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吗？那大概是她太忙，忘了吧，倒是没想到她还有这么迷糊的一面呢。”纳奥罗哲语气略显暧昧。
所谓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尤其是心思细腻的烟珑，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纳奥罗哲话语间那一丝异样的韵味。
难道他也……
心中念头闪过，烟珑心头蓦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怒火，仿佛是自己的所有物正被人所觊觎，而心生恼怒，但很快他便察觉到了，自己想法的危险性。
究竟是何时起，我竟将安娜学姐视作自己的私有物？这种错误的认知何时在心中滋生的？这绝不是我应有的念头。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我的思维模式，不，不对，是我自己确实产生了这种想法，只是那个东西加深了这个欲望。
紧接着，一股恐惧涌上心头。
纳奥罗哲的出现，让烟珑不得不正视一个他一直刻意回避的问题。
安娜如此优秀，怎么可能只有自己一个人心生出爱慕之意，围绕在她身边，与她同样优秀的人都会自己竞争者。
而相比之下，自己不过是个平凡的存在，无论外貌、才学还是财富都不够格，仿佛一头误入狮群的斑马，显得如此格格不入，恐怕连最低的门槛都难以企及。
我能与她相处至今，不过是依赖着我们之间的友谊，或许还有母亲这层关系在，我不过只是凭借这些因素，才敢光明正大的和她并肩走在一起的小人。
在她心中，我最多只能算是一个不错的朋友或家人吧。
我对安娜学姐所产生的感情，难道是不应该存在的妄想吗？
烟珑心中反复自问，烦躁如潮水般涌来，像用十除三得出的结果一样，无穷无尽，如山火般不断侵蚀着心中残存的冷静。
不行，不能再继续沉沦于此了。
烟珑狠咬舌尖，强行驱散心头的烦躁，眼前逐渐清明，头脑因疼痛而暂时忘却了先前的纷扰。
“学弟，你是在愣神吗？”纳奥罗哲微微一挑眉，问道。
“刚才稍微想了些事情，抱歉，你继续说吧。”烟珑扶住额头，轻揉着太阳穴。
“既然安娜同学忘了说，那就由我亲自跟你说吧。”纳奥罗哲伸出手，宛如一位帝王般庄严而英气勃发，“烟珑学弟，加入学生会吧，这将会是你最好的选择，那里定能让你的才华得到完美展现。”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安娜同学也在学生会担任副会长一职。”
“最佳之选？”烟珑并未伸手相握，而是凝视着那悬空的手掌，挑眉反问：
“学长你不会是想用人格魅力来征服我吧，那你可就挑错人了，我这人超势利的，不拿出点实际的东西可打动不了我。”
“希艾会的叶雨萱会长在邀请青轩同学时，可是直接许以副会长之职，并承诺将来可成为会长，这般待遇呢。”
“我想我自身的价值应该值得学长付出点什么吧，毕竟我若加入，定能引导许多尚在观望者加入学生会，届时所带来的收益足足以压上希艾会一头，打破学院现有的格局。”
“……”纳奥罗哲陷入沉思。
“不会吧？看学长这表情，难道是想空手套白狼？”烟珑故作惊讶的阴阳怪气。
“那倒不是，只是学弟这消息的信息量太大了，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纳奥罗哲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地分析着其中的利弊。
“她竟然肯开出这种条件，这可一点也不像她的作风呀，虽然也不亏，但未免有些过了吧，而且会内恐怕也会产生异议，实在是过于不理智了。”
“学长若要考虑对手的行动理由的话，麻烦回家慢慢想，躺在自家床上深思，可比在我这小沙发上要舒服。”烟珑轻轻敲击了几下茶几，表现的有些不悦。
“失礼了，请见谅。”纳奥罗哲面带歉意的说道，“不过学弟果然很厉害呢，知道希艾会会长真实姓名的人可不多呢。”
“不必恭维我。”
