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只要省着点花……还是可以撑一段时间的。”
“你……”
高飞握着手里的硬币,不知道该说什么。
五百一十七块钱。
高飞轻轻抛着手里的十二块钱的硬币,很是困惑地问:“你这段时间没有工作吗?”
唐沁略有些尴尬地说:“有是有,不过工资被扣了,说是培训费,考核不达标什么的。”她越说声音越小。
高飞更加不解:“你为什么会考核不达标?还有,怎么会把这个什么培训费从工资里扣,这很奇怪啊。你不是学法的吗,有什么说法?”
唐沁听到高飞一下就爆出自己的专业,愣了两愣:“啊?”
高飞耐心地想要再说一遍,就听见唐沁比他还困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学的是法学啊?”
高飞:“……可以,这么会抓重点。”
“我有你六到二十岁的人生轨迹的大致记忆。别问我怎么有的,就是这么有的。”
唐沁只能十分不理解地点头,想了想道:“好吧。可惜你没有我二十岁以后的记忆,不然你就知道我辍学了。”
“啊!?”
唐沁低头腼腆的笑笑,认同了他的震惊。
唐沁短短数语,硬是控住了高飞几十秒。他眉毛都快缠成毛毛虫了,还是没想明白:“怎么好端端的不念了。我记得你申请了助学贷款啊。和同学有矛盾吗?不至于啊……”越说,语气越萎靡。
唐沁倒是表现地很释然:“不是什么人生的大变故,就是我不想再在学校待着了。挺好的,出社会以后发现真的不会被饿死诶。”
高飞低着眼睛看向地板,语气有点急躁:“但是、但是……”
但是了半天,还是唐沁转回了话题。
“所以——我还没上到劳动法,不太清楚这个制度。”
高飞打了个响指,斩钉截铁:“查查,我感觉这其中必有大文章。”
唐沁一脸苦相,不是很想查。“不了吧,好累的。扣钱就扣钱吧,这也太麻烦了、太麻烦了。”
高飞不理她,屁股一扭,转头把桌上的那一大袋东西提到床上。
“那可不行,我可不是来跟你过苦日子的。你来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一边收拾一边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高飞只分给她这样简单的活,很是拿捏住了唐沁什么都不想干的心理,唐沁非常顺驯地解开塑料袋——
洗发水、牙刷、茶杯、拖鞋、衣架、酒精、口香糖……
唐沁咂咂嘴:“哇,你买了好多。”
高飞埋头苦查,顺便回她:“早该买了,两双拖鞋,你的那双赶紧扔掉吧,我听你啪嗒啪嗒的真是听伤心了。”
唐沁默了一瞬,把拖鞋拿出来。也不是什么很好的拖鞋,甚至买一送一。
她把一白一黑的拖鞋摆到地上,安安静静地看了很久。
久到高飞觉得空气有些过于安静了,他忍了忍,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放弃了,果断回头。
他看见唐沁已经默不作声地掉了一会儿眼泪了。
唐沁不是因为高飞给她也买了一双鞋而感动地痛哭流涕,更多的,她是为自己感到悲哀。
啪嗒啪嗒的拖鞋换一双就好了,可是她就是这么忍着,天天穿着那双烂拖鞋,天天沉浸在自己烂透了的感受里。
为什么她这么能忍呢?她这么能忍又是为了什么呢?
意识到自己又要钻情绪的牛角尖之后,唐沁听到高飞轻轻喊她:
“唐沁、唐沁,我知道现在是很难的。别着急,我帮你,你可以慢慢来。”
没头没脑的一句,可是唐沁听懂了。
她摆弄着塑料袋的东西,轻轻点头……
是一家高档成衣定制店,唐沁有过在厂里当缝纫工的经历,触类旁通。而当时店里又非常缺人。机缘巧合之下,她挺顺利地成了一名实习生。
实习期间约定了工资待遇,还约定了服务期和培训费——培训费非常高昂,但当时说的好听,学会了好好在店里做的话是不会让她们退的。
所有的协议都是副店长口头描述的,副店长笑眯眯的,像是很欢迎唐沁的到来。
当时她就丧失了基本的活力,每天糊里糊涂地过日子,有家店肯收她,她已经很感激零涕了,她不想、也不愿去提升自己在劳动合同方面的认知。
直到六个月的实习期满,笑眯眯的副店长凶神恶煞起来,拿着不是她制作的旗袍恐吓她。说,完全做烂了,怎么搞的,你这样让我很难做,你这样完全不达标……
最后,副店长大发慈悲,培训费和一半的实习期工资相抵,其他的不要想了,让她赶紧走。
唐沁静默地听完,静默地办理离职手续,静默地回到出租屋,躺在床上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哭。
高飞听完她的经历,一时间气得牙都咬紧了。
让他想咬人的点太多,他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咬起。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唐沁这会儿甚至得以评价了自己两句,她笑笑:“我那时候是挺呆的。”
高飞哼了一声:“咱们来日方长。”
唐沁:‘……怎么就来日方长了?’
唐沁把买来的东西归类好,把屋里简单打扫一遍后就瘫在床上看闲书了。
高飞一边打哈欠一边查,时不时写写画画。
门外忽然响了三声敲门声,唐沁垂死病中惊坐起,慢悠悠地踱步到门口,晃晃荡荡地提回来了两份面。
高飞见到外卖袋,打着哈欠把电脑往桌洞里收。
“饿了。”他大声说。
唐沁点点头,把袋子递给他让他解开,自己则把床头的书捞过来,撕下其中的四页,垫在了桌子上。
高飞很上道地把面搁在纸上。
唐沁边吃边问:“怎么样?查出什么头绪来了吗?查不出来就查不出来吧,总能找到别的工作的。找不到别的工作也能找个厂过渡一下。”
高飞挑出一根青菜,左看右看,最后把青菜放到了唐沁面里:“厂?厂是人待的地方吗。哼哼,我只能说——此事必成!”
唐沁疑惑地看向高飞。
“你这个情况,怎么说呢,简直可以拿去当经典案例了。我现在已经是半个劳动法的专家了,想知道什么都问我吧!”
“我想问,有不当面对峙就能拿到工资的方法吗?”
高飞一噎,很是无语地看着唐沁,手中的筷子动了几动,像是要往她的头上敲。
“我还是跟你讲讲基本情况吧……”
过长的实习期,消失的书面合同,过高的培训费,错误的考核情况……
唐沁听完也感觉有些震惊:“这些全都不合法啊。”
高飞:“对,全都不合法。”
唐沁有些犹豫:“那?申诉的渠道是什么呢。”
高飞把最后一根青菜送到唐沁面里,闻言笑得很是猖狂,慢慢从桌洞里抽出一张写满了字的大白纸,送到唐沁面前摇啊摇。
“流程都在这呢。此战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