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旧事(五)

作者:断桥烟雨醉玲珑 更新时间:2024/12/9 8:30:01 字数:3616

“是的,你……你……赢了,可……”烟泊言的身躯颤抖不已,低垂着头,泪水无法抑制地涌出,哽咽声断断续续。

“别哭,哭就不帅了。”女人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温柔地抚触着烟泊言的面颊,轻柔地带走他脸颊上滚落的泪珠。

   “可……你……你要……我不要你……”

   “傻孩子,人终是要死的嘛,没什么好伤心的,能看到你长大成人,我已经很满足了,其实这样也好,我走了,你就可以不用再瞻前顾后了,我可不想成为你人生路上的绊脚石呢。”

    闻言,烟泊言惊愕的顿住了,他自认为自己应该是把那个藏的很好的,怎么会?

   “我知道的,你其实早就被外国的某所大学录取了吧,只是因为我才一直一拖再拖,迟迟不去,我其实什么都知道的。”

“我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就觉得你很特别,你聪明懂事,那时我经常感觉你懂事的不像个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可这次你不用再懂事了。”女人突然牢牢抓住烟泊言的手腕,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他,眼里充满了决意。

“你不应该陪我烂在这,我决不能让你像昙花那样,你应该去更好的地方,遇见更好的人,你需要朋友,恋人,而这些我给不了你。”

“我只能陪你至此,余下的路程需你独自前行,我死后,希望你能忘记我,我只是你漫长人生道路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过路人罢了,死后将我火化撒入大海吧,我还没看过大海呢,一定很美吧。”

“虽然很想待在他们旁边呢,不过还是算了吧。”

女人侧头望向窗外,嘴里呢喃着,那是她在家时也一直望着的方向,但那边没有什么华丽的建筑,只有一座墓园静立。

   “可我不想你走,不能再继续陪着我吗?我们可以继续打赌的,你这次活到我结婚,我还想让你当我的证婚人。”烟泊言目断魂销,不停擦去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抹不掉心里的痛苦。

   “刚刚才说你懂事,怎么现在就任性起来了。”女人望着烟泊言,无奈的笑笑。

“可是……可是我就……是不想……”烟泊言哽咽着,泪水止不住的涌出,顺着脸颊汇聚在下巴,打湿一片床单,哭的好像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他已经有将近十年没哭过了,可这次仿佛是要将这十年的泪水一次性都释放出来。

   “唉!”女人轻轻叹气,“真是个傻孩子,我并没有离开你,我会一直活在你的记忆里。”

“我们最后再打个赌吧,不,应该说是约定才对,你一定要幸福,我会在天上每天替你祈福的,若是以后遇上了喜欢的女孩子,那就把她带到海边,这样就当是我为你们证婚了,来,拉勾。”

    烟泊言颤抖着咬着唇,伸出手,却在心跳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中,见那只虽然布满老茧,但却仍很素白的手,无力的垂下了。

他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时,没能握住那只手。

    窗外,远处鱼肚白微露,天渐亮,于这一刻,女人走了,带着满足欣慰的笑容离开了人世。

这一天,正巧是节假日,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是美好的一天,路上充满了欢声笑语。

但对于烟泊言来说,却是如天塌了一样的沉重。

    接下来的几天里,烟泊言东跑西忙,操办着女人的后事,葬礼上基本是她养育长大的孩子,只有几人零零散散的前来吊唁。

女人除了这群被她看护着长大的孩子,似乎没有家人,亲戚虽表面答应,但一个也没来,自然而然便由这群孩子作为家属接待来客,现在看来她朋友也并不多。

    火化,烟泊言抱着女人的骨灰盒浑浑噩噩的回到她的家,走进她的房间,将骨灰盒轻手轻脚的放在床头柜上,自己则依偎在床边。

他并没有打算睡觉,但还是在不自觉中睡着了,这几天的忙碌,加之之前熬夜照顾她,几天的劳累积压下来,使得身体不得不被迫进行休息,他实在是累的不行了。

    夜深,窗外吹进一丝凉风,靠在床边的烟泊言睫毛动了动,身体小幅度的抽搐了一下,眼神迷茫的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愣了愣。

   “我……之后……到底该干什么呀?”烟泊言喃喃自语道。

看着女人被火化时,他明显能感觉到心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恍惚间突然想到了十岁那年,她晚上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可是生活那么辛苦,总想有些什么可以依靠的东西去承载心里的痛苦呀!’

女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了他可以依靠的人,成为了他人生的方向标,行动的动力,成为了他心里的神!

可在前几天,他的神破碎了,随之而来的是被其镇压多年的痛苦恐惧,它们翻倍涌出,淹没了他,内心深处传来的阵阵剧痛使他呼吸困难,恍惚中他又回到了自己七岁的时候,迷茫无助。

  “我终于懂了,可我不想明白啊!”烟泊言蜷缩着身子,抱头嘶声痛哭,泪水透过枕巾浸透了枕芯,不知哭了多久,他又一次沉沉睡去。

岁月流转,时至多年后的今日,烟泊言终于领悟了昔日女人言语背后的深意。

    梦里他望着女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渐渐淡出视线,拼尽全力呼喊她的名字,奋力的向前跑着,可两人的距离却并没有因此发生一丝一毫的改变,反而越来越远。

仿佛两条相交的线,虽然有共同交点,但过交点后也只会越行越远罢了,有道凡人无法逾越的天阻阻隔在他面前。

   “喝呼喝呼!是……梦吗?”烟泊言猛然惊醒,大口喘息,浑身被冷汗浸透,头痛欲裂,如同宿醉未醒,神志恍惚。

但随着旁边骨灰盒进入视线,他又掉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中。

“她果然已经不在了吗?”