烟珑顿了顿，眼睛溜的一转，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在纳奥罗哲看不见的角度里，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呡了一口手里的茶，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
“话说回来，学长派人守在图书馆观察了我这么久，他们就没向你提供些有用的情报吗？”
“你发现了？！”纳奥罗哲脸上浮现出惊诧的神色，在与烟珑的言语交锋中，第一次有了败意。
看来我还是太低估这个唯一的s级了，也是呢，符合常理就不是唯一了。
为了确保不被他发现，自己可是特意挑选了几名追踪能力极强的大三成员，甚至不放心地加上了数名综合素质优秀的大二成员，没想到还是被他察觉了。
这让烟珑在纳奥罗哲心里本就不清晰的形象，更加的模糊了起来，也让他越发对其感兴趣了。
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他也许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人。
想到这里，纳奥罗哲心中止不住涌起一股激动之意，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兴奋的笑。
烟珑瞥了一眼纳奥罗哲，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缓缓开口：“你派遣的监察人员，似乎过于急切地显露了他们的意图，准备也稍显不足，短时间内或许难以察觉，但长此以往，被揭露便成了必然。”
“何以见得？”纳奥罗哲饶有兴致地问道。
“疑点颇多，首先，非考试周的图书馆本就寂寥，长期泡在里面的多是为了毕业论文的大四学长，纯粹为阅读而日日造访的，寥寥无几，而就一般来说，有所属的人也没有这么多闲工夫泡图书馆。”
“而我，为了避开新闻社的追踪，走的是条极少人知道的小路前往图书馆，但不知为何，这条小路上这段时间莫名多了好多人呢。”
“怪捏，这条路虽四通八达，快捷得多，无论去哪都至少快了五至十分钟，可却是因为泥泞少有人愿意走的，我是迫不得已，其他人又是为何要废力不讨好。”
“且理论上，除了几乎是二十四小时泡在里面的大四学员，不会有比我更早的人，但奇怪的是，无论何时，总有一群人比我更早到达。”
“我这个人呢，从小就有些脸茫，不是很能记住别人的脸，所以我记人方式通常是，记住自己对一个人的感觉，身形，穿衣风格之类的。”
“不管是先来的，还是后来的，虽然衣服变了，声音变了，甚至有些连样貌也有了差别，但从身形与感觉仍是对的上，背影一看就是同一人。”
“如果说，他们都是之前的同一批人，那可就有意思了，谁会为了仅仅只是出门看个书，就特意在入馆前换了整套衣服，谁又会如此闲，如大四学长般，彻夜泡在图书馆呢，这背后显然有某种力量在驱使，是扭曲的学习欲？亦或是……”
烟珑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并未继续深说。
“当然了，这也仅仅只是引起了我的注意，生出了些好奇罢了，并不能做为下定论的依据，我得有更确凿的证据。”
“毕竟学院这么大，每个人选修的课程又不同，可利用的时间也不同，有些和我一样闲着没事干，亦或是极度爱好在图书馆看书的人也说不定。”
“因此，某日我借阅书籍时，顺便向管理员查询了图书馆近一年的出入记录，很多东西都能造假，唯有学生证登记入馆的记录却造不得假。”
“然后呢，有趣的就来了，我发现了他们的一个共同特征：他们全是学生会的，这些人的名字，均是在我第五次踏入图书馆后才频繁出现的，在此之前，有些人甚至从未进过图书馆。”
“这些人似乎遵循着某种轮转制，轮流以不同时间守在图书馆，以及与我借阅相同的书。”
“我本想深入查查的，但奈何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了，不是吗。”
烟珑对着纳奥罗哲挤眉弄眼着，极尽嘲弄之色的揶揄道。
“不过我也不得不由衷的称赞一句，他们的心理素质倒是不错，编瞎话完全不带慌的，一脸的自然。”
