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希望自己痛苦。
我下意识地去选对我人生无益的选项，下意识地得过且过，我想让自己变得痛苦。
每一次针扎般地意识到自己是自己的罪魁祸首，会给我带来一种——最起码是自己的人生——这种感受。
然后更加放纵自己走向谷底，不接受任何人的好意，直到任何人都放弃对我释放好意。
这样我就如愿了。
‘坏了，我想上厕所。’这个念头一出来，我挣扎了一下。但是不多，只有一下。
高中的时候，我答应自己，以后再也不要憋尿了。并一直贯彻落实到现在。
可是，有如实质的男生在面前，已经很难分辨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这要怎么办？
我当然是要上厕所的。
我和高飞之间存在着非常浓厚的尴尬气氛，虽然我不说，他不说，但尴尬就是尴尬。
现在，他好像在试我的电脑密码。
我把眼睛露出来，犹犹豫豫地看他。
“你在干嘛？”我问他，看他又一次试错。
“你猜？”他蜷着背，看都不看我一眼。
这样好，我心想，慢慢地去捞自己的衣服，慢慢地踱步去上厕所。
在灯下放空。
我看着放在洗衣机上的盆，盆里是我换下来的内衣，好几天没洗了。
不想洗啊，不想让手沾上黏糊糊的洗衣粉，不想挂在没有空气流通的房间，不想下楼挂在外面的绳子上。
我看着自己的脏衣服，发呆。直到外面传来欢呼雀跃的声音：
“哈哈！你完咯，密码被我猜到了。”
我被吓得哆嗦了一下。
出卫生间门的时候，没来由的，还是接水冲了把脸，顺手把脏衣服泡上了。
“别乱动我电脑。”我脸上还滴着水，去拿放在桌上的纸，顺便试图推开高飞。
“潮手别往我身上擦啊，我就这一件衣服。”高飞扭腰躲我的手，眼睛都不带往我这看的，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
高飞护得很死，我无法，只能先把手脸擦干，感觉自己清爽了不少。
擦完脸，我也不着急了。站在他背后看他要干嘛。
高飞坐着我的椅子，根本就是在长颈鹿弯脖子，很费劲地看电脑。弓腰的时候，脖颈后面有一点碎发，从后面看很是好看。
高飞一路找到了我的工作台。
他开了新的一章。
试图打字，但字迹只能在里面停留很短的时间。
他挠挠头，烦躁地抖起了腿。
一开始，高飞还以为是我的输入法有问题，又开了个Word文档，随便输入一些稀碎的话，却不会消失。
再回新章节试了两次，还是不行。
高飞突然就长叹一口气。
“不行啊。”我站在后面替他说话。
他不说话。
我感觉我已经彻底分不清这是真实还是虚幻了。
“你是想干嘛呢？”我问他。
高飞用食指去划触摸板，箭头漫无目的地在主界面摇摆。
“我是纸片人啊，你指望我有什么想法。”他呛我，却又自顾自地说下去。
“但是我没有结局啊。我还以为，到了这里就好了，我想给自己安排什么结局都行……”
“那我想的可美了，豪车啊豪宅啊都不用说，要是可以的话，我直接写——高飞成为了世界之主。笑什么，你有这个机会你不写吗？”
“唉，还是我想的太美了。连主宰自己命运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指望……你唉……唉”高飞痛心疾首。
“……那我来试试？”我试探地问他。
高飞闻言让开了座位，把我按进去。但锁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满脸的不信任，一边摇头一边说：
“就写——高飞成为了世界之主，整个世界都是他的了。”
我很诚恳地点了点头，在他开的新章节里写下他的原话。
但同样的，没过多久，码下的字自己就消失了。
我十分惊奇。
高飞却像是早有预料，连叹三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心不诚啊。你连自己创造的世界都不信任，怎么可能给我写完结局。唉，真想给你脑瓜子崩开看看里面怎么回事。”
我缩了缩脖子，又理直气壮地呛回去：
“小说都是假的啊，我为什么要信。”
“呦哟，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不信你还写小说干嘛？写了还不写完，你有本事开坑你有本事别太监啊。”
高飞这么说，倒是让我不知道怎么接了。
思来想去，我决定关上电脑不想了。
“走。”我对他说。
“干嘛？”高飞的语气有点不太耐烦。
我却听出来了，他用不耐烦掩饰的难过，那是一种很不想被人觉察的脆弱。
“你不是说你只有一套衣服吗？我们去买点衣服。”我一本正经地抬头看他。
高飞顿了一下，随即撇了撇嘴。
“这会儿相信我是活的了？”他语气刺刺的。
“不相信啊。顺便问问别人能不能看到你。”我合上电脑，去捞挂在墙上的眼镜，随口回他。
高飞轻轻地哼了一声。
他没有什么要收拾的，我却很忙。
一觉睡到了中午，又在床上躺平，现在都已经下午一点半了。
头发又油了，要洗头；衣服又蹭了很多鼻涕眼泪，也要换；换了衣服最好再洗个澡……
啊……我真麻烦，我真是个大麻烦。我站在淋浴头下，再一次厌己。
但是一切都搞完的时候，全身都轻飘飘的，干干净净的，又会让我自信很多。
我扫完地，把扫把立回房门后，掏出帆布包，装纸、装口罩、装耳机。
最后，我看向斜倚在床上的高飞——正在不亦乐乎地玩着我的手机，稍微有点无语。
“要是，你是真的……就再给你买个手机。”我喃喃自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