝试着转头，可画面依旧未曾有变，只有将目光投向自己的躯体时，才能看到与环境不同的色彩。
这时他确定，眼前就是与之前预言画面相同的。
问题是，按照萧华雅的预言画面，既然已经被提示了，画面就不会再遇到了吧？
不对，似乎在符星礼触发的画面提示里，没有说过是预言画面？
他想到了这一点，可不知为何，一种莫名的心慵感涌上了心头。
本就因为魂念残缺而匮乏的兴致，在逐渐消解，他有些忘了自己刚刚在想什么，又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迷惘，慵懒，怠惰……
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想不起来。
连探查周围环境的兴致，都在快速的消失，他的思考正在逐渐减慢，在他自己都无法察觉也无心察觉的情况下，缓慢下来。
时间，似乎在被拉长，空间，在无限的延伸。
孤寂，索然，空无。
他本就缺憾的魂念，走向注定的衰颓。
“有月！”
唔～
什么？
他隐隐感知到了什么，可慵靡的神智让他忽视掉了。
“有月！有月！”
嗯？
他稍稍能感知得到，但一切稍纵即逝。
直到，他听到一阵莫名的旋律。
这旋律婉转悠扬，与他所听过的旋律都有所不同，主体节奏明丽轻快，却又有着极度压抑的低谷。
等等？我这是怎么了？
我忘记了什么？又忽视了什么？为什么不愿意思考？为什么不愿意回忆？
他的神智似乎因为这旋律，暂时有了些许起色，思考的欲念得以被提起。
而这最后的机会，被他紧紧抓握在手心之中。
趁着自己的神智尚有一丝回光，他猛地摇了摇头，努力搜刮着自己已经分崩离析的记忆。
无数的记忆闪回，光怪陆离的画面从他眼前瞬息而过，难以忘怀的声音在他耳畔传荡。
“星礼愿意，因为有月不是我师，胜似我师，不是我夫，迟早会是。”
“不要叫我萧华雅，叫我华雅……或者雅儿？嘶～还是就叫华雅吧。”
“星礼会陪在你身边，永远，永远。不要离开我～好吗……”
“林有月！明天，一定要来！一定！”
两道倩影，在他眼中变得逐渐明晰。
华雅，星礼……
他感受到了，心口强烈的揪痛。
这痛楚，让他几乎要瞬间崩溃，刚刚凝成的两道倩影，也有了些许模糊。
可这痛楚，也是他清醒的证明，也是他还活着的证明！
他竭力低下头，看见自己那已经长出根须的心口处，那暴露在外摇摇欲坠的木色心脏。
它垂落在枝头，将牵挂住它的枝蔓深深地拉弯。
他伸出手，托住木色的心脏。
当木色心脏入手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清醒感，霎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思绪也变得清醒无比。
也正是这时，他感知到了，自己心中残缺的部分。
近在咫尺，就在眼前。
他缓缓抬头，“自我”正站在他面前。
“既然你已经接触到了‘空’，那我藏着掖着也没有意义了。”
“‘空’是正仙亭的仙术之一，与道法需要消耗灵气不同，施展‘空’需要牺牲自己魂念的一部分。”
说着，“自我”就走上前，在郁明震惊的目光中，托住他的木色心脏，将木色心脏缓缓推入敞开的心口之中。
“消耗的魂念无法恢复，它会永远脱离你的魂念。”
“但是，这一部分消耗的魂念，会形成一个独立的，不受本体操控的魂念体。”
“而正仙亭人，利用这种仙术，来制作仙魂，并通过手段下元灵界而来。”
郁明看着木质心脏被“自我”推入心口，接着心口处绽放的根须收缩开来，逐渐将敞开的心口封闭。
“自我”的话语，并不因此而中断。
这一次，不可言不尽话不实。
“分离出来的魂念体，实际上就已经是残缺的，它们会逐渐变得偏激，变得纵情忘性有如禽兽，我更愿意称呼这种魂念体为‘兽魂’。”
“明为仙魂寄体，实则言行与禽兽无异。”
“偏偏，他们还是些会仙家道法的禽兽。它们会利用‘空’，再度分割自己的魂念，然后将之寄宿到器物之上，一旦发现异己者，则对其施展‘空’。”
“轻，则像华雅那样，出现幻觉，重，则如牛正德，成为傀儡，若不是能分割出真心，恐怕沉冤难雪。”
“而你免疫器物上的‘空’，是它们觉察到你魂念有缺，将你误认为同类。而林有月，绝不会魂念有缺。”
伴随着“自我”的讲述，郁明终于知晓了一切。
待到言尽之时，他也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我已经遭受到了‘空’的攻击，要如何防御呢？”
这种攻击，他甚至来不及有一点防备，就进入了之前那种万念俱灭的状态，若不是木心相助，他恐怕都无法清醒过来，将永远沉溺其中。
但是，“自我”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默默地退后几步。
他感觉到，眼前的一切逐渐消失，识海正在将他驱逐出去。
在驱逐出识海回归躯体的最后时刻，他才听到了答案。
“爱，即是答案。”
“无论何等之爱，皆是破解良药。”
“抑情绝性，人道不行，纵情忘性，天道不举，中而见庸，天人合一。”
爱？
经此提醒，他想到了最开始唤醒他的那两道声音。
尽管听不清辨不明，但无疑是让他清醒过来的重要诱因。
原来，是这样吗？
“有月，不要离开我～是我之错，是我允许你离开莲花宗……”
“有月！醒醒！有月！清醒过来！”
当他逐渐感知到躯体的存在，当符星礼的呼唤逐渐清晰，当萧华雅的细碎抽泣声传入耳中，当符星礼手持着琵琶，弹奏着那引动他心弦的旋律时……
答案，已是了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