“我觉得吧，下次记录这方面，你们应当未雨绸缪，提前布局，其次监视人员应该不定期换一下，这不，被监视人员发现了，搞的你这个做老大的怪尴尬的。”
这件事说到底，他们最大的失误在于过分看重烟珑的S级称号，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周围，其次便是没想到他只去图书馆。
与街头熙熙攘攘的人流不同，图书馆的环境更为稳定，常客易被识别，且极容易留下痕迹，而超市等公共场所则因其流动性大而难以被察觉。
若非纳奥罗哲过于追求所谓的专业能力，而是选择每天派遣不同的人进行监视，恐怕烟珑这样的普通人一辈子也难以察觉。
“受教了，我到底还是低估学弟了。”
纳奥罗哲听后也不懊恼的，反而心生了敬佩之意，表现的很是服气，放的下输的起，技不如人，输了也是没办法的，下回吸取教训就好。
恰恰不是你太低估我了，而是太高估了我，以至于留下了我都无法忽视的漏洞。
“那么，学长你究竟有什么能吸引我的条件呢？不妨说来听听。”烟珑凝视着纳奥罗哲，嘴角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本来想用钱作为敲门砖的，不过，现在看来是不行啊，学弟你似乎并不缺钱的样子。”他目光扫过烟珑左手腕上的名贵手表和颈间的紫水晶项链，“也对，你怎会缺少这些呢？”
察觉到纳奥罗哲投来的审视目光，烟珑顺着他的视线，目光落在手腕上那只被蜜尔娜威逼利诱强行戴上的手表上，心中一阵无语，只能微微沉下头，尴尬的笑了笑。
还能怎么说呢，既然别人已经先入为主地有了这样的印象，自己又能如何反驳？况且原本就对加入学生会并无兴趣，现在倒是歪打正着，顺了自己的心意。
这不禁让烟珑对蜜尔娜心生一丝感激。
这块表送的真是时候，就让这个误会继续延续下去吧。
而此刻，纳奥罗哲的内心也并不宁静，他明白，金钱并不能成为他们之间交涉的筹码。
在小迪滤镜的影响下，烟珑尴尬的笑容在纳奥罗哲眼里倒像是对他的嘲弄。
“权恐怕也吸引不到学弟吧，毕竟作为学院历史上第一个S级，就权限方面比你高的屈指可数。”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学院平衡中的异数，任何一方若能得到你，都将打破这微妙的平衡。”
“然而，偏偏无人有权能够干涉你，虽说保持着平衡也不错，但你所带来的巨大利益，却是使人眼馋到不行啊。”
纳奥罗哲扶额苦笑着，头一次遇到这样脱离自己掌握中的情况，心里很是无奈。
但同时又很兴奋，因为这更加了证实了烟珑的价值，只有这样的人，以后才能为自己的筹划提供最大的助力。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将烟珑争取到自己的阵营。
“说实话，学弟你是我所遇之人中最难以交涉的，既不缺钱也不缺权，跟块啃不动的硬骨头无异，软硬不吃。”
“说句难听的，你就像个理智的疯子，行事诡异，出人意料，性格怪异，但却又保持着一份独特的清醒，仿佛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纳奥罗哲凝视着烟珑。
“今日我的到来，想必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吧，该如何评价你呢？只能说，真不愧是莉克莉丝学院长的儿子呢，简直就是个男版的‘猩红灾厄’。”
“我着实想不到有什么可以吸引你的，不如学弟你自己提条件吧，我会动用学生会所掌握的全部资源尽量满足的。”
“我说我无欲无求你信吗？”
烟珑眉头微挑，没想到他会开出这样的条件，学生会蕴含的能量可是很大的，倾尽学生会之力那所能办到的事是远超烟珑想像的，这让他不禁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我真有这么大的价值？
纳奥罗哲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有完全无所欲求的人，学弟你这么说，是认为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吗？”