    走入客厅,空气里再没有那股熟悉的香味,一切都静悄悄的,仿佛她一走,这座房子的精气神也跟随着她一起走了,沦为了一堆死物,一切的一切在烟泊言此时的眼里都变的无比的陌生。

咚咚咚!咚咚咚咚!玄关处传来一阵暴力的敲门声。

    烟泊言走过去打开门,透过栓着一条门链的门缝向外看去。

此时门口正站着三个彪形大汉,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身高一米八,光着个头,满脸凶相,臂膀上密密麻麻纹着些什么的男人。

   “叫许清欢出来还钱!这个月的钱什么时候还!”光头男人粗鲁的大声囔囔道。

   “她去世了。”烟泊言眼神黯然,低沉说道。

   “她……去世了?!”闻听此话,光头男子语气中透露出一丝难以置信与哀伤,随即扭过头向身后的两人说道,“你们先回去,我要和这位小伙子单独聊聊。”

   “老大,不需要我们压阵吗?”身后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踏前一步,凑到光头男人耳边低声耳语道。

   “叫你们走,你们便走!废话那么多干嘛,麻溜的赶紧滚!”光头男人两根粗眉毛拧在一起,不耐烦的咆哮着,作势打人。

   “是是是!我俩马上滚。”说着两小弟便连滚带爬的逃窜而去。

   “小伙子,能让我进去看看她吗?”男人面色缓和下来,低声请求。

烟泊言有些愕然,不明白刚才那个粗犷的男人为什么现在突然这么内敛,刚才街头老混混的气质荡然无存,现在倒只像个普通的中年男人,前来悼唁自己的熟人。

    烟泊言透过门缝有些警惕的看了看他,最终将门打开了,领着他走进了女人的房间。

   缓缓走到骨灰盒前跪下,光头男人郑重的拜了拜,“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三天前,没办的太隆重,她不喜欢,你是……讨债的?她欠你很多钱吗?”

   “我们去客厅坐着说吧。”光头男子用手背轻轻擦了擦眼角。

二人移步回到客厅。

“她欠你多少?”

   “四万五。”

   “四万五?!”烟泊言被这个数字震撼到失声惊呼,但冷静下来一想,倒也正常。

毕竟她带着十几个孩子,而孤儿院一直都是亏本营业,供应自己上学后更是雪上加霜。

   “那今天你这是来收房抵债的?”烟泊言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自己连关于她最后的念想也终于留不住了。

   “不。”光头男人摇摇头,“我从未想过让她还钱,只不过她坚持要还,所以我才每个月适当收她一点钱,让她心安,她还的那些钱,我也都通过匿名的方式,捐给她经营的孤儿院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烟泊言不解的问道,感觉男人的行为莫名其妙。

“嘿嘿!这说起来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光头男人羞涩的挠了挠自己的大光头,“其实我年轻时是她的追求者之一。”

   “就因为这?”听到这个答案,烟泊言显得更加不解。

   “你还年轻,你不懂,年轻时,我仗着身体好,走南闯北,单枪匹马打了许多人,因此也得罪了许多人。”

“有一次我被人设计包了饺子,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包围圈里逃了出来,迷迷糊糊中我走了很久,最后我就是倒在这的。”说着,光头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脚下。

   “我很难形容我那时睁眼看见的,但那绝对是我记忆里最深刻的,就是,就是好像看到了天使一样,美丽圣洁。”

“她轻柔的将一块冷毛巾放在我的额头上,从那刻开始,我的心被一种名为爱情的东西填满了,我深深沦陷在她的一颦一笑之中。”

确实是她会做的事呢,哪怕是对一个完全不相识的人也会全身心照顾,烟泊言心里想着。

“后来呢。”

   “后来我就开始追求她了呗,我心知自己只是一个比较厉害的混混,就算夸上天也只是一个混混,每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那种,我给不了她幸福。”

“因此,我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摒弃所有的恶习,和我那些兄弟断了联系,开始在外打拼,每当累到不想动的时候,只要一想到她,我便又充满了力量。”

   “就这样,我花了两年时间来戒掉自己那些坏习惯,又花了两年时间成立了一所属于自己的公司,可是,我少算了一件事──时间。”

“等我带着全新的自己去找她时,她已经订婚了,本来我是准备抢亲的,不过等看到她后,我想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不抢了呢?”烟泊言听着光头男人的故事有些入迷了,不禁追问。

   “因为我不想破坏她脸上幸福的笑容啊!我那时就想啊,可能是我们有缘无分吧,反正她幸福了,只不过给她幸福的那个人不是我。”说到这里,他的情绪略显低落,但旋即又振奋起来。

“说起来我还参加了她的婚礼呢!说心里话,她穿婚纱的样子真美!美的不像这世界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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