烟珑笑着摆摆手，“学长多虑了。我自然相信学长的能力，毕竟学长是秘党十二家族中，纳奥罗哲家族的少家主嘛，许多东西对学长而言都不过是唾手可得。”
纳奥罗哲曈孔一缩，“你调查过我？！”
他之所以如此震惊，是因为他曾将自己的档案更改过，抛弃了原本的身份，目的就是为了摆脱前人的影响，向某些人证明些什么，以一个单纯的身份替人拿回属于他们的公道。
然而烟珑却似乎对他的身份了如指掌，这意味着两人的谈判地位从一开始就不对等，他对对方几乎一无所知，而对方却对自己一清二楚。
“安心了，这种东西还用不着特意费心调查，秘党十二家族大一下学期会讲，我只是提前瞄过一眼，恰好看到了学长的姓氏。”
“知道学长是纳奥罗哲家族的不足为奇，当然，我知道学长真正想问的是，我为何会认定你为纳奥罗哲家族的少家主，对吧。”
纳奥罗哲微微颔首。
“学长你的全名是奥德里奇·纳奥罗哲，‘奥德里奇’一词源自古英语，寓意是‘英明的统治者’。”
“取这种名字的人，绝对不会是普通的家族成员，很大可能是家族在培养的下一代家主，我原本只是猜测，没想到还真猜对了。”
“倒是没想到会是姓名暴露了身份呢。”纳奥罗哲喃喃自语道。
“谈到这个，我有个问题，既然你拥有如此显赫的身份，何不亮出这块响当当的招牌，诚然，这样的效果或许不及直接找我，但无疑能为势力带来些许的增长。”
“说句不客气的话，既然学长已经不惜一切代价，以金钱和权力为诱饵来拉拢我，那么用自己的背后的家族作为招牌又算的上什么，这无疑是一条更为顺畅的道路。”
纳奥罗哲闻言，面色微变，仿佛被触动了某些深埋的记忆，他紧锁眉头，轻轻摇头，声音低沉道：
“我有着难以言说的苦衷，学弟你只需将我视作一名寻常学员便好，不必把我和纳奥罗哲家族关联在一起。”
“不能依靠背后的家族吗？家族里安排的历练？还是说装平民很好玩？”
纳奥罗哲眼中闪过一丝憎恶，眼里的怒气仿佛要喷薄而出似的，这是他自与烟珑相识以来，首次流露出这样的情绪，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
“ 不，是不想，那种肮脏的地方不是能依靠的地方。”
说来惭愧，听见这一番话后，烟珑脑内竟自动脑补出了一篇长达十万字的，关于贵公子与自己家族之间发生的屈折又离奇的大型纠纷剧情。
“学长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烟珑微微一笑，反驳道，“人本身就具备诛多劣根，只是在正常的社会规则下被束缚住了。”
“而这里，是隐藏在人类社会阴影里的混血种社会，一群疯子的聚集地，在这里，隐藏在人性里的隐暗面将被展露的淋漓尽致，愚蠢、丑陋、卑鄙，为了自己的名誉不顾他人，一昧攻击，爱慕虚荣。”
“说到底，任性、自我、狡猾、肮脏、丑陋、底层的渣滓，这才是我们人类，如果你真心希望构建一个干净的世界，方法只有一个──爱上肮脏，成为其中的一员。”
“这个圈子本就是人类劣根的衍生物，如果肮脏的事随处可见了，那便谈不上肮脏不肮脏了，大家都默认了，习以为常的东西，那它不就是干净的吗？”
“没人会去在意的，那些高高在上的上位者更不会在意，他们在意的永远只是这件事后，能不能带来足够的利益。”
“用着从神族那偷来的力量，却打着正义的旗号本身就够恶心的了，学长既然你曾是纳奥罗哲家族的核心成员，那么那些隐藏起来的秘辛，学长你也心知肚明吧。”
“混血种本来就是不应该存在于世的存在，是人类欲望的产物，非要说的话，所有人从出身在这个世界上起，就没有干净的。”
纳奥罗哲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望向烟珑，沉声道。
“学弟你倒是有趣，一下子就把整个混血种贬的一文不值了，不过你这么说岂不是也把自己囊括进去了吗？那么，既然你已经知道真相了，你又是为何而战斗呢。”
烟珑撑着下巴笑眯眯的问道：“秘党家族的核心成员同样了解真相，你觉得他们又是为何而战斗。”
“利益，足够的利益在背后驱使着他们。”纳奥罗哲想也没想便回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